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一曲清歌雪窗溫绮夢 三杯淡酒野店送寒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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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隻說這兩個字，笑着沒有其他的話可說了。
魏丹忱笑道：&ldquo不說了，不說了。
&rdquo今天天氣涼，不能到空爽的地方去玩，魏丹忱說：&ldquo我們去看電影吧。
&rdquo曾美婉道：&ldquo好，看電影。
可是密斯黃請過我們許多次，我們一次也不曾回過禮，未免說不過去，今天回請一下子吧。
&rdquo魏丹忱道：&ldquo要打電話請她，我們是不夠資格，除非親自到她那裡去一趟。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打電話請她，我們不夠資格，哪個夠資格呢？&rdquo說着，用眼睛瞟了周秀峰一下。
周秀峰笑：&ldquo我說不用拿我開玩笑，瞧你們自己的就夠了！你看，你二人左一個&lsquo我們&rsquo，右一個&lsquo我們&rsquo，自己說了不覺得，第三者聽了，可是有一點兒&hellip&hellip&rdquo他不往下說了，隻是笑。
曾美婉道：&ldquo&lsquo我們&rsquo兩個字，原是一個代名詞，誰和誰聯合起來向第三者講話，都可以用，這有什麼關系？&rdquo周秀峰道：&ldquo自然沒關系，有關系，就不能說了。
&rdquo魏丹忱站起來搖着手道：&ldquo無謂的辯論，宣告中止，大家都到黃小姐那裡去吧。
&rdquo說着，急急地走出去，一會兒回來，胳臂上搭着一件藍絨的女鬥篷，手上又拿着一個女子用的小皮包，先把皮包交給了曾美婉，然後兩手提了鬥篷的領子，輕輕地向曾美婉肩上一披。
她隻将背向着他，右手将鬥篷領子接住，毫不客氣地承受着魏丹忱的侍候。
本來這種動作，一個男子稍微對女子接近一點，都有實現的可能，誰也不以為奇，魏丹忱自然也用不着回避周秀峰。
可是周秀峰今天看見，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娶新式的女子，要想妻子來為丈夫做事，妻子認為是恥辱的，因為打倒賢妻良母，是她們唯一的宗旨呀。
魏丹忱看到周秀峰隻管出神，笑問道：&ldquo你又想到了什麼事情？莫非心血來潮，不願到黃女士那裡去嗎？&rdquo周秀峰一想，他二人說明了到黃家去，我若不去，黃女士知道了，那真許生出什麼誤會，便道：&ldquo我為什麼不去，自然是去。
我剛才加上大衣，戴好帽子，我是要到黃家去，因為陳家小姑娘攔了回來，所以沒有走成功。
&rdquo曾美婉微笑着道：&ldquo既是周先生也去，别忙走，可以打電話給密斯黃，讓她打發汽車來接我們。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是笑話了，為什麼我要去，就叫她派汽車來接呢？&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這就是這一點俏皮勁兒，若是我們去，不但她不會吩咐汽車來，就是汽車來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坐。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為什麼？你們又要把這個扯上什麼男女問題嗎？&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天下有去拜訪朋友，讓朋友派汽車來接的嗎？除非不是朋友，另有目的前去的，那麼，漫說要汽車，若是隔個八百一千裡的話，叫人開專車來接，也不算過分。
&rdquo 正說到這裡，聽差進來對周秀峰說：&ldquo黃小姐叫人開了汽車來了，接周先生就去。
&rdquo魏丹忱一拍手，腳又一跳道：&ldquo怎麼樣？我這不是憑空揣測之詞吧，現在自然地證明我這話了。
&rdquo周秀峰也沒法子和他辯駁，戴上帽子就向外走，魏、曾二人跟着同上汽車，一路到黃家來。
黃麗華在樓上憑窗而望，見自己的車子回來了，就迎下樓來。
魏丹忱見着她，首先笑着點頭道：&ldquo我們真是惡客，接一個來仨。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我們這樣熟的朋友，還客氣什麼！要來就來，不願來就走。
&rdquo曾美婉道：&ldquo真的嗎，要不要說明呢？若是讓我說了句，一定可以把你的話駁倒。
