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閨谑羨乘龍絲蘿有托 年華傷舊木博奕猶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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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天晚上，玉子看了半晚的書，熄燈一睡，樓上也就熄了燈了。
玉子想：這樣看來，分明他是鼓勵着我讀書，所以隔了樓相陪的，其情是格外可感的了。
想了一想，覺得猜的是一定對，心裡非常舒服。
玉子是向來起早的，在她每日起來漱洗以後，才覺得對過樓上的人起了床，而且有時那人回來晚了，半夜裡還亮着燈時，次日，他必睡到十點鐘以後。
這種情形，玉子原不曾去親身調查，也沒有聽到什麼人說過，隻是她每日眼睛看着樓上，耳朵聽着樓上，心裡記着樓上，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這種經驗。
這天起來，聽得周秀峰台上的小鐘敲過了七點鐘，接上便聽到了咳嗽聲，由窗戶裡可以看到的一堵粉牆，那上面釘了有挂衣鈎子，在人未起床的時候，穿的衣服必然挂在上面，起床以後，穿的衣服不見，就會挂上睡衣了。
這時，那衣鈎上挂着的是睡衣，玉子想着，昨天晚上，他睡的是那樣晚，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他自己不覺得有點累嗎？正這樣出神地向樓窗上張望着，周秀峰擡着兩手，系那西服白領子下的領帶，走到窗口來，一見玉子，便笑着點點頭，玉子四周一望，院子裡沒有人，用手理着兩鬓的亂發，也向他微笑。
隻在這時，有人嚷了起來道：&ldquo周先生，你對着我們笑什麼？&rdquo竹子由屋子裡跳了出來，将手向樓上指着。
周秀峰不能不理會她，便對她招了招手。
竹子将手摸着臉道：&ldquo我剛起床，一會兒就來。
&rdquo竹子連忙洗了臉，用濕手巾抹了一抹頭發，就向周秀峰樓上走來。
他已是穿好了衣服，帶上了房門要出去了。
竹子道：&ldquo幸虧我來得早一點兒，我要來晚了，你就出去了，不是白跑一趟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來有什麼事？今天沒衣服洗。
&rdquo竹子道：&ldquo我知道你有什麼事？不是你招着手叫我來的嗎？&rdquo周秀峰想了一想，笑道：&ldquo是了，我是怕你鬧，對你招招手的，你下午四五點鐘到我這裡來，我有一點兒事要請你母親做一做，這一次，我也不讓你白跑。
&rdquo說着，在身上掏出一張銅子票，笑問道：&ldquo這個少不少？&rdquo竹子看了銅子票，用右手一個食指彈着嘴唇皮，将身子扭了扭，笑道：&ldquo我不要。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為什麼不要？我又得罪了你嗎？&rdquo竹子道：&ldquo我媽說的，姑娘們别亂花人家的錢，我不要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是為什麼呢？你也不說亂使錢啦。
你不是給我做事來着嗎？再說，你還是小孩子呢，不能算一個姑娘呀！&rdquo竹子道：&ldquo我反正不是小孩子，我媽叫我别亂要錢，我要了，會挨罵的。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不對你媽說，她也不會知道。
&rdquo竹子道：&ldquo你這人真傻，你就是不告訴她，我買了東西吃，我媽會不知道嗎？&rdquo 周秀峰聽着更是哈哈大笑，因道：&ldquo好嘛，你不要錢，回頭我買東西送你吧。
&rdquo竹子道：&ldquo你買東西給我，我可不要手絹。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怎麼知道我會送手絹給你呢。
&rdquo竹子道：&ldquo我怎麼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不是給了我一條手絹，讓我偷偷地送給姐姐嗎？你還樂得什麼似的呢？&rdquo周秀峰連忙向前一把掩住了竹子的口，笑着輕輕地喝道：&ldquo你這孩子，總是信口胡說，讓别人聽見，鬧出笑話來了，又要惹你姐姐生氣。
