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閨谑羨乘龍絲蘿有托 年華傷舊木博奕猶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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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也不過比我自己告訴她的時間發覺得早一點兒，也就不必十分遮瞞了。
這樣想着，就不去理她母親，看她母親另有什麼辦法。
不過這事真讓母親發覺了，倒有點兒不好意思，因之隻管在炕上發呆，不曾走出屋子去。
坐得久了，也就拿了衣服來縫，久而久之，并不見陳大娘來質問，也就算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陳大娘預備了白菜餡兒餃子，将面和好了，刀切了一大海碗碎白菜葉，一齊都放在小方桌上，預備等旁邊爐子上水開了，就包了餃子下鍋。
平常遇到包餃子，竹子是很高興的，窮人家不常吃肉，若是有一頓包餃子，皮是白面的，餡是白菜的，那就是開葷了。
玉子平常也很喜歡吃餃子，遇到包餃子，也很高興地幫助母親包，甚至于就由她一個人包辦。
可是今天這餐餃子，不但竹子沒有來起哄，就是玉子坐在屋子裡，也像沒有聽到一樣，始終不曾出來。
陳大娘先還不留心，現在見她們都不過問，好像是躲避自己問她們的話似的，這就更可注意了。
于是提高嗓子，向院子裡先喊了一聲：&ldquo竹子！&rdquo竹子不曾進來，玉子卻由屋子裡走出來，輕輕地問道：&ldquo叫她買什麼，我過買吧。
&rdquo陳大娘闆着臉道：&ldquo這倒奇怪，今天好像耗子躲貓似的，老不願見我的面。
這年頭兒姑娘是真不容易養活，總是要叫人時刻擔心。
年輕的人，知道什麼？總是糊塗的多。
&rdquo玉子聽了這話，臉上又是一紅，也不肯說什麼，低了頭，就到桌子邊去包餃子。
陳大娘也坐到一處來包餃子，眼睛可就不住地偷看玉子。
玉子是斜坐着的，讓她母親看着，隻管低了頭，那兩腮上的紅暈越來越大，一直紅到兩耳的後面去，連脖子上都是紅的。
陳大娘也不能多說了，将餃子包完，自送到鍋裡去煮。
玉子用繩子上挂着的冷手巾擦了一把手，就回到屋子裡去了。
陳大娘道：&ldquo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看見餃子下鍋了，倒跑進房去。
&rdquo玉子已走到屋子裡面去了，輕輕地道：&ldquo好像我做了賊似的，隻管瞧着我，我坐也坐不住，還吃得下去嗎？&rdquo她原是無意之間自言自語地說着，并不是要她母親聽到的，可是這兩句輕言輕語的話，恰恰讓陳大娘聽到了，便笑道：&ldquo你這孩子說話，真是可氣又可笑，你和我坐在一處，我瞧瞧你也不要緊。
再說你不瞧我，又怎麼知道我瞧你呢？我這話是說竹子的，又不是說你的，你多些什麼心？&rdquo玉子雖聽到她母親這樣勉強解釋，可總是不安心的，依然藏在屋子裡頭，沒有出來。
陳大娘道：&ldquo餃子可快得了，還不出來吃嗎？&rdquo玉子還是不言語，依然在屋子裡坐着。
陳大娘道：&ldquo你看這孩子怪不怪？她倒生我的氣了。
&rdquo說着，走進屋子來，拉了玉子的手就向外走。
玉子将頭偏到一邊，用手絹遮了臉，笑道：&ldquo好像人家幾百輩子沒有吃過餃子似的。
&rdquo她口裡這樣說着，可不能不跟上她母親走，省得鬧僵了，母親真要生氣。
她走出來在鍋裡盛餃子之時，竹子也由外面跑了進來，嚷道：&ldquo吃餃子瞞着我嗎？得給我一碗，得給我一碗。
&rdquo陳大娘見她跑着進來，就瞪了她一眼。
玉子吓了一跳，生怕母親有什麼話要說她，回頭又牽扯上了周秀峰的事，面子上又要下不去，因道：&ldquo吃就吃吧，一點兒事，就嚷得怕死人了。
&rdquo口裡說着，人站在陳大娘背後，就不住地擺手，又對竹子眨了眨眼。
于是先盛了一碗，遞到竹子手裡道：&ldquo坐到一邊去吃吧，媽正在生氣，回頭說了你，你一哭起來，又不能好好地吃這一餐了。
&rdquo陳大娘道：&ldquo孩子，我生什麼氣，做娘的人，有個不盼望你們好的嗎？&rdquo說畢，又深深地唉了一聲。