若說朋友都不分彼此，為什麼你隻派汽車去接周先生，不曾派過汽車接我們呢？&rdquo黃麗華對這個問題，并不覺得有什麼難答，向曾美婉微笑道：&ldquo你就不能問問你自己嗎？&rdquo曾美婉睜眼向她一瞟，笑道：&ldquo你能&hellip&hellip&rdquo隻說兩個字，她卻說不下去了。
黃麗華道：&ldquo到了我家裡，我總是個主人翁，多少我得讓一點兒，我不向下說了。
&rdquo說着，挽了她一隻手一直向樓上引，周、魏二人自然是在後面跟着，黃麗華引到卧室隔壁那屋子，請大家坐下。
這裡魏、曾二人還是初到，見沙發是紫緞的面子，再加上紫緞繡花的軟墊，已是表示這屋子是特别富麗的。
樓闆上本已鋪着一層地毯，更又在毯子上鋪着熊皮。
暖氣管子裡，本已熱氣升騰，充滿了全屋。
那高大花瓶裡插着鮮花，枟木桌上鋪着繡花桌布，銀茶盤子裡放好了一瓶香槟和九個紫色玻璃杯。
這天氣雖然有點兒寒意，走到屋子裡來，看了這種陳設，也就隻覺天地皆春了。
曾美婉笑道：&ldquo這屋子裡也有一個鋼琴，不說别的，光是鋼琴，就有兩架，密斯黃的環境，未免太好了。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一架鋼琴，不過一兩千塊錢的事情，這也無所謂吧。
你想，客廳裡雖然有一架琴，我不能為了想唱兩句，還特意跑到樓下去。
&rdquo周秀峰道：&ldquo密斯曾今天才知道有兩架鋼琴，以前沒有到樓上來過嗎？&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這樣說，周先生是到樓上來過的了。
&rdquo黃麗華皺了眉道：&ldquo你們也特不嫌瑣碎，這樣的問題，還值得再三讨論！&rdquo這時，已經有個系白圍襟的女仆走了進來，開了酒瓶，在四個紫色玻璃杯子裡，各滿滿地斟上了一大杯。
黃麗華先拿過一隻杯子，向大家舉了舉笑道：&ldquo一口飲幹，請！&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為什麼如此高興？密斯黃。
&rdquo黃麗華道：&ldquo怎麼叫高興呢？我不懂。
&rdquo曾美婉道：&ldquo無緣無故，開起香槟來請客，怎麼說是不懂呢？&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就是這樣一個原因吧，我家裡香槟很多，随便開兩瓶香槟，這也不算是高興吧。
喝，請喝！&rdquo說畢，又将玻璃杯子端起來，連舉了兩舉。
大家看她是那樣高興，自然不便煞風景，也就各端起杯子來，向黃麗華舉着，一同喝将起來。
她在舉起杯子來以後，杯子底由下向上，直等朝着天，然後才放下來，将杯子口對了衆人，笑道：&ldquo我喝幹了，大家怎麼樣呢？&rdquo大家本都隻喝了半杯，經主人翁如此一勸，剩下的那半杯，也就隻好咕咚一聲都喝了下去。
周秀峰照了照杯道：&ldquo這總算對得住主人了。
其實中國人喝酒，不能當茶喝的，這樣一來，可要下不為例。
&rdquo黃麗華且不答複他的話，伸手将紫綢的窗簾向旁邊一掀，露出玻璃窗來，笑道：&ldquo你們看看，今天正是喝酒的時候了。
&rdquo 大家向外看時，隻見天色陰沉沉的，半空裡正飛着鵝毛片兒的雪花。
周秀峰道：&ldquo下雪了，怎麼不大冷呢？&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你是成了書呆子呢？還是為着别的事，把你弄迷惑了呢？你想，在黃小姐的繡閣裡，也會感覺到冷？這個人未免是涼血動物了。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這雖是恭維我的話，什麼意思，我倒是不懂。
&rdquo魏丹忱道：&ldquo有什麼難懂的？這屋子裡氣管灌着暖氣，上上下下，重重疊疊，又都是些護暖的東西，怎麼還會涼呢？何況剛才我們又各喝了一大杯酒。
&rdquo黃麗華見周秀峰斜靠對窗戶的沙發坐着，也就在椅子上坐下，頭并不偏過來，斜了眼睛望着他道：&ldquo你看看，這雪多大，隻這一會兒工夫，把人家的屋頂上已經敷了一層白粉，灰瓦都變成白色了，再要落下去，不久就有瓊樓玉宇出現。
&rdquo 黃小姐望着天色，又說：&ldquo今天不必回去吃晚飯了，我讓廚房裡預備一個火鍋子，大家吃個暖和，好不好？&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到此就要叨擾。
&rdquo魏丹忱和曾美婉并肩站着，正看壁上挂的一幅刺繡的風景畫，聽了這話，回頭笑道：&ldquo老周現在有點北方化，喜歡沾北京人的習氣。