&rdquo竹子聽說，一扭身軀就跑走了。
周秀峰雖覺得這小孩子天真爛漫，可是轉身一想，她極端地拒絕我給錢，必定是她的母親叮囑了她的話，這莫非又有什麼變故不成？當時也無從打聽到真實消息，且自出門。
到了下午四點鐘，卻在市場上買了幾大包東西回來，手上還拿了帽子，站在樓窗口，就拿着帽子連連向樓下招了招。
竹子正在院子裡玩，一擡頭，周秀峰又将手上的紙包舉了一舉，竹子一見，笑着點了一點頭，連忙跑上樓來，推門一笑道：&ldquo你有什麼東西送我，老遠地把我叫了來。
&rdquo周秀峰連忙透開一個紙包，打了開來，卻是一個小汽車，竹子看了，馬上笑着一跳，問道：&ldquo這個是給我的嗎？&rdquo周秀峰向她搖了搖手道：&ldquo别忙，别忙，還有呢。
&rdquo于是又打開了一個紙包，裡面是面洋鐵小軍鼓，将鼓面一揭，裡面有許多紅紅綠綠的糖果。
竹子一見，連忙伸手就要來拿。
周秀峰伸手一攔，将她攔着，不讓向前，笑道：&ldquo還是别忙，東西全是你的，我答應給你，不能把這東西留着我自己玩，我自己吃。
我有一件事托你辦一辦，不知道你肯不肯？&rdquo竹子道：&ldquo我知道嘛，你沒有那麼好的事，白給我東西，總得要我給你做一點事的，可是我也不願意白拿你的。
隻要我做得了，我沒有不做的。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就好。
上午你對我說，你媽不讓你要我的錢，她是怎樣提起來的這個，你可得說清楚一點，她是不是還說着你姐姐呢？&rdquo竹子道：&ldquo你等我想想看。
&rdquo說着，将一隻手蒙着半邊額角，想了一想，笑道：&ldquo想起來了，是前天吃飯的時候，我把手裡的銅子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吃飯，我媽看見銅子，就問，這又是周先生給的嗎？我說，是的，我媽就瞪了我一眼。
我姐姐說，周先生給的錢，又不是她和周先生要的錢，随她去吧。
我媽說：&lsquo孩子，你哪裡知道，咱們窮人，就要在銀錢上看得謹慎一點，要不然，人家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rsquo我媽說着，又對我說：&lsquo你聽見沒有？以後周先生給你玩的、吃的，得拿回來給我看看，不許再伸手和人家要錢，你若是瞞着我向周先生要錢，我知道了，一定打你的手心。
&rsquo你想，要了錢會挨打的，我還敢和你要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話學得很像，大概不是撒謊的，以後你要錢用，還是到我這裡來拿，你對你媽說，是你姐姐給的就是了。
不過别瞞着你姐姐，你瞞着她，她就不會給你圓謊的。
這些東西，你都拿了去，這裡還有兩包布料，你也帶回去。
你說，就是我說的，你媽給我做了許多活，都沒有算錢，我買這些布，是謝謝她的。
&rdquo竹子道：&ldquo有給我姐姐的沒有？活都是她做的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人辦事倒很公道，并不忘了你的姐姐，這東西你隻管拿了回去，拿回去之後，也許你媽會分一些東西給她，這倒用不着你挂心。
&rdquo竹子笑道：&ldquo那是什麼緣故？回去問一問我媽看。
&rdquo周秀峰微微瞪着眼道：&ldquo那可不行，你要和你媽瞎說，你就把那玩意兒還給我。
&rdquo竹子見周秀峰伸了手來，夾了東西，一縮脖子，就跑下樓，一直回家了。
陳大娘見竹子抱了許多紙包兒回來，呀了一聲，便問道：&ldquo你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rdquo竹子道：&ldquo是周先生給你的。
他說，要謝謝你給他白做活，所以買這些布給你。
姐姐，我也替你問來着，他說沒有東西送你。
&rdquo陳大娘将竹子手上的東西奪了下來，一齊放在桌上，瞪着眼問道：&ldquo你又在周先生那裡說了些什麼？&rdquo竹子道：&ldquo我說了什麼，他把東西交給我，我就拿回來，他還吩咐着我，不要瞎說呢。
&rdquo竹子說着，連忙将自己的玩意兒，一隻手舉着一樣，口裡嚷道：&ldquo大家瞧，我有汽車，我又有洋鼓。
&rdquo口裡說着，就到院子裡逗别個小孩兒去了。
陳大娘這才從從容容地将東西拿到屋子裡炕上，一包一包打開。