玉子紅了臉，不敢再說什麼，捧了一碗煮餃子，坐到一邊去吃。
她斜着身子坐着，由門裡恰好可以看到對面樓上。
這天黃麗華正送了幾大包奶油蛋糕、可可糖、口香糖之類給周秀峰。
他拿了一包口香糖，抽一片，吃一片，口裡不住地咀嚼，眼睛卻向着玉子房上的窗戶出神。
他偶然一偏過頭來見玉子用筷子夾了一個白面疙瘩似的東西，整齊的白牙，胳膊肘露了一大截在外，看她那樣的細手，隻拿了竹筷子和麻瓷粗碗吃面疙瘩，真有點冤屈。
心裡這樣想着，遠遠地看着玉子，眼珠也不轉一轉，玉子明知道有人遠遠看她，卻裝作不理會，隻管慢慢吃她的餃子。
偏是竹子端了一碗餃子，也向這邊走過來，玉子坐的是矮凳子，竹子走到她身後，還比她高出一個頭來，偶然将頭一擡，隻見周秀峰手上拿了一小包糖，靠了窗戶向這裡望着，便将拿筷子的手舉了起來，向空中一陣亂招，口裡可就笑道：&ldquo周先生你吃口香糖嗎？扔一塊下來給我嘗嘗，行不行？&rdquo周秀峰在樓上，哪裡知道她們家裡已經起了一度小小的風波。
他聽到竹子說話，竟在樓上搭腔道：&ldquo你在吃飯，還吃這個嗎？&rdquo竹子依然拿了筷子招手道：&ldquo我能吃不能吃，你别管，反正你扔下來就得了。
&rdquo周秀峰聽了這話，果然拿了一小包口香糖，在窗戶邊将手搖了搖，做足了手勢，然後使勁對着這屋子門裡一抛。
他原來的打算，也不過想把這一包糖扔到屋子裡來就行了，不料這一下，扔得真正湊巧，不偏不倚，恰好噗的一聲，落在玉子碗裡。
玉子一時疏神，忘了一個多事的母親在身邊呢，濺了一臉的湯汁，且不去管它，卻向着門外樓上嫣然一笑。
竹子早就放下筷子，一伸手就在她碗裡把這包糖撈了起來，一撇嘴道：&ldquo你别樂，你以為這是周先生送給你的嗎？這是他送給我的呢！&rdquo說着，也不問糖紙包上是否沾有面湯，連忙就向身上一揣就跑啦。
陳大娘站起身一偏頭，隻見周秀峰在樓上兀自對着這裡微笑，這一看，臉上立刻就顯出紅色。
待要說兩句，恰好對房門蔡王氏出來了，她笑道：&ldquo嘿，難得呀，你們家今天又吃包餃子了，什麼餡兒的哩？&rdquo陳大娘顧着和蔡王氏說話，就把要說竹子的事岔過去了。
玉子也看出了母親生氣的态度，不敢多說話，趕快吃完了那碗餃子，就溜到屋子裡去了。
所幸陳大娘生了一陣子氣，把這事放下，就不曾再提。
過了兩天，已經是禮拜六，玉子把所要趕出來的衣服都做好了，穿了起來，叫着陳大娘道：&ldquo媽，你瞧瞧，都合身嗎？&rdquo陳大娘道：&ldquo那還瞧什麼？照了舊衣服下的剪子，那還會錯到哪裡去？&rdquo陳大娘原是在外頭院子裡晾衣服，濕淋淋的一雙手，讓玉子叫了進來，因為是這樣不要緊的事轉身就走。
玉子剛剛把衣服紐扣扣好，于是将門一攔，伸着兩手笑道：&ldquo不行，你總得瞧瞧，看有什麼不合适的地方沒有，若是有了，我也好改過來。
&rdquo陳大娘隻得後退了一步，對玉子渾身上下看了一看，笑道：&ldquo做得是很好的，我們有這麼好的衣服穿一輩子，就是造化了。
&rdquo玉子笑道：&ldquo喲，穿一件布衣服，又是自己做的，這還要看造化嗎？怪不得你說我隻能上天橋去買舊鞋穿了。
說到這裡，我想向你告半天假，帶着竹子一塊兒去買雙鞋，你看成不成？若是不許我去，幹脆就說不許我去，可别又說上一大套，我不過圖省兩個錢，也不一定非去不可。
&rdquo說着，小嘴一噘，可就不是先前那樣笑嘻嘻的了。
陳大娘道：&ldquo這倒好，我一句話沒說，你倒先生上我的氣了。
&rdquo玉子道：&ldquo我生你的什麼氣，我敢生氣嗎？我要買一雙鞋都得先商量好幾天，你看有多别扭？&rdquo陳大娘道：&ldquo姑奶奶，我什麼也不說了，你就去吧，行不行呢？&rdquo玉子聽了這話，才不作聲了。
可是這天下午，她不但沒有準備到街上去，連房門都不曾出來。
到了點燈的時候，陳大娘道：&ldquo到了現在，你别抱怨我說你了，你吵生吵死要出去買鞋，我答應了，你倒連房門都不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呢？&rdquo玉子道：&ldquo我自然是願意去，可是我看你那樣子勉強得很，我去是去得了，可是我回來之後，不定要挨你幾天的罵呢，所以我仔細想了一想，還是不去好。
&rdquo她原是鼓了腮幫子說的，說時，低了頭，不擡起來。
陳大娘唉了一聲道：&ldquo你去吧，我不說你就是，大概用不着立下一張字據，打下腳模手印吧。