&rdquo周秀峰不知道命意所在，問道：&ldquo你何所據而雲然？&rdquo魏丹忱向黃麗華道：&ldquo他剛才一句話，不是戲詞嗎？戲詞沖口就出，當然是老戲看得不少，看老戲可是北京人一種很深的習慣。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隻說了一句很普通的應酬話，你倒繞這樣一個大彎子來說我。
&rdquo曾美婉向周秀峰點點頭道：&ldquo你又說錯話了，怎麼對密斯黃也用應酬的話去敷衍呢？人家誠意請你賞雪，你倒和人家假客氣。
&rdquo周秀峰被她如此指明了，自己也覺這話不高明，倒有些不好意思。
黃麗華已是看出來了，笑着搖搖手道：&ldquo什麼話？人家是無心說話，你二人是有心駁人。
他在這種情形下，決計沒有不失敗的。
&rdquo魏丹忱見黃麗華倒為周秀峰解圍，且不說什麼，卻向曾美婉微笑。
她心裡明白，也是微笑。
黃麗華也覺自己的表示太露骨了，便坐到鋼琴邊，用手随便按着琴，叮咚作響。
曾美婉道：&ldquo密斯黃的指法，是非常純熟的，彈一個曲子我們聽聽，可以不可以？&rdquo黃麗華指着魏丹忱道：&ldquo有個音樂大家在這兒呢，你不會命令他彈一個曲子嗎？&rdquo曾美婉道：&ldquo&lsquo命令&rsquo兩個字，可不敢用。
&rdquo黃麗華道：&ldquo就怕你不肯下命令，你若肯下命令的話，我料定魏先生是二十四分願意。
&rdquo曾美婉道：&ldquo哎，天下事都是如此喲，當局則迷，密斯黃對于這一位&hellip&hellip&rdquo說着，嘴向周秀峰一努笑道：&ldquo若是肯下命令的話&hellip&hellip&rdquo周秀峰笑着站了起來，用手一拍道：&ldquo我們這可以說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的了。
&rdquo 周秀峰笑向魏丹忱道：&ldquo老魏，還是我來命令你一下子，你去彈一個曲子吧。
&rdquo魏丹忱道：&ldquo當然可以，隻是不獨彈，得有一個人配着。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自然，請曾女士奏梵啞鈴。
&rdquo魏丹忱連連搖頭道：&ldquo不不不，要請密斯黃唱一段。
&rdquo黃麗華道：&ldquo就唱一段，又沒生人在這裡，唱錯了也不要緊，唱什麼呢？&rdquo魏丹忱道：&ldquo就唱《我愛你》吧，&hellip&hellip&rdquo說這話時，見黃麗華拿一隻酒瓶在手，正向玻璃杯子裡倒酒，隻管看着酒，似乎沒有理會到别人。
魏丹忱道：&ldquo《因為你》吧，這個曲子，也是好聽的。
&rdquo黃麗華端起杯子來，朝着周秀峰喝了一口，笑道：&ldquo我是不贊成唱愛情曲子的，我來唱個《春到了》吧。
&rdquo周秀峰道：&ldquo好的，好的。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我以為這個也不妙，不如把基督教的祈禱詩，唱上兩段，那倒與世道人心，不無小補。
&rdquo這一說，大家都笑了，商議了一陣子，還是讓黃麗華唱一篇《因為你》。
魏丹忱去奏琴，黃麗華背對了桌子，兩手向後反扶着，面對了周秀峰。
這歌詞是最通行的，裡面幾個&ldquo因為你&rdquo，都是對情人而發。
她唱時，好像一句一句，都有對周秀峰而發的意思。
周秀峰心裡，自有一種極愉快的意味，隻是微笑。
一曲彈完，黃麗華先說了一句&ldquo獻醜&rdquo。
周秀峰情不自禁地就鼓了一陣掌，笑道：&ldquo唱得好，唱得好。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是不是說黃小姐的《因為你》唱得好？&rdquo周秀峰道：&ldquo對了。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那麼，&lsquo因為你&rsquo這三個字，不算虛設的了。
&rdquo周秀峰聽他的語音，重在&lsquo因為你&rsquo三個字上，心裡恍然大悟，也笑道：&ldquo像你們說話，随處安着機巧，叫人家真難于應付。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其實也沒有什麼難對付，一切置之不理，都用平常的态度來對付，他也就會感到無法可施的了。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你二位倒是聯合着，站在一條戰線上。
&rdquo黃麗華道：&ldquo你一句話說到兩個人，這兩個人怎能不聯合反攻呢？&rdquo魏丹忱歎了一口氣道：&ldquo哪個知道我們這一片苦心呢？我們雖然是在這裡開玩笑，其實是願有情人早成眷屬，故意把别人所認為秘密的話給宣揚開來，不料你二位不明白這其間的道理，倒老要和我們辯論。
