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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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鼓起勇氣,繃着冷冷的臉裝聾作啞。

     “這些我都完全不知道,”她向裡床扭過臉去,免得看到丈夫炯炯的目光,回答說。

    “您這麼暴跳如雷,我難受極了,我相信我的預感,看來我隻有橫着擡出去才能離開這間屋子了。

    您現在真該饒饒我,老爺,我可從來沒有讓您傷過心,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您的女兒是疼您的。

    我相信她像剛出世的孩子一樣清白。

    所以,您别難為她,收回成命吧。

    天這麼冷,您不要弄得她生大病。

    ” “我不要見她,也不想理她了。

    就讓她在屋裡耽着,喝水吃面包,直到讓她父親滿意為止。

    活見鬼!做家長的本有權利知道家裡的金子到哪裡去了。

    她有的那種盧比,恐怕全法國隻有那麼幾枚,還有熱内亞和荷蘭的金币。

    ” “老爺,歐葉妮是咱們的獨苗,就算她把金子扔進水裡……” “扔進水裡?”老頭叫起來,“扔進水裡!您瘋了,格朗台太太,我說話算數,您知道我的脾氣。

    您要是想求得家裡太平,您就該讓她悔罪,把她的心裡話掏出來。

    女人之間總比我們男人說得通些。

    她不管做了什麼事,我總不能把她吃了。

    她怕我嗎?就算她把堂弟從頭到腳都鍍滿金子,他也已經飄洋過海,咱們也追不上了……” “那麼說,老爺……”格朗台太太神經過敏,可能因為女兒遭的難使她更心軟也更聰明,她的眼力居然發覺丈夫的肉瘤可怕地抽動了一下,所以話到嘴邊,改變了主意,但是口氣沒有變。