&rdquo玉子噗嗤一笑，才不和她母親嘀咕了。
次日早上，玉子就當着陳大娘的面給竹子梳辮子，一面商量着怎麼出門，還是雇車呢，還是坐電車呢。
竹子就嚷着說十二點鐘走，坐電車去，陳大娘聽了也不作聲。
到了吃飯的時候，姊妹倆頭發梳得溜光，蔡王氏看到，便笑道：&ldquo你瞧，頭發梳得烏緞子似的，姐兒倆準備出門啦。
&rdquo竹子道：&ldquo可不是，我們逛天橋去，姥姥，你買什麼嗎？我給你帶回來。
&rdquo玉子将筷子頭反過來，輕輕地戳了竹子一下額角說：&ldquo你别太高興，媽的話是靠不住的，也許臨時變卦，我看你去什麼？&rdquo竹子嘴一鼓，頭一擺道：&ldquo那不行，我是去定了。
&rdquo陳大娘捧着一碗飯，隻管吃，依然是不理會。
吃過了飯，姊妹倆忙着洗臉打扮，玉子又當了母親的面叫竹子到隔壁寄宿舍裡去看一看鐘，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竹子去了一會兒，跑回來說，已經打過十二點了，我們趕快走吧。
玉子微微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讓她别再往下說。
于是從從容容換了衣服，趁着母親坐在小堂屋裡做活，便笑道：&ldquo媽，你買什麼不買？我們去了。
&rdquo陳大娘手裡做活，好久不說話，擡起頭來對竹子渾身上下看了一看，冷冷地道：&ldquo去吧，我沒什麼可買的。
&rdquo玉子見母親臉上一點兒笑容都沒有，不敢多說話，怕惹得母親生氣，将竹子向前微推了推，然後跟着她走了出來。
到了大門外，竹子笑着連跳了幾跳道：&ldquo你總說我的嘴不穩，今天我一個字都沒有露出來吧。
我和周先生說了，他樂着呢，已經到電車站上等咱們去了。
&rdquo玉子連連拍了她幾下肩膀道：&ldquo該死的東西，口裡說是不說，這還不是說出來了嗎？走吧，待一會兒你見了他可别亂說，他要買什麼東西給你，你也别伸了手就收下，我叫你怎麼着，你就怎麼着。
&rdquo竹子道：&ldquo你不是怕和爺們兒說話嗎？回頭周先生和咱們一塊兒走，你不害臊嗎？&rdquo玉子臉一紅道：&ldquo你又胡說了，都是街坊，在一塊兒走也不要緊，害什麼臊呢？&rdquo竹子道：&ldquo你不害臊就好，可是往常在大門口你遇到人家，就往後一縮呢。
&rdquo玉子讓她用事實來一證明，倒弄得無話可說，便笑着說道：&ldquo一會兒就和人家在一塊兒走道了，你千萬别瞎說吧。
回頭我買鞋有錢剩下來，一定給你買一個輕氣球。
可有一宗，你要少說話。
&rdquo說時，扶了竹子的肩膀，慢慢地走。
竹子道：&ldquo好，我什麼話也不說，回頭你要和周先生說什麼，對我眨一眨眼，我明白了，就會讓了開去。
&rdquo玉子不覺噗嗤一笑，連忙說道：&ldquo你這孩子，壞透了，我有什麼話和周先生說？有話和周先生說，也不至于瞞着人啦。
你說，剛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rdquo竹子被姐姐一問，倒回過頭來向着她一笑，說：&ldquo我知道什麼呢？不過這樣猜罷了。
&rdquo說時，她那小臉上也紅了一紅。
玉子一想，小孩子知道什麼，越逗她越頑皮，也許真會說出不好來，這就不宜再追問她了。
二人默然地走了一陣，隻見周秀峰将兩手背到身後，一步一步地在路邊走着。
竹子高舉着一隻手，在空中連招了兩下，嚷道：&ldquo喂，喂，我們來了。
&rdquo玉子輕輕地道：&ldquo該死的鬼，這樣拼命地嚷什麼？&rdquo周秀峰早就知道她姊妹倆在後面來了，不便等着，故意慢慢地一步一步數着路走，讓她們好追上來。
現在竹子已經嚷了出來，又不便不理會，隻得回頭望望，笑着點了一點頭，也不說什麼，依然倒背着手，緩緩地向前走。
竹子道：&ldquo咦，你瞧這人倒會裝傻，人家越叫他，他倒是越不理。
&rdquo周秀峰不敢再走了，怕她再會說出更不好的來，等了一等，讓她姊妹倆走到并排，笑道：&ldquo這個小妹妹，一張嘴真是厲害，讓我說是不好，不說也是不好，叫我對你真沒有法子。