&rdquo這樣一說，弄得周、黃二人都不好說什麼，隻是微微一笑。
曾美婉笑道：&ldquo你這人說話，是怎麼樣的，也未免太露骨一點兒，說得人家多難為情呢。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有你們這二位一唱一随，一推一送，這隻是讓人家加倍地難為情罷了。
好在我這人臉皮也還不薄，你縱然用種種旁敲側擊的法子，但是我也認為無足輕重。
&rdquo曾美婉道：&ldquo你怎麼說是無足輕重呢？&rdquo黃麗華道：&ldquo并不是什麼無足輕重，我以為無論一件什麼事，總是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别人開玩笑是不相幹的。
&rdquo曾美婉道：&ldquo那麼，據你說，你二位的事，是真是假呢？&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我不能答複，除非你們答複我之後，是真是假。
你說，你們是真是假呢？&rdquo曾美婉和魏丹忱對望着，笑了一笑，二人均說不出所以然來。
周秀峰笑道：&ldquo不必把這個話再提了，找一件事來賞雪吧。
你們看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rdquo黃麗華對于魏、曾的笑話，也覺得有些窮于應付，也就趁了這個機會，将對外幾扇樓窗的窗簾一齊扯了開來。
那外面人家屋頂上鋪的雪層，遙望皆白，卻有一種白光反射到屋子裡，屋子裡感覺這種光，也不像日光，也不像燈光，隻覺滿室通明而已。
那天空上的雪，隻稀稀地飛着鵝毛片，由近而遠，望到最遠的地方，便白茫茫的，好像一重煙霧，她鼓着掌笑道：&ldquo這雪不錯，今冬第一次看到，就更覺有味。
我們坐車到北海去賞賞這初雪的風景，好不好呢？&rdquo魏丹忱、曾美婉都是好動的人，一聽說，各站起來道：&ldquo好的，好的。
&rdquo周秀峰坐在一邊，卻默默未作聲，黃麗華看了他的顔色，卻轉過臉來向魏、曾二人道：&ldquo二位不怕冷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樣大冷天，在屋子裡有暖氣熏着，唱也好，說也好，吃喝也好，多麼受用，而且這裡憑窗遠望，看着的雪景也很遠，何必還要到北海去呢！&rdquo黃麗華的口吻，本來也就活動多了，現在周秀峰一表示不願意去，她也就笑道：&ldquo不去也罷，若去的話，我要加件羊毛衫褲，還要脫下絲襪子來，從裡到外，足得一陣忙。
我吩咐廚子，叫他做兩樣菜，燒上一個火鍋，我們來飲酒賞雪吧。
&rdquo 先望着周秀峰，然後将眼神轉到魏、曾二人身上去。
魏丹忱笑道：&ldquo我是無所謂的，無論到什麼地方去也可以，完全以周先生之意旨為意旨。
&rdquo周秀峰微笑着沒答話，黃麗華就把老媽子叫進來，告訴她傳話。
黃麗華笑道：&ldquo我要聲明一句，大家都不許開玩笑了，因為再要開玩笑，一來覺得是太貧，二來口舌多了，總也怕傷了情感，無論做什麼事，我們适可而止，也就行了。
&rdquo魏丹忱站了起來，突然一拱手笑道：&ldquo我謹受教。
&rdquo這一下子，鬧得黃麗華倒有點不好意思。
魏丹忱也沒理會，坐到鋼琴邊，哄咚哄咚，将琴一陣亂捺，口裡唱着&ldquo我為你，我為你，我為你瘋了，我為你瘋了&rdquo，連曾美婉也笑起來道：&ldquo你真瘋了嗎？&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不是我瘋了，我覺得一個人落到情網裡的時候，就會不顧一切，什麼理智都克服不住了，什麼理論都說不進去了。
這愛情究竟是一樣什麼東西，倒有這樣大的魔力。
&rdquo他說話時，周秀峰坐在一張皮面沙發上。
黃麗華也在緊靠着他的椅子上坐下，聽了這話，向周秀峰微笑。
周秀峰笑道：&ldquo是呀，這話總得向曾女士打聽了明白，我想曾女士一定能告訴你的。
&rdquo曾美婉将嘴向黃麗華一努道：&ldquo你忘了剛才她說的什麼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并不是開玩笑，我是因話答話。
&rdquo 曾美婉還不曾答複這一句，一個老媽子，身上穿了白布罩褂，手洗得像敷了粉一樣白，拿了一把象牙筷子和銀勺子在手，走了進來，問黃麗華道：&ldquo小姐，不下樓吃嗎？&rdquo黃麗華點點頭，這女仆在垂着綠呢幔子裡的雕花木壁上隻一按，木壁中分，向兩邊壁夾闆裡一縮，閃出一個大門來，那邊另是一個很精緻的屋子，中間擺了紫枟桌凳，全屋沒有多陳設，壁上懸着四大幅《耕織圖》，配着幾瓶鮮花，這裡似乎是個小小飯廳的樣子。