看時全是些時新的花樣，最老實的，也是六尺藍格子布，另外有一包青物華葛，卻是一條姑娘們的裙料，不由得笑起來道：&ldquo我怎麼能穿這個？要是這樣，我會成了老妖怪了。
&rdquo當陳大娘拿東西進屋子來的時候，玉子還在屋子裡，及至打開紙包，連看幾樣，都是些花樣的。
玉子默然不語，徑自走出屋子去了。
陳大娘先是看布去了，不曾留意到玉子，及至一擡頭，玉子不見了，不覺又呀了一聲道：&ldquo我們大姑娘哪裡去了？平常街坊買了東西來，還要看看呢，現在自己有了東西，倒不要看了，這怪不怪呢？&rdquo玉子在隔壁屋子裡答道：&ldquo反正是我們的，什麼時候看也成，忙什麼呢？&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來，你來，我有話對你說。
&rdquo玉子被她母親催不過，隻得進來。
可是走到房門口，她又停止不進了，看她抿着嘴，極力地忍住笑，似乎有一種極快樂的事由心裡要笑出來。
陳大娘看了一看她的神情，心中便有點兒明白，也不去理會，因将炕上的布料抖了抖，問道：&ldquo你看這些料子我能穿嗎？&rdquo玉子道：&ldquo穿是不能穿，反正也糟蹋不了，咱們拿去賣去，湊合一點兒現款，那也不壞呀。
&rdquo陳大娘道：&ldquo咱們雖窮，還窮不到見錢眼開，人家送一點人情，也拿去賣了，讓人家知道，豈不笑話。
&rdquo玉子道：&ldquo小孩子穿得花哨一點兒總不要緊，就先挑兩樣給竹子做兩件衣服吧，她不是早就嚷着要做衣服嗎？&rdquo陳大娘将布料一推，倒在炕上坐下了，望着玉子，噗嗤一聲笑了。
玉子也笑着問：&ldquo笑什麼？&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這不是成心嗎？我是問你要不要，你偏是不搭茬兒。
&rdquo玉子笑道：&ldquo那敢情好，可是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呢？&rdquo陳大娘道：&ldquo這些布料，我一樣也不能用，要是你做衣服，倒樣樣能用，料子既是好看，又不算什麼貴東西，穿出去，很合身份。
幹脆，你全拿去，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rdquo玉子道：&ldquo是人家送您的呀，我全拿去嗎？&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得了吧，你早就願意全拿去了，你還客氣呢。
&rdquo 玉子讓母親說明了，也就笑了，因道：&ldquo衣服有這些個，過八九月是真夠了。
可是還有一些缺點，鞋子也沒有，襪子也沒有，鬧一雙皮鞋穿穿才好。
&rdquo陳大娘道：&ldquo呀，什麼話，孩子，怎麼我們這種人家姑娘，還打算穿皮鞋啦，我聽說一雙皮鞋要值十塊以上，這夠我們家吃一個多月窩頭了。
&rdquo玉子道：&ldquo這個我有什麼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大皮鞋莊去買，到天橋地攤上去買一雙舊的，頂多也不過塊兒八毛的罷了。
&rdquo陳大娘道：&ldquo雖然隻要塊兒八毛的，可是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姑娘穿了皮鞋出去，不怕人家說閑話嗎？&rdquo玉子見母親執着，這樣堅決反對的态度，當然是不能轉圜的，也就隻好默然不語。
蔡王氏在屋子裡聽到，就走出來插言道：&ldquo大嬸，你幹嗎那樣說呀，年輕輕兒的人，誰不愛個好兒，買雙鞋穿，你别攔着她。
&rdquo陳大娘道：&ldquo我倒不攔着她，隻要我掙得出來，我也樂意她們走出去像個樣兒呀。
&rdquo 竹子聽說，由院子裡跳進屋來道：&ldquo那不成，要到天橋玩兒去，我也得算一個。
&rdquo玉子道：&ldquo我還沒有說好呢，你到來先下定錢了。
&rdquo玉子說了這話，坐到一張舊藤椅上，偏過臉去，隻看壁上糊的一張舊報。
陳大娘不由噗嗤先笑了起來，說道：&ldquo這也值得生氣，你要去，去就是了，不過要買皮鞋的話，甯可多花一點錢，買一雙七八成新的，别買那紙糊了似的東西，穿不了幾天就壞了，那可是真冤呢。
&rdquo玉子道：&ldquo這可是你讓我去，過兩天我真要去，可别攔阻我。
&rdquo陳大娘道：&ldquo喲，你的事，我不答應則已，答應了的，我還能反悔嗎？&rdquo竹子見母親真答應了，就逼着玉子問是哪一天去。