&rdquo玉子輕輕地笑道：&ldquo我還一路叮囑她别嚷呢。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們打算上哪兒呢？&rdquo玉子還不曾開口，竹子便搶着道：&ldquo我們不是約好了到天橋去的嗎？到現在，你還問！&rdquo周秀峰望着玉子微笑了一笑，卻不說什麼。
玉子笑道：&ldquo周先生，你别理她，她是一個傻子。
&rdquo于是二人都笑了。
走上了大街，周秀峰道：&ldquo我看我們不必搭電車，還是坐洋車吧。
&rdquo玉子卻不大在意的，答了一聲：&ldquo随便。
&rdquo于是他就雇了三輛人力車，直向大栅欄去。
車子停下時，便是一家門面很華麗的鞋莊。
竹子想起來了，因道：&ldquo周先生，你說你認識的鞋莊，就是這家嗎？&rdquo玉子急了，連連扯了她幾下衣服，周秀峰付了車錢，将她姊妹倆引進店裡。
鞋店夥計一看周秀峰這樣子，又望了一望她姊妹倆，因道：&ldquo是這兩位小姐買鞋嗎？&rdquo周秀峰點了點頭。
于是夥計們就挑了許多新式的鞋樣子，一雙一雙地送給玉子看，這一看不打緊，隻覺沒有一雙不好，要哪一雙，不要哪一雙，自己都沒有主意了。
周秀峰站在一邊，看見夥計拿了一雙肉紅色半截的高底皮鞋，在手上颠了颠，便道：&ldquo這個很好，就買這一雙吧，多少錢呢？&rdquo夥計說了一聲：&ldquo八塊。
&rdquo玉子聽到說是這樣貴，便道：&ldquo不要，不要，太貴了。
&rdquo夥計道：&ldquo小姐，你看這鞋子料子還不好嗎？在别家這價錢還不肯賣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看這東西怎麼樣，不合意嗎？&rdquo玉子低着聲音說了三個字：&ldquo太好了。
&rdquo說時，她笑着低了頭，腳上穿着一隻皮鞋，還不曾脫下，腳尖豎起來，隻管把腳尖往兩邊擺着，看那樣子好不好。
偏是這話夥計又聽到了，便笑道：&ldquo買東西自然要好的，難道花了錢還要買不好的嗎？&rdquo周秀峰就笑着勸玉子買下，同時又給竹子買了一雙次一點的，花錢也有好幾塊。
此外又給她們買了幾雙絲襪子，周秀峰一共花了十幾塊錢了，索性穿了新皮鞋，将舊鞋子放在鞋盒子裡裝了，三人一同出門而去。
竹子對周秀峰笑道：&ldquo你原來的話是哄我們的，這鞋鋪的掌櫃，并不認得你呀。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管他認識不認識，反正拿錢出去，買東西進來就是了。
我們現在談到什麼地方去呢？&rdquo玉子笑道：&ldquo謝謝你，我們要回去了。
&rdquo竹子連忙将嘴一噘道：&ldquo那不行，周先生說了今天帶咱們去玩的，我都指望着呢，現在說不去了，那可是不行。
&rdquo說畢，鼻子裡又哼着一陣。
玉子道：&ldquo你瞧，這樣大的人，一定要人家帶去玩兒，多麼寒碜。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好吧，可别上天橋了，我帶你們瞧電影去吧！&rdquo竹子道：&ldquo我不幹，電影院裡黑漆漆的，坐在一處，誰也瞧不見誰，周先生若是請我聽戲，我倒是願意。
&rdquo周秀峰笑着對玉子道：&ldquo你的意思怎麼樣？我看是電影院裡清靜一點。
&rdquo竹子道：&ldquo瞧電影也成，我不懂的地方，可得說給我聽，有一回我讓對門的伍小姐帶去了，看着挺熱鬧，我是一點兒不懂，讓我幹着急。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是不成問題的，翻譯的事，都交給我了。
不過瞧電影還早，我先和你們到咖啡館裡去吃一點點心吧。
&rdquo竹子笑着跳了跳道：&ldquo成，這個倒成，我有吃有喝，就不搗亂了。
&rdquo周秀峰向着玉子微笑，玉子隻把眼睛一溜，也是不說什麼。
這鞋莊過去不多的路，便是一家很精緻的咖啡館，三人高高興興地一路走進去。
夥計看到青年男女同來，便顯示他善解人意的樣子，将他們一齊送到樓上小房間裡去。
隻走過一個房子門口，聽見屋子裡有個熟人說話，玉子不覺向後退了一步。
周秀峰見她不走，倒愣住了，玉子趕忙地走了過去，低了頭，輕輕地笑着說了一聲：&ldquo糟糕！&rdquo三個人一路進了一間屋子。
周秀峰道：&ldquo什麼事？丢了什麼嗎？&rdquo玉子笑着向隔壁屋子裡指了指，低聲道：&ldquo有這麼巧，這回又碰到了人了。
