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盛會集名花都沉欲海 寒宵吊瘦月忽起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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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知道的。

    不瞞周先生說,現在我這一房家眷,與您的情形也就大同小異。

    您就這樣辦,要我幫忙的話,一叫我就來。

    &rdquo說着又是一笑。

    周秀峰笑道:&ldquo屈先生這樣熱心,我很感激,将來有了機會,我再來相約。

    不過這些話,請你不必馬上通知到陳家去,讓我多多地考慮幾天。

    &rdquo屈鶴鳴笑道:&ldquo像您二位這種情形,自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有什麼考慮的。

    周先生還有什麼事要我代辦的沒有?若是沒有,我就不打攪,告辭了。

    &rdquo周秀峰昂着頭想了許久,微笑着說了三個字,是&ldquo再說吧&rdquo。

    屈鶴鳴見沒有什麼可說的,就告辭走了。

     周秀峰将屈鶴鳴送到大門外,然後才回轉身來,自己将這事仔細想了一想。

    玉子這孩子果然是聰明伶俐,而且是寒苦出身,娶這種女子為妻,措大生涯,最合适不過。

    就是一樣,知識差一點兒,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普通女子的眼光,總希望丈夫高她兩三級。

    小學出來的女子,便以大學生為對象;中學出來的女子,就以博士為對象;若是一個優秀大學女子,不但她的眼光很不容易看中人,人家也差不多不敢對她有所表示。

    所以一個男子要找一個知識相等的女子,很不容易。

    知識這樣東西,似乎男子天賦獨厚,用比較法比起來,女子差得多,因為女子得知識的少,有了知識,就矜貴得了不得。

    平常一張字,寫得幹淨一點兒,也就幹淨一點兒罷了。

    若是一個女子寫的,必要特别聲明一下,表示可貴,這分明說男女知識,不能一律看待。

    我就娶玉子為妻,似乎也不必以她知識過淺為憾,正可以利用她這一點,維持夫妻間的平衡。

    而且她那樣聰明,娶了過來,不難慢慢地陶融她。

    設若她是自己一手陶融出來的,無論如何,她也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再炫耀本事。

    屈鶴鳴所條陳的辦法很好,我不妨找馬國棟先到她家去探探口氣,設若她母親同意,我就預備百十塊錢,先把她送到一個補習學校去,讀個一年半載的書,再行結婚,也不為遲。

    越想越對,想了一夜,什麼步調都想完全了。

     到了次日,到學校上課的時候,就寫了一個便條派人送交馬國棟,約他下午到寄宿舍來說話。

    馬國棟在校任事數月,人家都說他為人忠厚,事情很鞏固,心裡很感激周秀峰,自己對人又無可報答的,曾到寄宿舍來看過周秀峰兩次,也不知他是否拒見,總是不在家。

    自己原是要對人表示感謝而已,人家既不在家,也就不必去麻煩了。

    今天接到周秀峰的字條,心裡便想着,他會來找我,那是難得的,莫非要我到陳家去進行那件親事,這倒是我極願做的一件事,不能錯過。

    當天下午,馬上就到周秀峰寄宿舍裡來。

    走進房去,隻見他右手拿了一張很美麗的請客帖子,閑着在左手心裡,不住地打着,昂了頭在想什麼心事。

    看見馬國棟,點了點頭,就讓他坐下,笑道:&ldquo馬先生我們好久不見了,同在一個大學裡辦事,倒是見不着。

    &rdquo馬國棟道:&ldquo我到這兒來過兩次,周先生都不在家,我又沒有什麼事,也沒有留下話就走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一程子,我也不知道什麼事苦忙,總是不在家的時候多。

    &rdquo馬國棟說了一句:&ldquo您本來功課忙。

    &rdquo他又找不着第二句話來謙遜。

    周秀峰一時也沒有說什麼,于是大家都默然了。

     停了停,周秀峰先向着馬國棟微笑一下,然後才道:&ldquo這件事,我就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就是陳家&hellip&hellip&rdquo馬國棟道:&ldquo知道,知道,我早有這意思,想為二位撮合。

    但是現在婚姻自由的時代,我又想不至于要人出來撮合。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想她那個家庭,能跟我們的思想一樣嗎?我的意思,打算請馬先生過去&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裡,周秀峰又拿着手上的請帖,撫弄了一會兒。

    馬國棟摸着胡子笑了笑道:&ldquo這個不用周先生擔心,我都會說,而且是保管一說就成。

    &rdquo周秀峰搖了搖頭,笑道:&ldquo不是你那個意思。

    &rdquo于是把自己和屈鶴鳴商量的辦法,都告訴他了。

    馬國棟笑道:&ldquo這個辦法不錯,我很贊成,我去一說,十有九成,你就預備喜酒我們喝吧。

    &rdquo周秀峰沉吟了一會兒道:&ldquo你看陳大娘對于這件事,就沒有一點為難之處嗎?&rdquo馬國棟道:&ldquo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倒沒有明白。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怕他嫌我和她家門第不對。