玉子先是很膩煩她問這句話，後來一擡頭看了窗子外，笑了一笑，便道：&ldquo衣服一件也沒有得，忙什麼鞋子呢？我總得把衣服做好一套，再說呀。
&rdquo竹子道：&ldquo那麼你也給我做一件，三天後都能得嗎？&rdquo玉子笑道：&ldquo要是後天天晴的話，也許可以去，我打算坐電車去。
&rdquo陳大娘笑道：&ldquo你高興了，全告訴了她，那天你可不能不帶她去。
&rdquo竹子又聽到母親申說了一番，這是去定了的，心下非常喜歡。
次日上午，竹子送着換洗衣服到周秀峰那裡去，周秀峰先就問道：&ldquo你這小妹妹，又偷了懶吧，你媽是那樣懂禮的人，難道昨天收了我的東西，都不叫你給我道謝一聲嗎？&rdquo竹子道：&ldquo真不是我懶，是我媽忘了。
你這東西送了去，我媽和我姐姐就議論了一陣子，我媽說是一點兒也不能用，全讓我姐姐做了，我姐姐有了衣服，又打算買皮鞋。
&rdquo說着，用右手點着左手的指頭，口裡念道：&ldquo今兒個一天，明兒個一天，後兒個一天，就是三天，那天我們就一塊上天橋買皮鞋去，我姐姐說和我一路坐電車去。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全是你姐姐要你對我說的嗎？&rdquo竹子道：&ldquo不是，是她對我說的，可沒有讓我告訴你。
說完了，我就和她們幫助裝灰線袋，好裁衣服，我又缲着我自己的紐襻兒，要不然，我怎麼今天才來告訴你呢？&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不讓你告訴我，怎麼你偏偏告訴我呢？你母親知道了，又該罵你，或者還要打你了。
&rdquo竹子笑道：&ldquo我告訴了你，難道你還能去告訴我媽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倒不告訴你媽，就怕我對你說了，你自己會告訴你媽呢。
我對你說，買皮鞋，用不着上天橋去買，我有一家熟皮鞋店，我要去買皮鞋，比天橋買的還要便宜得多。
設若你願意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一雙。
&rdquo竹子笑道：&ldquo真的嗎？你可不能哄我？&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這孩子就是這樣矯情，哪一回我許了你的東西，後來沒有給呢？&rdquo竹子笑道：&ldquo等我想想看。
&rdquo說時兩手伏在桌上，頭又伏在胳膊上，頓了一頓，擡起頭來，向他笑道：&ldquo我想不起來，反正總有一兩回。
&rdquo 周秀峰道：&ldquo不要說廢話了，你要皮鞋不要呢？若是要的話，你就告訴你姐姐，說是我有個朋友，開了皮鞋店，若是你姐姐去買的話，隻要說是我介紹去的，幾毛錢就可買雙極好的皮鞋。
&rdquo竹子道：&ldquo有這樣賤？我真也要買一雙，不知道這皮鞋店在什麼地方？&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地方不容易找，除非我帶了你們去還差不多。
不過我帶你們去的話，你媽知道，一定不肯，那就買不成了。
&rdquo竹子道：&ldquo我哪裡會讓我媽知道呢，我自然會叮囑姐姐，不要告訴媽。
&rdquo周秀峰忍不住笑，就伸手摸着她的頭笑道：&ldquo你這孩子倒機靈，我不但給你買皮鞋，我還要買雙絲襪子送你呢。
定準哪一天什麼時候，我在電車站上等你們，買好了皮鞋，我們還可以找一個地方逛逛。
&rdquo竹子道：&ldquo逛什麼地方？能瞧電影嗎？那回你們學堂裡演電影，我瞧了一回，上面有山有水，還有人打仗，真有個意思，我還想瞧瞧，你能不能帶我去？&rdquo周秀峰道：&ldquo成，成，成，我決計帶你去，隻要你們回家不怕你媽追問，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的。
&rdquo竹子聽了大喜，笑嘻嘻地跑回家去，一直就向屋子裡跑。
玉子在外面屋子裡缲衣縫，陳大娘在院子裡說閑話，竹子卻在屋子裡嚷道：&ldquo姐姐你快來，我有話對你說。
&rdquo玉子道：&ldquo有話說就是了，鬼頭鬼腦地做什麼？&rdquo竹子走到房門口，用手對玉子連招了招，笑道：&ldquo你來呀，有好事和你說。
&rdquo說着向門外指指樓上，玉子一見大駭，連忙跑過去，拖了她一隻胳膊就向屋子裡，輕輕地喝道：&ldquo該死的鬼，你怎麼那樣大聲音嚷，嚷得媽聽見了就好了，什麼事，你說，你說。