&rdquo周秀峰道：&ldquo誰？我認識嗎？&rdquo玉子看了一看竹子，笑着沒有作聲。
周秀峰一看，就知道這裡面别有用意，也不多說了。
夥計進屋來問要什麼東西，玉子卻不發言，竹子以為姐姐是怕發言
這樣想着，就不去理她母親，看她母親另有什麼辦法。
不過這事真讓母親發覺了，倒有點兒不好意思，因之隻管在炕上發呆，不曾走出屋子去。
坐得久了，也就拿了衣服來縫，久而久之，并不見陳大娘來質問，也就算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陳大娘預備了白菜餡兒餃子，将面和好了，刀切了一大海碗碎白菜葉，一齊都放在小方桌上，預備等旁邊爐子上水開了，就包了餃子下鍋。
平常遇到包餃子，竹子是很高興的，窮人家不常吃肉，若是有一頓包餃子，皮是白面的，餡是白菜的，那就是開葷了。
玉子平常也很喜歡吃餃子，遇到包餃子，也很高興地幫助母親包，甚至于就由她一個人包辦。
可是今天這餐餃子，不但竹子沒有來起哄，就是玉子坐在屋子裡，也像沒有聽到一樣，始終不曾出來。
陳大娘先還不留心，現在見她們都不過問，好像是躲避自己問她們的話似的，這就更可注意了。
于是提高嗓子，向院子裡先喊了一聲：&ldquo竹子！&rdquo竹子不曾進來，玉子卻由屋子裡走出來，輕輕地問道：&ldquo叫她買什麼，我過買吧。
&rdquo陳大娘闆着臉道：&ldquo這倒奇怪，今天好像耗子躲貓似的，老不願見我的面。
這年頭兒姑娘是真不容易養活，總是要叫人時刻擔心。
年輕的人，知道什麼？總是糊塗的多。
&rdquo玉子聽了這話，臉上又是一紅，也不肯說什麼，低了頭，就到桌子邊去包餃子。
陳大娘也坐到一處來包餃子，眼睛可就不住地偷看玉子。
玉子是斜坐着的，讓她母親看着，隻管低了頭，那兩腮上的紅暈越來越大，一直紅到兩耳的後面去，連脖子上都是紅的。
陳大娘也不能多說了，将餃子包完，自送到鍋裡去煮。
玉子用繩子上挂着的冷手巾擦了一把手，就回到屋子裡去了。
陳大娘道：&ldquo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看見餃子下鍋了，倒跑進房去。
&rdquo玉子已走到屋子裡面去了，輕輕地道：&ldquo好像我做了賊似的，隻管瞧着我，我坐也坐不住，還吃得下去嗎？&rdquo她原是無意之間自言自語地說着，并不是要她母親聽到的，可是這兩句輕言輕語的話，恰恰讓陳大娘聽到了，便笑道：&ldquo你這孩子說話，真是可氣又可笑，你和我坐在一處，我瞧瞧你也不要緊。
再說你不瞧我，又怎麼知道我瞧你呢？我這話是說竹子的，又不是說你的，你多些什麼心？&rdquo玉子雖聽到她母親這樣勉強解釋，可總是不安心的，依然藏在屋子裡頭，沒有出來。
陳大娘道：&ldquo餃子可快得了，還不出來吃嗎？&rdquo玉子還是不言語，依然在屋子裡坐着。
陳大娘道：&ldquo你看這孩子怪不怪？她倒生我的氣了。
&rdquo說着，走進屋子來，拉了玉子的手就向外走。
玉子将頭偏到一邊，用手絹遮了臉，笑道：&ldquo好像人家幾百輩子沒有吃過餃子似的。
&rdquo她口裡這樣說着，可不能不跟上她母親走，省得鬧僵了，母親真要生氣。
她走出來在鍋裡盛餃子之時，竹子也由外面跑了進來，嚷道：&ldquo吃餃子瞞着我嗎？得給我一碗，得給我一碗。
&rdquo陳大娘見她跑着進來，就瞪了她一眼。
玉子吓了一跳，生怕母親有什麼話要說她，回頭又牽扯上了周秀峰的事，面子上又要下不去，因道：&ldquo吃就吃吧，一點兒事，就嚷得怕死人了。
&rdquo口裡說着，人站在陳大娘背後，就不住地擺手，又對竹子眨了眨眼。
于是先盛了一碗，遞到竹子手裡道：&ldquo坐到一邊去吃吧，媽正在生氣，回頭說了你，你一哭起來，又不能好好地吃這一餐了。
&rdquo陳大娘道：&ldquo孩子，我生什麼氣，做娘的人，有個不盼望你們好的嗎？&rdquo說畢，又深深地唉了一聲。
玉子紅了臉，不敢再說什麼，捧了一碗煮餃子，坐到一邊去吃。
她斜着身子坐着，由門裡恰好可以看到對面樓上。
這天黃麗華正送了幾大包奶油蛋糕、可可糖、口香糖之類給周秀峰。
他拿了一包口香糖，抽一片，吃一片，口裡不住地咀嚼，眼睛卻向着玉子房上的窗戶出神。
他偶然一偏過頭來見玉子用筷子夾了一個白面疙瘩似的東西，整齊的白牙，胳膊肘露了一大截在外，看她那樣的細手，隻拿了竹筷子和麻瓷粗碗吃面疙瘩，真有點冤屈。