黃麗華便首先站起來，向大家笑道：&ldquo那邊坐吧，我想廚子做的，雖然口味差一點兒，然而天氣漸涼了，在家裡吃喝，比在館子裡坐，就舒服得多。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當然哪，你想在館子裡吃飯，有這樣高雅的音樂、甜蜜的伴侶嗎
魏丹忱笑道：&ldquo不說了，不說了。
&rdquo今天天氣涼，不能到空爽的地方去玩，魏丹忱說：&ldquo我們去看電影吧。
&rdquo曾美婉道：&ldquo好，看電影。
可是密斯黃請過我們許多次，我們一次也不曾回過禮，未免說不過去，今天回請一下子吧。
&rdquo魏丹忱道：&ldquo要打電話請她，我們是不夠資格，除非親自到她那裡去一趟。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打電話請她，我們不夠資格，哪個夠資格呢？&rdquo說着，用眼睛瞟了周秀峰一下。
周秀峰笑：&ldquo我說不用拿我開玩笑，瞧你們自己的就夠了！你看，你二人左一個&lsquo我們&rsquo，右一個&lsquo我們&rsquo，自己說了不覺得，第三者聽了，可是有一點兒&hellip&hellip&rdquo他不往下說了，隻是笑。
曾美婉道：&ldquo&lsquo我們&rsquo兩個字，原是一個代名詞，誰和誰聯合起來向第三者講話，都可以用，這有什麼關系？&rdquo周秀峰道：&ldquo自然沒關系，有關系，就不能說了。
&rdquo魏丹忱站起來搖着手道：&ldquo無謂的辯論，宣告中止，大家都到黃小姐那裡去吧。
&rdquo說着，急急地走出去，一會兒回來，胳臂上搭着一件藍絨的女鬥篷，手上又拿着一個女子用的小皮包，先把皮包交給了曾美婉，然後兩手提了鬥篷的領子，輕輕地向曾美婉肩上一披。
她隻将背向着他，右手将鬥篷領子接住，毫不客氣地承受着魏丹忱的侍候。
本來這種動作，一個男子稍微對女子接近一點，都有實現的可能，誰也不以為奇，魏丹忱自然也用不着回避周秀峰。
可是周秀峰今天看見，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娶新式的女子，要想妻子來為丈夫做事，妻子認為是恥辱的，因為打倒賢妻良母，是她們唯一的宗旨呀。
魏丹忱看到周秀峰隻管出神，笑問道：&ldquo你又想到了什麼事情？莫非心血來潮，不願到黃女士那裡去嗎？&rdquo周秀峰一想，他二人說明了到黃家去，我若不去，黃女士知道了，那真許生出什麼誤會，便道：&ldquo我為什麼不去，自然是去。
我剛才加上大衣，戴好帽子，我是要到黃家去，因為陳家小姑娘攔了回來，所以沒有走成功。
&rdquo曾美婉微笑着道：&ldquo既是周先生也去，别忙走，可以打電話給密斯黃，讓她打發汽車來接我們。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是笑話了，為什麼我要去，就叫她派汽車來接呢？&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這就是這一點俏皮勁兒，若是我們去，不但她不會吩咐汽車來，就是汽車來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坐。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為什麼？你們又要把這個扯上什麼男女問題嗎？&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天下有去拜訪朋友，讓朋友派汽車來接的嗎？除非不是朋友，另有目的前去的，那麼，漫說要汽車，若是隔個八百一千裡的話，叫人開專車來接，也不算過分。
&rdquo 正說到這裡，聽差進來對周秀峰說：&ldquo黃小姐叫人開了汽車來了，接周先生就去。
&rdquo魏丹忱一拍手，腳又一跳道：&ldquo怎麼樣？我這不是憑空揣測之詞吧，現在自然地證明我這話了。
&rdquo周秀峰也沒法子和他辯駁，戴上帽子就向外走，魏、曾二人跟着同上汽車，一路到黃家來。
黃麗華在樓上憑窗而望，見自己的車子回來了，就迎下樓來。
魏丹忱見着她，首先笑着點頭道：&ldquo我們真是惡客，接一個來仨。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我們這樣熟的朋友，還客氣什麼！要來就來，不願來就走。
&rdquo曾美婉道：&ldquo真的嗎，要不要說明呢？若是讓我說了句，一定可以把你的話駁倒。
若說朋友都不分彼此，為什麼你隻派汽車去接周先生，不曾派過汽車接我們呢？&rdquo黃麗華對這個問題，并不覺得有什麼難答，向曾美婉微笑道：&ldquo你就不能問問你自己嗎？&rdquo曾美婉睜眼向她一瞟，笑道：&ldquo你能&hellip&hellip&rdquo隻說兩個字，她卻說不下去了。