&rdquo說着，就偏頭看了看門外。
竹子笑道：&ldquo我告訴周先生了，說咱們要上天橋去買舊皮鞋，周先生說&hellip&hellip&rdquo隻說到這裡，陳大娘一腳踏進屋子來了，竹子就頓住了，不向下說。
玉子見母親望着她，便道：&ldquo說啊，周先生還有什麼衣服要洗呢？&rdquo竹子望了陳大娘笑道：&ldquo媽來了，我不說了。
&rdquo說畢，就向外跑走了。
玉子笑道：&ldquo媽，你瞧這冒失鬼，說話隻說半截兒，什麼意思？&rdquo 陳大娘見玉子臉上一陣紅似一陣，搭讪着，在炕上清理了一會兒衣料，自取了衣料，拿到外面屋子縫去了。
玉子待在屋裡，不知怎麼好，停了停，心想，這事就讓母親知道了，也不要緊，又不是為非作歹的事，就是母親向着我們私人有了感情的一條路上去
玉子想：這樣看來，分明他是鼓勵着我讀書，所以隔了樓相陪的，其情是格外可感的了。
想了一想，覺得猜的是一定對，心裡非常舒服。
玉子是向來起早的，在她每日起來漱洗以後，才覺得對過樓上的人起了床，而且有時那人回來晚了，半夜裡還亮着燈時，次日，他必睡到十點鐘以後。
這種情形，玉子原不曾去親身調查，也沒有聽到什麼人說過，隻是她每日眼睛看着樓上，耳朵聽着樓上，心裡記着樓上，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這種經驗。
這天起來，聽得周秀峰台上的小鐘敲過了七點鐘，接上便聽到了咳嗽聲，由窗戶裡可以看到的一堵粉牆，那上面釘了有挂衣鈎子，在人未起床的時候，穿的衣服必然挂在上面，起床以後，穿的衣服不見，就會挂上睡衣了。
這時，那衣鈎上挂着的是睡衣，玉子想着，昨天晚上，他睡的是那樣晚，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他自己不覺得有點累嗎？正這樣出神地向樓窗上張望着，周秀峰擡着兩手，系那西服白領子下的領帶，走到窗口來，一見玉子，便笑着點點頭，玉子四周一望，院子裡沒有人，用手理着兩鬓的亂發，也向他微笑。
隻在這時，有人嚷了起來道：&ldquo周先生，你對着我們笑什麼？&rdquo竹子由屋子裡跳了出來，将手向樓上指着。
周秀峰不能不理會她，便對她招了招手。
竹子将手摸着臉道：&ldquo我剛起床，一會兒就來。
&rdquo竹子連忙洗了臉，用濕手巾抹了一抹頭發，就向周秀峰樓上走來。
他已是穿好了衣服，帶上了房門要出去了。
竹子道：&ldquo幸虧我來得早一點兒，我要來晚了，你就出去了，不是白跑一趟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來有什麼事？今天沒衣服洗。
&rdquo竹子道：&ldquo我知道你有什麼事？不是你招着手叫我來的嗎？&rdquo周秀峰想了一想，笑道：&ldquo是了，我是怕你鬧，對你招招手的，你下午四五點鐘到我這裡來，我有一點兒事要請你母親做一做，這一次，我也不讓你白跑。
&rdquo說着，在身上掏出一張銅子票，笑問道：&ldquo這個少不少？&rdquo竹子看了銅子票，用右手一個食指彈着嘴唇皮，将身子扭了扭，笑道：&ldquo我不要。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為什麼不要？我又得罪了你嗎？&rdquo竹子道：&ldquo我媽說的，姑娘們别亂花人家的錢，我不要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是為什麼呢？你也不說亂使錢啦。
你不是給我做事來着嗎？再說，你還是小孩子呢，不能算一個姑娘呀！&rdquo竹子道：&ldquo我反正不是小孩子，我媽叫我别亂要錢，我要了，會挨罵的。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不對你媽說，她也不會知道。
&rdquo竹子道：&ldquo你這人真傻，你就是不告訴她，我買了東西吃，我媽會不知道嗎？&rdquo 周秀峰聽着更是哈哈大笑，因道：&ldquo好嘛，你不要錢，回頭我買東西送你吧。
&rdquo竹子道：&ldquo你買東西給我，我可不要手絹。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怎麼知道我會送手絹給你呢。