心裡這樣想着，遠遠地看着玉子，眼珠也不轉一轉，玉子明知道有人遠遠看她，卻裝作不理會，隻管慢慢吃她的餃子。
偏是竹子端了一碗餃子，也向這邊走過來，玉子坐的是矮凳子，竹子走到她身後，還比她高出一個頭來，偶然将頭一擡，隻見周秀峰手上拿了一小包糖，靠了窗戶向這裡望着，便将拿筷子的手舉了起來，向空中一陣亂招，口裡可就笑道：&ldquo周先生你吃口香糖嗎？扔一塊下來給我嘗嘗，行不行？&rdquo周秀峰在樓上，哪裡知道她們家裡已經起了一度小小的風波。
他聽到竹子說話，竟在樓上搭腔道：&ldquo你在吃飯，還吃這個嗎？&rdquo竹子依然拿了筷子招手道：&ldquo我能吃不能吃，你别管，反正你扔下來就得了。
&rdquo周秀峰聽了這話，果然拿了一小包口香糖，在窗戶邊将手搖了搖，做足了手勢，然後使勁對着這屋子門裡一抛。
他原來的打算，也不過想把這一包糖扔到屋子裡來就行了，不料這一下，扔得真正湊巧，不偏不倚，恰好噗的一聲，落在玉子碗裡。
玉子一時疏神，忘了一個多事的母親在身邊呢，濺了一臉的湯汁，且不去管它，卻向着門外樓上嫣然一笑。
竹子早就放下筷子，一伸手就在她碗裡把這包糖撈了起來，一撇嘴道：&ldquo你别樂，你以為這是周先生送給你的嗎？這是他送給我的呢！&rdquo說着，也不問糖紙包上是否沾有面湯，連忙就向身上一揣就跑啦。
陳大娘站起身一偏頭，隻見周秀峰在樓上兀自對着這裡微笑，這一看，臉上立刻就顯出紅色。
待要說兩句，恰好對房門蔡王氏出來了，她笑道：&ldquo嘿，難得呀，你們家今天又吃包餃子了，什麼餡兒的哩？&rdquo陳大娘顧着和蔡王氏說話，就把要說竹子的事岔過去了。
玉子也看出了母親生氣的态度，不敢多說話，趕快吃完了那碗餃子，就溜到屋子裡去了。
所幸陳大娘生了一陣子氣，把這事放下，就不曾再提。
過了兩天，已經是禮拜六，玉子把所要趕出來的衣服都做好了，穿了起來，叫着陳大娘道：&ldquo媽，你瞧瞧，都合身嗎？&rdquo陳大娘道：&ldquo那還瞧什麼？照了舊衣服下的剪子，那還會錯到哪裡去？&rdquo陳大娘原是在外頭院子裡晾衣服，濕淋淋的一雙手，讓玉子叫了進來，因為是這樣不要緊的事轉身就走。
玉子剛剛把衣服紐扣扣好，于是将門一攔，伸着兩手笑道：&ldquo不行，你總得瞧瞧，看有什麼不合适的地方沒有，若是有了，我也好改過來。
&rdquo陳大娘隻得後退了一步，對玉子渾身上下看了一看，笑道：&ldquo做得是很好的，我們有這麼好的衣服穿一輩子，就是造化了。
&rdquo玉子笑道：&ldquo喲，穿一件布衣服，又是自己做的，這還要看造化嗎？怪不得你說我隻能上天橋去買舊鞋穿了。
說到這裡，我想向你告半天假，帶着竹子一塊兒去買雙鞋，你看成不成？若是不許我去，幹脆就說不許我去，可别又說上一大套，我不過圖省兩個錢，也不一定非去不可。
&rdquo說着，小嘴一噘，可就不是先前那樣笑嘻嘻的了。
陳大娘道：&ldquo這倒好，我一句話沒說，你倒先生上我的氣了。
&rdquo玉子道：&ldquo我生你的什麼氣，我敢生氣嗎？我要買一雙鞋都得先商量好幾天，你看有多别扭？&rdquo陳大娘道：&ldquo姑奶奶，我什麼也不說了，你就去吧，行不行呢？&rdquo玉子聽了這話，才不作聲了。
可是這天下午，她不但沒有準備到街上去，連房門都不曾出來。
到了點燈的時候，陳大娘道：&ldquo到了現在，你别抱怨我說你了，你吵生吵死要出去買鞋，我答應了，你倒連房門都不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呢？&rdquo玉子道：&ldquo我自然是願意去，可是我看你那樣子勉強得很，我去是去得了，可是我回來之後，不定要挨你幾天的罵呢，所以我仔細想了一想，還是不去好。
&rdquo她原是鼓了腮幫子說的，說時，低了頭，不擡起來。
陳大娘唉了一聲道：&ldquo你去吧，我不說你就是，大概用不着立下一張字據，打下腳模手印吧。
&rdquo玉子噗嗤一笑，才不和她母親嘀咕了。
次日早上，玉子就當着陳大娘的面給竹子梳辮子，一面商量着怎麼出門，還是雇車呢，還是坐電車呢。
竹子就嚷着說十二點鐘走，坐電車去，陳大娘聽了也不作聲。
到了吃飯的時候，姊妹倆頭發梳得溜光，蔡王氏看到，便笑道：&ldquo你瞧，頭發梳得烏緞子似的，姐兒倆準備出門啦。