黃麗華道：&ldquo到了我家裡，我總是個主人翁，多少我得讓一點兒，我不向下說了。
&rdquo說着，挽了她一隻手一直向樓上引，周、魏二人自然是在後面跟着，黃麗華引到卧室隔壁那屋子，請大家坐下。
這裡魏、曾二人還是初到，見沙發是紫緞的面子，再加上紫緞繡花的軟墊，已是表示這屋子是特别富麗的。
樓闆上本已鋪着一層地毯，更又在毯子上鋪着熊皮。
暖氣管子裡，本已熱氣升騰，充滿了全屋。
那高大花瓶裡插着鮮花，枟木桌上鋪着繡花桌布，銀茶盤子裡放好了一瓶香槟和九個紫色玻璃杯。
這天氣雖然有點兒寒意，走到屋子裡來，看了這種陳設，也就隻覺天地皆春了。
曾美婉笑道：&ldquo這屋子裡也有一個鋼琴，不說别的，光是鋼琴，就有兩架，密斯黃的環境，未免太好了。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一架鋼琴，不過一兩千塊錢的事情，這也無所謂吧。
你想，客廳裡雖然有一架琴，我不能為了想唱兩句，還特意跑到樓下去。
&rdquo周秀峰道：&ldquo密斯曾今天才知道有兩架鋼琴，以前沒有到樓上來過嗎？&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這樣說，周先生是到樓上來過的了。
&rdquo黃麗華皺了眉道：&ldquo你們也特不嫌瑣碎，這樣的問題，還值得再三讨論！&rdquo這時，已經有個系白圍襟的女仆走了進來，開了酒瓶，在四個紫色玻璃杯子裡，各滿滿地斟上了一大杯。
黃麗華先拿過一隻杯子，向大家舉了舉笑道：&ldquo一口飲幹，請！&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為什麼如此高興？密斯黃。
&rdquo黃麗華道：&ldquo怎麼叫高興呢？我不懂。
&rdquo曾美婉道：&ldquo無緣無故，開起香槟來請客，怎麼說是不懂呢？&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就是這樣一個原因吧，我家裡香槟很多，随便開兩瓶香槟，這也不算是高興吧。
喝，請喝！&rdquo說畢，又将玻璃杯子端起來，連舉了兩舉。
大家看她是那樣高興，自然不便煞風景，也就各端起杯子來，向黃麗華舉着，一同喝将起來。
她在舉起杯子來以後，杯子底由下向上，直等朝着天，然後才放下來，将杯子口對了衆人，笑道：&ldquo我喝幹了，大家怎麼樣呢？&rdquo大家本都隻喝了半杯，經主人翁如此一勸，剩下的那半杯，也就隻好咕咚一聲都喝了下去。
周秀峰照了照杯道：&ldquo這總算對得住主人了。
其實中國人喝酒，不能當茶喝的，這樣一來，可要下不為例。
&rdquo黃麗華且不答複他的話，伸手将紫綢的窗簾向旁邊一掀，露出玻璃窗來，笑道：&ldquo你們看看，今天正是喝酒的時候了。
&rdquo 大家向外看時，隻見天色陰沉沉的，半空裡正飛着鵝毛片兒的雪花。
周秀峰道：&ldquo下雪了，怎麼不大冷呢？&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你是成了書呆子呢？還是為着别的事，把你弄迷惑了呢？你想，在黃小姐的繡閣裡，也會感覺到冷？這個人未免是涼血動物了。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這雖是恭維我的話，什麼意思，我倒是不懂。
&rdquo魏丹忱道：&ldquo有什麼難懂的？這屋子裡氣管灌着暖氣，上上下下，重重疊疊，又都是些護暖的東西，怎麼還會涼呢？何況剛才我們又各喝了一大杯酒。
&rdquo黃麗華見周秀峰斜靠對窗戶的沙發坐着，也就在椅子上坐下，頭并不偏過來，斜了眼睛望着他道：&ldquo你看看，這雪多大，隻這一會兒工夫，把人家的屋頂上已經敷了一層白粉，灰瓦都變成白色了，再要落下去，不久就有瓊樓玉宇出現。
&rdquo 黃小姐望着天色，又說：&ldquo今天不必回去吃晚飯了，我讓廚房裡預備一個火鍋子，大家吃個暖和，好不好？&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到此就要叨擾。
&rdquo魏丹忱和曾美婉并肩站着，正看壁上挂的一幅刺繡的風景畫，聽了這話，回頭笑道：&ldquo老周現在有點北方化，喜歡沾北京人的習氣。
&rdquo周秀峰不知道命意所在，問道：&ldquo你何所據而雲然？&rdquo魏丹忱向黃麗華道：&ldquo他剛才一句話，不是戲詞嗎？戲詞沖口就出，當然是老戲看得不少，看老戲可是北京人一種很深的習慣。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隻說了一句很普通的應酬話，你倒繞這樣一個大彎子來說我。