    &rdquo馬國棟笑了起來道:&ldquo這就是笑話了,哪家擇姑爺,不願向高攀?像陳大娘這種人,更是要得一個好親戚來幫助她。

    她們這種人,難道還曉得什麼叫&lsquo齊大非偶&rsquo?&rdquo周秀峰沉思着,慢慢地微擺着頭道:&ldquo不在此&hellip&hellip&rdquo馬國棟道:&ldquo不在此,那還有什麼可說的?&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在她眼裡看來,自然和洋鬼子差不多,而且我又早和她姑娘認識了,她或者會疑心我們什麼&lsquo自由&rsquo了。

    &rdquo說到這裡,哈哈一笑。

    馬國棟道:&ldquo這不成問題,漫說她原來不知道你們的往來,就算是知道,現在名正言順地和她去提親,她也是很樂意的。

    &rdquo周秀峰點點頭道:&ldquo大概這一層也沒有多大問題,不過&hellip&hellip&rdquo他說了&ldquo不過&rdquo兩個字,下面又舉不出例子來。

    總而言之,他總覺得這件事不十分自然,但是這不自然的症結,又無可說明,因之往往有句什麼話要說,隻說了半句,自己又停止了。

    馬國棟在客觀的地位上來揣測,更不知道他命意之所在,因站起身來道:&ldquo現在都是周先生這一邊的意思,究竟陳大娘态度如何,還不知道。

    等我先去見她談談,然後再來報告您,您有什麼想法,那就說好了。

    &rdquo周秀峰也覺得除了這個,并無别的好法子,也站起來了。

     馬國棟以為他要送幾步,便道:&ldquo你不必客氣,我就去了。

    &rdquo他說着話在前走,周秀峰就也是莫名其妙地總在後面跟着,馬國棟遜了幾次都不行,一直到了大門口。

    馬國棟回轉身來笑着道:&ldquo你等信吧。

    &rdquo周秀峰道:&ldquo這事也不必忙,今天你隻先探一探口氣得了,不必說得太切實。

    &rdquo馬國棟說:&ldquo是,都明白,請你放心。

    &rdquo 周秀峰在門口站了站,自回樓來。

    一腳踏到樓梯上,聽差已是在樓廊上亂招着手道:&ldquo周先生快接電話,黃小姐來的。

    &rdquo周秀峰聽到聽差說了個&ldquo快&rdquo字,心想:别看這些下人當面不敢說什麼,可是寄宿舍裡先生們的行動,他們是洞若觀火,人家什麼事,他也知道。

    走上樓來,一接電話,黃小姐先笑着問道:&ldquo有一份帖子,你接到了沒有?&rdquo周秀峰道:&ldquo接到了,是&lsquo美化同樂會&rsquo的帖子嗎?&rdquo黃小姐道:&ldquo對了,這一次會,很熱鬧,有歌有舞,而且不拘形式,并不要穿禮服,你當然是到的了。

    我想明天晚上,一定是回來得很晚,洋車不便當,你可以先到我家來,一同坐汽車去,回頭我用汽車送你回家,你看如何?&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正在奇怪呢,這個會,向來沒有我的,何以給我下一份請帖?我猜是密斯黃介紹的吧。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難得的,一年一次,玩一回,也不算什麼。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正躊躇着,去呢,不去呢?因為我是什麼也不懂,光看人家作樂。

    &rdquo黃麗華道:&ldquo我也是什麼也不懂,我怎麼去了,你就陪我一回吧。

    &rdquo周秀峰聽說,也就笑着含糊答應了。

     原來這個&ldquo美化同樂會&rdquo,是一班西洋留學生組織的,其間雖然也有不是留學的學生,也是在文藝界很有名的分子。

    至于女子卻不論,隻要裝束時髦,懂得文明交際的,就可以加入,他們都自負是雅人深緻。

    這裡面的人,以有名望、學位的人為主體,卻不像平常的會,要以官爵為主體的,以官階來分别的。

    黃麗華要找做官的人,那很容易,若要找學術界有名望的人,這可是隻有周秀峰和周秀峰的朋友,所以這次宴會,她非抓住周秀峰一同前去不可,要不然,她隻有不出席。

    到了次日下午,黃麗華已是接二連三地打着電話催周秀峰前去,後來索性派了車子來接,周秀峰換了禮服就坐汽車到黃家來。

     黃麗華在樓上,已是三四次打開窗戶向外望着,看看接的人來了沒有。

    汽車一直開到洋樓下,車門一開,周秀峰穿着禮服走出來,她心下大喜,連忙下了樓,一直迎上前去。

    周秀峰走進屋來,黃麗華就拉着他的手,向他身上偏着頭看了看,笑道:&ldquo這個會,不過是大家取樂的,随随便便就行了,你何必還把禮服穿了來?&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哪裡知道這會的内容如何,隻是知道是個有名的宴會而已。