&rdquo竹子道：&ldquo可不是，我們逛天橋去，姥姥，你買什麼嗎？我給你帶回來。
&rdquo玉子将筷子頭反過來，輕輕地戳了竹子一下額角說：&ldquo你别太高興，媽的話是靠不住的，也許臨時變卦，我看你去什麼？&rdquo竹子嘴一鼓，頭一擺道：&ldquo那不行，我是去定了。
&rdquo陳大娘捧着一碗飯，隻管吃，依然是不理會。
吃過了飯，姊妹倆忙着洗臉打扮，玉子又當了母親的面叫竹子到隔壁寄宿舍裡去看一看鐘，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竹子去了一會兒，跑回來說，已經打過十二點了，我們趕快走吧。
玉子微微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讓她别再往下說。
于是從從容容換了衣服，趁着母親坐在小堂屋裡做活，便笑道：&ldquo媽，你買什麼不買？我們去了。
&rdquo陳大娘手裡做活，好久不說話，擡起頭來對竹子渾身上下看了一看，冷冷地道：&ldquo去吧，我沒什麼可買的。
&rdquo玉子見母親臉上一點兒笑容都沒有，不敢多說話，怕惹得母親生氣，将竹子向前微推了推，然後跟着她走了出來。
到了大門外，竹子笑着連跳了幾跳道：&ldquo你總說我的嘴不穩，今天我一個字都沒有露出來吧。
我和周先生說了，他樂着呢，已經到電車站上等咱們去了。
&rdquo玉子連連拍了她幾下肩膀道：&ldquo該死的東西，口裡說是不說，這還不是說出來了嗎？走吧，待一會兒你見了他可别亂說，他要買什麼東西給你，你也别伸了手就收下，我叫你怎麼着，你就怎麼着。
&rdquo竹子道：&ldquo你不是怕和爺們兒說話嗎？回頭周先生和咱們一塊兒走，你不害臊嗎？&rdquo玉子臉一紅道：&ldquo你又胡說了，都是街坊，在一塊兒走也不要緊，害什麼臊呢？&rdquo竹子道：&ldquo你不害臊就好，可是往常在大門口你遇到人家，就往後一縮呢。
&rdquo玉子讓她用事實來一證明，倒弄得無話可說，便笑着說道：&ldquo一會兒就和人家在一塊兒走道了，你千萬别瞎說吧。
回頭我買鞋有錢剩下來，一定給你買一個輕氣球。
可有一宗，你要少說話。
&rdquo說時，扶了竹子的肩膀，慢慢地走。
竹子道：&ldquo好，我什麼話也不說，回頭你要和周先生說什麼，對我眨一眨眼，我明白了，就會讓了開去。
&rdquo玉子不覺噗嗤一笑，連忙說道：&ldquo你這孩子，壞透了，我有什麼話和周先生說？有話和周先生說，也不至于瞞着人啦。
你說，剛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rdquo竹子被姐姐一問，倒回過頭來向着她一笑，說：&ldquo我知道什麼呢？不過這樣猜罷了。
&rdquo說時，她那小臉上也紅了一紅。
玉子一想，小孩子知道什麼，越逗她越頑皮，也許真會說出不好來，這就不宜再追問她了。
二人默然地走了一陣，隻見周秀峰将兩手背到身後，一步一步地在路邊走着。
竹子高舉着一隻手，在空中連招了兩下，嚷道：&ldquo喂，喂，我們來了。
&rdquo玉子輕輕地道：&ldquo該死的鬼，這樣拼命地嚷什麼？&rdquo周秀峰早就知道她姊妹倆在後面來了，不便等着，故意慢慢地一步一步數着路走，讓她們好追上來。
現在竹子已經嚷了出來，又不便不理會，隻得回頭望望，笑着點了一點頭，也不說什麼，依然倒背着手，緩緩地向前走。
竹子道：&ldquo咦，你瞧這人倒會裝傻，人家越叫他，他倒是越不理。
&rdquo周秀峰不敢再走了，怕她再會說出更不好的來，等了一等，讓她姊妹倆走到并排，笑道：&ldquo這個小妹妹，一張嘴真是厲害，讓我說是不好，不說也是不好，叫我對你真沒有法子。
&rdquo玉子輕輕地笑道：&ldquo我還一路叮囑她别嚷呢。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們打算上哪兒呢？&rdquo玉子還不曾開口，竹子便搶着道：&ldquo我們不是約好了到天橋去的嗎？到現在，你還問！&rdquo周秀峰望着玉子微笑了一笑，卻不說什麼。
玉子笑道：&ldquo周先生，你别理她，她是一個傻子。
&rdquo于是二人都笑了。
走上了大街，周秀峰道：&ldquo我看我們不必搭電車，還是坐洋車吧。