     “那麼說,老爺,我對女兒比您有辦法了?她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她像您。

    ” “天哪!今天你倒是能說會道啊!得,得,得,得!你挖苦我,我有數。

    也許你早跟她串通好了。

    ” 他盯住妻子看。

     “說真的,格朗台老爺,您要是想逼死我,您就這麼說下去好了。

    我實話告訴您,老爺,哪怕我送掉老命,也要再說一遍:您不該這樣對待女兒,她比您講理。

    這錢是她的,她不會胡花,隻有上帝才知道咱們做了什麼好事。

    老爺,我求求您,饒了歐葉妮吧……這樣,您發脾氣給我造成的驚吓也可減輕些,說不定,您就能救我的命。

    女兒呀,老爺,還我女兒吧。

    ” “我走了,”他說,“這家沒法耽了。

    母女倆想的,說的都好像……嗬……呸!你們送了我一筆多麼殘酷的年禮呀,歐葉妮!”他喊道。

    “你哭吧,哭吧!你這樣對我早晚會後悔的,你就聽着吧。

    一個月吃兩次聖餐管什麼用呀?你居然把父親的錢偷偷地送給遊手好閑的懶骨頭。

    等你什麼都沒有,隻有把心給他的時候,他會把你的心也一口吞掉的。

    等着瞧吧!看你那個穿着羊皮靴、目空一切的夏爾究竟有多大的價值。

    他沒有心肝,沒有靈魂,因為他居然有膽量拿走一個可憐姑娘的私房錢,而且不經她父母的同意!” 街門一關,歐葉妮就走出房間,來到母親身邊。

     “您為了女兒,多麼勇敢,”她對母親說。

     “看到沒有,孩子,違法的事會把咱們拖到哪一步田地! ……你都讓我撒謊了。

    ” “哦!我求上帝就懲罰我一個人吧。

    ” “真的嗎?”娜農慌慌張張地上來問道,“小姐以後隻吃面包、喝清水嗎?” “這有什麼了不起,娜農?”歐葉妮平靜地問。

     “啊!小姐都隻吃幹面包,我還能常吃果醬嗎?不行,不行。

    ” “别提了,娜農,”歐葉妮說。

     “我就當啞巴,可是你們等着瞧。

    ” 二十四年來,格朗台第一次獨自用餐。

     “您變成單身漢了,老爺,”娜農說,“家裡有妻子、女兒,卻成了單身漢,真不是滋味。

    ” “我沒有跟你說話。

    管住你的臭嘴,不然我轟你出去。

    你鍋裡燒的什麼,我聽到沸騰的聲音了。

    ” “我在煉脂油……” “今天晚上有客,客廳生火。

    ” 克呂旭叔侄,德-格拉珊母子八點鐘上門,都為沒有見到格朗台太太母女倆而驚訝。

     “内人有點不舒服。

    歐葉妮在侍候母親,”老葡萄園主回答說,臉上沒有露出一點破綻。

     東一搭、西一句地聊了一個小時之後,德-格拉珊太太上樓去看格朗台太太,下樓時人人都問:“格朗台太太怎麼樣?” “不好,不好,”她說,“她的健康狀況真讓人擔心。

    她這年紀,該多加小心哪,格朗台老爹。

    ” “等着瞧吧,”老葡萄園主心不在焉地答道。

     客人告辭了。

    克呂旭叔侄一出門,德-格拉珊夫人忙告訴他們:“格朗台家準出事了。

    母親很不好,隻是她自己還沒有想到。

    女兒眼睛通紅,像是哭了好久似的。

    難道他們逼女兒嫁給什麼人不成?” 葡萄園主躺下之後,娜農穿了軟底鞋悄悄地走進歐葉妮的房間,給她看一塊用平底鍋做的肉餅。

     “瞧,小姐,”好心的傭人說,“高諾瓦葉給了我一隻野兔。

    您飯量小,這張肉餅夠您吃七八天呢;凍上之後,它不會壞的。

    至少,您光吃幹面包哪裡頂得住啊,身體吃不消的。

    ” “可憐的娜農,”歐葉妮握緊了她的手,說。

     “我做得可香了,味道很鮮。

    他一點都不知道。

    我買了大油、肉桂,全都花我自己的那六法郎;我總可以自己作主吧。

    ” 說罷,老媽子仿佛聽到格朗台的響動,便匆匆走了。

     幾個月中,葡萄園主總是在白天不同的鐘點來看望妻子,絕口不提女兒,也不看她,甚至連間接涉及她的話也不問一句。

    格朗台太太沒有下過床,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壞。

    什麼都不能軟化箍桶匠,他一直像花崗岩的柱子,紋絲不動,冷冰冰地繃着臉。

    他還跟往常一樣,出門回家,隻是說話不再結巴,話也少多了,在生意上顯得比過去更刻薄,居然常常在數目上出些差錯。

    “格朗台家準出事了,”克呂旭派和格拉珊派都這麼說。

    “格朗台家能出什麼事呢?”這成了索缪城内無論誰家晚上的應酬場合都聽得到的一句問話。

    歐葉妮由娜農領着去教堂望彌撒。

    走出教堂,要是德-格拉珊太太前去搭話,她總是躲躲閃閃,不能讓好奇者心滿意足。

    然而兩個月之後,歐葉妮受拘禁的秘密終于瞞不過克呂旭叔侄三人和德-格拉珊太太。

    到了一定的時候,畢竟沒有任何借口來為歐葉妮總不出面作推托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把這秘密洩露了出去,反正全城的人都知道格朗台小姐從大年初一起就被父親關在自己的卧室裡,沒有火取暖,隻以清水和面包充饑;還知道娜農為她做了些好吃的東西,半夜給她送去;大家甚至還知道女兒隻能趁父親出門之際過去照看卧病的母親。

    格朗台的行為于是受到嚴厲的譴責。

    全城的人幾乎把他說成無法無天,他們重提他背信棄義的老賬,想到他一樁樁刻薄的行事,大有把他逐出社會之勢。

    他一經過,人們就對他指指戳戳,交頭接耳地議論。

    當他的女兒由娜農陪着走下曲折的街道到教堂去望彌撒或做晚禱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擠到窗口,好奇地打量這富家獨生女的舉止和面色,居然發現她臉上有一種天使般的憂傷和一種清純的美。

    幽禁和失寵沒有損傷她絲毫。

    她不是天天看地圖、小凳、花園,還有那一面牆嗎?她不是不斷回味愛情的吻留有她嘴唇上的甜蜜嗎?有好一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城裡人談話的内容,她的父親也一樣。

    她笃信上帝,清白無愧,她的良心和愛情幫助她耐心忍受父親的憤怒和報複。

    但是一種深刻的痛苦使其它痛苦都暫時沉默。

    她的母親一天不如一天了。

    多麼親切溫柔的人啊,臨近墳墓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