    &rdquo說着話,一同到了樓上小客廳裡。

    黃麗華坐下來,笑道:&ldquo我就不信你這話,難道你在教育界好幾年了,連這樣一個會,你都會不知道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雖然知道,但是沒有參與過。

    &rdquo黃麗華道:&ldquo你為什麼不參加呢?&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聽說這個會的會員,都要一對一對前去的,不幸的我,始終沒有一個異性朋友。

    而且這會裡的人,都是文明種子,同去的女友,也要有那種資格才行。

    &rdquo周秀峰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言語有點冒失,極力想更正過來而不能。

    不料她聽了這話,竟表現出十分高興的神情。

    黃麗華本穿了一件短袖子的紫色花絨旗袍,一大截白手臂露在外面,她将兩隻手扭麻花兒似的互相扭着,笑着,兩肩一縮道:&ldquo據你這樣說,我倒是個合資格的女友了。

    &rdquo周秀峰便笑道:&ldquo當然啦,無論是說到哪一方面,你都夠這個條件。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你雖然這樣恭維我,但是我依然要批評你不對,因為你我這種交情,你不該把這種客氣話來對我說。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話我也承認的,但是我要過分不客氣,恐怕你也不一定高興。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我要去換衣服了。

    &rdquo說着,她一起身就回房去了。

     約莫有十分鐘的工夫,她卻打發了一個女仆來告訴周秀峰說:&ldquo您一個人坐在這裡,恐怕寂寞一點,請您到裡面去坐。

    &rdquo周秀峰心想,到了這樓上的小客廳,已經夠裡面的了,不知道再向裡面走,又要到什麼地方,既是她特意派老媽子來請,就跟了去看看也好。

    于是跟着老媽子,過一道樓上的甬道,走到一間房門口,老媽子先進去了,似乎通知一聲似的,立刻她手扶着門,又探出半截身子來,向周秀峰點了點頭道:&ldquo請進來,請進來。

    &rdquo周秀峰道:&ldquo小姐在裡面嗎?&rdquo老媽子點着頭笑着說:&ldquo是。

    &rdquo周秀峰進去看時,是個陳設很精緻的大敞間,左邊兩扇西式拉門,卻是推開的,另用白紗幔子懸着隔了起來。

    在屋這邊,可以看見白紗那邊的屋子,隐隐約約地可以看到銅床、玻璃櫥、箱櫃等物,分明是黃麗華的卧室了。

    玻璃櫥子邊,有架畫着孔雀尾的屏風。

    隻聽到黃麗華在屏風裡笑道:&ldquo我渾身的衣服,都得換一換,時間長一點,把你一個人扔在小客廳裡,未免不像話,所以我把你請了進來坐,這可是破天荒的舉動,男朋友從來沒有到我這屋子裡來的。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個我很知道,我對于你這種優待,是表示二十四分的感謝。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感謝那談不到,隻要你承認我是你一個靠得住的朋友,我就很滿意了。

    &rdquo說着,又咯咯地笑了一陣。

    周秀峰這話可不好說,說着是靠得住的朋友,未免有點肉麻,說是靠不住的朋友吧,當然事實上不可能。

    因之自己也隻好笑了笑,坐在外邊屋子裡。

    略等了一等,黃麗華問:&ldquo咖啡要喝不要喝?&rdquo又問:&ldquo點心要吃不要吃?或者弄點水果來吃。

    &rdquo周秀峰都說:&ldquo不必。

    &rdquo所以二人雖不見面,倒是很不寂寞。

     黃麗華修飾完了,換了一套鮮豔的衣服,提了一雙米色高跟皮鞋,當着周秀峰的面來換。

    換好了皮鞋,将一隻腳擡了起來,突然道:&ldquo你看這鞋樣子好不好?是我仿照美國人的樣子做的。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密斯黃,恐怕也不能完全學美國人的樣子吧,我聽說美國女子,多半是不穿襪子的。

    &rdquo黃麗華笑道:&ldquo不穿襪子也不要緊,可是在中國,這樣打扮的還少。

    若是哪一個人這樣時髦,人家不會說是好看,隻當了一種怪事去傳說。

    一個人讓别人當作怪事,那是讨好不得好,何必呢?若是在街上常看到打赤腳穿鞋子的,我準打赤腳。

    無論什麼事,是一個慣,日本人不論老少男女,大家打赤腳,也沒有誰說不好呀。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雖然如此說,但是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