&rdquo玉子卻不大在意的，答了一聲：&ldquo随便。
&rdquo于是他就雇了三輛人力車，直向大栅欄去。
車子停下時，便是一家門面很華麗的鞋莊。
竹子想起來了，因道：&ldquo周先生，你說你認識的鞋莊，就是這家嗎？&rdquo玉子急了，連連扯了她幾下衣服，周秀峰付了車錢，将她姊妹倆引進店裡。
鞋店夥計一看周秀峰這樣子，又望了一望她姊妹倆，因道：&ldquo是這兩位小姐買鞋嗎？&rdquo周秀峰點了點頭。
于是夥計們就挑了許多新式的鞋樣子，一雙一雙地送給玉子看，這一看不打緊，隻覺沒有一雙不好，要哪一雙，不要哪一雙，自己都沒有主意了。
周秀峰站在一邊，看見夥計拿了一雙肉紅色半截的高底皮鞋，在手上颠了颠，便道：&ldquo這個很好，就買這一雙吧，多少錢呢？&rdquo夥計說了一聲：&ldquo八塊。
&rdquo玉子聽到說是這樣貴，便道：&ldquo不要，不要，太貴了。
&rdquo夥計道：&ldquo小姐，你看這鞋子料子還不好嗎？在别家這價錢還不肯賣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看這東西怎麼樣，不合意嗎？&rdquo玉子低着聲音說了三個字：&ldquo太好了。
&rdquo說時，她笑着低了頭，腳上穿着一隻皮鞋，還不曾脫下，腳尖豎起來，隻管把腳尖往兩邊擺着，看那樣子好不好。
偏是這話夥計又聽到了，便笑道：&ldquo買東西自然要好的，難道花了錢還要買不好的嗎？&rdquo周秀峰就笑着勸玉子買下，同時又給竹子買了一雙次一點的，花錢也有好幾塊。
此外又給她們買了幾雙絲襪子，周秀峰一共花了十幾塊錢了，索性穿了新皮鞋，将舊鞋子放在鞋盒子裡裝了，三人一同出門而去。
竹子對周秀峰笑道：&ldquo你原來的話是哄我們的，這鞋鋪的掌櫃，并不認得你呀。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管他認識不認識，反正拿錢出去，買東西進來就是了。
我們現在談到什麼地方去呢？&rdquo玉子笑道：&ldquo謝謝你，我們要回去了。
&rdquo竹子連忙将嘴一噘道：&ldquo那不行，周先生說了今天帶咱們去玩的，我都指望着呢，現在說不去了，那可是不行。
&rdquo說畢，鼻子裡又哼着一陣。
玉子道：&ldquo你瞧，這樣大的人，一定要人家帶去玩兒，多麼寒碜。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好吧，可别上天橋了，我帶你們瞧電影去吧！&rdquo竹子道：&ldquo我不幹，電影院裡黑漆漆的，坐在一處，誰也瞧不見誰，周先生若是請我聽戲，我倒是願意。
&rdquo周秀峰笑着對玉子道：&ldquo你的意思怎麼樣？我看是電影院裡清靜一點。
&rdquo竹子道：&ldquo瞧電影也成，我不懂的地方，可得說給我聽，有一回我讓對門的伍小姐帶去了，看着挺熱鬧，我是一點兒不懂，讓我幹着急。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是不成問題的，翻譯的事，都交給我了。
不過瞧電影還早，我先和你們到咖啡館裡去吃一點點心吧。
&rdquo竹子笑着跳了跳道：&ldquo成，這個倒成，我有吃有喝，就不搗亂了。
&rdquo周秀峰向着玉子微笑，玉子隻把眼睛一溜，也是不說什麼。
這鞋莊過去不多的路，便是一家很精緻的咖啡館，三人高高興興地一路走進去。
夥計看到青年男女同來，便顯示他善解人意的樣子，将他們一齊送到樓上小房間裡去。
隻走過一個房子門口，聽見屋子裡有個熟人說話，玉子不覺向後退了一步。
周秀峰見她不走，倒愣住了，玉子趕忙地走了過去，低了頭，輕輕地笑着說了一聲：&ldquo糟糕！&rdquo三個人一路進了一間屋子。
周秀峰道：&ldquo什麼事？丢了什麼嗎？&rdquo玉子笑着向隔壁屋子裡指了指，低聲道：&ldquo有這麼巧，這回又碰到了人了。
&rdquo周秀峰道：&ldquo誰？我認識嗎？&rdquo玉子看了一看竹子，笑着沒有作聲。
周秀峰一看，就知道這裡面别有用意，也不多說了。
夥計進屋來問要什麼東西，玉子卻不發言，竹子以為姐姐是怕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