&rdquo曾美婉向周秀峰點點頭道：&ldquo你又說錯話了，怎麼對密斯黃也用應酬的話去敷衍呢？人家誠意請你賞雪，你倒和人家假客氣。
&rdquo周秀峰被她如此指明了，自己也覺這話不高明，倒有些不好意思。
黃麗華已是看出來了，笑着搖搖手道：&ldquo什麼話？人家是無心說話，你二人是有心駁人。
他在這種情形下，決計沒有不失敗的。
&rdquo魏丹忱見黃麗華倒為周秀峰解圍，且不說什麼，卻向曾美婉微笑。
她心裡明白，也是微笑。
黃麗華也覺自己的表示太露骨了，便坐到鋼琴邊，用手随便按着琴，叮咚作響。
曾美婉道：&ldquo密斯黃的指法，是非常純熟的，彈一個曲子我們聽聽，可以不可以？&rdquo黃麗華指着魏丹忱道：&ldquo有個音樂大家在這兒呢，你不會命令他彈一個曲子嗎？&rdquo曾美婉道：&ldquo&lsquo命令&rsquo兩個字，可不敢用。
&rdquo黃麗華道：&ldquo就怕你不肯下命令，你若肯下命令的話，我料定魏先生是二十四分願意。
&rdquo曾美婉道：&ldquo哎，天下事都是如此喲，當局則迷，密斯黃對于這一位&hellip&hellip&rdquo說着，嘴向周秀峰一努笑道：&ldquo若是肯下命令的話&hellip&hellip&rdquo周秀峰笑着站了起來，用手一拍道：&ldquo我們這可以說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的了。
&rdquo 周秀峰笑向魏丹忱道：&ldquo老魏，還是我來命令你一下子，你去彈一個曲子吧。
&rdquo魏丹忱道：&ldquo當然可以，隻是不獨彈，得有一個人配着。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自然，請曾女士奏梵啞鈴。
&rdquo魏丹忱連連搖頭道：&ldquo不不不，要請密斯黃唱一段。
&rdquo黃麗華道：&ldquo就唱一段，又沒生人在這裡，唱錯了也不要緊，唱什麼呢？&rdquo魏丹忱道：&ldquo就唱《我愛你》吧，&hellip&hellip&rdquo說這話時，見黃麗華拿一隻酒瓶在手，正向玻璃杯子裡倒酒，隻管看着酒，似乎沒有理會到别人。
魏丹忱道：&ldquo《因為你》吧，這個曲子，也是好聽的。
&rdquo黃麗華端起杯子來，朝着周秀峰喝了一口，笑道：&ldquo我是不贊成唱愛情曲子的，我來唱個《春到了》吧。
&rdquo周秀峰道：&ldquo好的，好的。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我以為這個也不妙，不如把基督教的祈禱詩，唱上兩段，那倒與世道人心，不無小補。
&rdquo這一說，大家都笑了，商議了一陣子，還是讓黃麗華唱一篇《因為你》。
魏丹忱去奏琴，黃麗華背對了桌子，兩手向後反扶着，面對了周秀峰。
這歌詞是最通行的，裡面幾個&ldquo因為你&rdquo，都是對情人而發。
她唱時，好像一句一句，都有對周秀峰而發的意思。
周秀峰心裡，自有一種極愉快的意味，隻是微笑。
一曲彈完，黃麗華先說了一句&ldquo獻醜&rdquo。
周秀峰情不自禁地就鼓了一陣掌，笑道：&ldquo唱得好，唱得好。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是不是說黃小姐的《因為你》唱得好？&rdquo周秀峰道：&ldquo對了。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那麼，&lsquo因為你&rsquo這三個字，不算虛設的了。
&rdquo周秀峰聽他的語音，重在&lsquo因為你&rsquo三個字上，心裡恍然大悟，也笑道：&ldquo像你們說話，随處安着機巧，叫人家真難于應付。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其實也沒有什麼難對付，一切置之不理，都用平常的态度來對付，他也就會感到無法可施的了。
&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你二位倒是聯合着，站在一條戰線上。
&rdquo黃麗華道：&ldquo你一句話說到兩個人，這兩個人怎能不聯合反攻呢？&rdquo魏丹忱歎了一口氣道：&ldquo哪個知道我們這一片苦心呢？我們雖然是在這裡開玩笑，其實是願有情人早成眷屬，故意把别人所認為秘密的話給宣揚開來，不料你二位不明白這其間的道理，倒老要和我們辯論。
&rdquo這樣一說，弄得周、黃二人都不好說什麼，隻是微微一笑。
曾美婉笑道：&ldquo你這人說話，是怎麼樣的，也未免太露骨一點兒，說得人家多難為情呢。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有你們這二位一唱一随，一推一送，這隻是讓人家加倍地難為情罷了。
好在我這人臉皮也還不薄，你縱然用種種旁敲側擊的法子，但是我也認為無足輕重。
&rdquo曾美婉道：&ldquo你怎麼說是無足輕重呢？&rdquo黃麗華道：&ldquo并不是什麼無足輕重，我以為無論一件什麼事，總是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别人開玩笑是不相幹的。
&rdquo曾美婉道：&ldquo那麼，據你說，你二位的事，是真是假呢？&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我不能答複，除非你們答複我之後，是真是假。
你說，你們是真是假呢？&rdquo曾美婉和魏丹忱對望着，笑了一笑，二人均說不出所以然來。
周秀峰笑道：&ldquo不必把這個話再提了，找一件事來賞雪吧。
你們看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rdquo黃麗華對于魏、曾的笑話，也覺得有些窮于應付，也就趁了這個機會，将對外幾扇樓窗的窗簾一齊扯了開來。
那外面人家屋頂上鋪的雪層，遙望皆白，卻有一種白光反射到屋子裡，屋子裡感覺這種光，也不像日光，也不像燈光，隻覺滿室通明而已。
那天空上的雪，隻稀稀地飛着鵝毛片，由近而遠，望到最遠的地方，便白茫茫的，好像一重煙霧，她鼓着掌笑道：&ldquo這雪不錯，今冬第一次看到，就更覺有味。
我們坐車到北海去賞賞這初雪的風景，好不好呢？&rdquo魏丹忱、曾美婉都是好動的人，一聽說，各站起來道：&ldquo好的，好的。
&rdquo周秀峰坐在一邊，卻默默未作聲，黃麗華看了他的顔色，卻轉過臉來向魏、曾二人道：&ldquo二位不怕冷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樣大冷天，在屋子裡有暖氣熏着，唱也好，說也好，吃喝也好，多麼受用，而且這裡憑窗遠望，看着的雪景也很遠，何必還要到北海去呢！&rdquo黃麗華的口吻，本來也就活動多了，現在周秀峰一表示不願意去，她也就笑道：&ldquo不去也罷，若去的話，我要加件羊毛衫褲，還要脫下絲襪子來，從裡到外，足得一陣忙。
我吩咐廚子，叫他做兩樣菜，燒上一個火鍋，我們來飲酒賞雪吧。
&rdquo 先望着周秀峰，然後将眼神轉到魏、曾二人身上去。
魏丹忱笑道：&ldquo我是無所謂的，無論到什麼地方去也可以，完全以周先生之意旨為意旨。
&rdquo周秀峰微笑着沒答話，黃麗華就把老媽子叫進來，告訴她傳話。
黃麗華笑道：&ldquo我要聲明一句，大家都不許開玩笑了，因為再要開玩笑，一來覺得是太貧，二來口舌多了，總也怕傷了情感，無論做什麼事，我們适可而止，也就行了。
&rdquo魏丹忱站了起來，突然一拱手笑道：&ldquo我謹受教。
&rdquo這一下子，鬧得黃麗華倒有點不好意思。
魏丹忱也沒理會，坐到鋼琴邊，哄咚哄咚，将琴一陣亂捺，口裡唱着&ldquo我為你，我為你，我為你瘋了，我為你瘋了&rdquo，連曾美婉也笑起來道：&ldquo你真瘋了嗎？&rdquo魏丹忱笑道：&ldquo不是我瘋了，我覺得一個人落到情網裡的時候，就會不顧一切，什麼理智都克服不住了，什麼理論都說不進去了。
這愛情究竟是一樣什麼東西，倒有這樣大的魔力。
&rdquo他說話時，周秀峰坐在一張皮面沙發上。
黃麗華也在緊靠着他的椅子上坐下，聽了這話，向周秀峰微笑。
周秀峰笑道：&ldquo是呀，這話總得向曾女士打聽了明白，我想曾女士一定能告訴你的。
&rdquo曾美婉将嘴向黃麗華一努道：&ldquo你忘了剛才她說的什麼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并不是開玩笑，我是因話答話。
&rdquo 曾美婉還不曾答複這一句，一個老媽子，身上穿了白布罩褂，手洗得像敷了粉一樣白，拿了一把象牙筷子和銀勺子在手，走了進來，問黃麗華道：&ldquo小姐，不下樓吃嗎？&rdquo黃麗華點點頭，這女仆在垂着綠呢幔子裡的雕花木壁上隻一按，木壁中分，向兩邊壁夾闆裡一縮，閃出一個大門來，那邊另是一個很精緻的屋子，中間擺了紫枟桌凳，全屋沒有多陳設，壁上懸着四大幅《耕織圖》，配着幾瓶鮮花，這裡似乎是個小小飯廳的樣子。
黃麗華便首先站起來，向大家笑道：&ldquo那邊坐吧，我想廚子做的，雖然口味差一點兒，然而天氣漸涼了，在家裡吃喝，比在館子裡坐，就舒服得多。
&rdquo曾美婉笑道：&ldquo當然哪，你想在館子裡吃飯，有這樣高雅的音樂、甜蜜的伴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