&rdquo竹子道：&ldquo我怎麼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不是給了我一條手絹，讓我偷偷地送給姐姐嗎？你還樂得什麼似的呢？&rdquo周秀峰連忙向前一把掩住了竹子的口，笑着輕輕地喝道：&ldquo你這孩子，總是信口胡說，讓别人聽見，鬧出笑話來了，又要惹你姐姐生氣。
&rdquo竹子聽說，一扭身軀就跑走了。
周秀峰雖覺得這小孩子天真爛漫，可是轉身一想，她極端地拒絕我給錢，必定是她的母親叮囑了她的話，這莫非又有什麼變故不成？當時也無從打聽到真實消息，且自出門。
到了下午四點鐘，卻在市場上買了幾大包東西回來，手上還拿了帽子，站在樓窗口，就拿着帽子連連向樓下招了招。
竹子正在院子裡玩，一擡頭，周秀峰又将手上的紙包舉了一舉，竹子一見，笑着點了一點頭，連忙跑上樓來，推門一笑道：&ldquo你有什麼東西送我，老遠地把我叫了來。
&rdquo周秀峰連忙透開一個紙包，打了開來，卻是一個小汽車，竹子看了，馬上笑着一跳，問道：&ldquo這個是給我的嗎？&rdquo周秀峰向她搖了搖手道：&ldquo别忙，别忙，還有呢。
&rdquo于是又打開了一個紙包，裡面是面洋鐵小軍鼓，将鼓面一揭，裡面有許多紅紅綠綠的糖果。
竹子一見，連忙伸手就要來拿。
周秀峰伸手一攔，将她攔着，不讓向前，笑道：&ldquo還是别忙，東西全是你的，我答應給你，不能把這東西留着我自己玩，我自己吃。
我有一件事托你辦一辦，不知道你肯不肯？&rdquo竹子道：&ldquo我知道嘛，你沒有那麼好的事，白給我東西，總得要我給你做一點事的，可是我也不願意白拿你的。
隻要我做得了，我沒有不做的。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那就好。
上午你對我說，你媽不讓你要我的錢，她是怎樣提起來的這個，你可得說清楚一點，她是不是還說着你姐姐呢？&rdquo竹子道：&ldquo你等我想想看。
&rdquo說着，将一隻手蒙着半邊額角，想了一想，笑道：&ldquo想起來了，是前天吃飯的時候，我把手裡的銅子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吃飯，我媽看見銅子，就問，這又是周先生給的嗎？我說，是的，我媽就瞪了我一眼。
我姐姐說，周先生給的錢，又不是她和周先生要的錢，随她去吧。
我媽說：&lsquo孩子，你哪裡知道，咱們窮人，就要在銀錢上看得謹慎一點，要不然，人家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rsquo我媽說着，又對我說：&lsquo你聽見沒有？以後周先生給你玩的、吃的，得拿回來給我看看，不許再伸手和人家要錢，你若是瞞着我向周先生要錢，我知道了，一定打你的手心。
&rsquo你想，要了錢會挨打的，我還敢和你要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話學得很像，大概不是撒謊的，以後你要錢用，還是到我這裡來拿，你對你媽說，是你姐姐給的就是了。
不過别瞞着你姐姐，你瞞着她，她就不會給你圓謊的。
這些東西，你都拿了去，這裡還有兩包布料，你也帶回去。
你說，就是我說的，你媽給我做了許多活，都沒有算錢，我買這些布，是謝謝她的。
&rdquo竹子道：&ldquo有給我姐姐的沒有？活都是她做的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人辦事倒很公道，并不忘了你的姐姐，這東西你隻管拿了回去，拿回去之後，也許你媽會分一些東西給她，這倒用不着你挂心。
&rdquo竹子笑道：&ldquo那是什麼緣故？回去問一問我媽看。
&rdquo周秀峰微微瞪着眼道：&ldquo那可不行，你要和你媽瞎說，你就把那玩意兒還給我。
&rdquo竹子見周秀峰伸了手來，夾了東西，一縮脖子，就跑下樓，一直回家了。
陳大娘見竹子抱了許多紙包兒回來，呀了一聲，便問道：&ldquo你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rdquo竹子道：&ldquo是周先生給你的。
他說，要謝謝你給他白做活，所以買這些布給你。
姐姐，我也替你問來着，他說沒有東西送你。
&rdquo陳大娘将竹子手上的東西奪了下來，一齊放在桌上，瞪着眼問道：&ldquo你又在周先生那裡說了些什麼？&rdquo竹子道：&ldquo我說了什麼，他把東西交給我，我就拿回來，他還吩咐着我，不要瞎說呢。
&rdquo竹子說着，連忙将自己的玩意兒，一隻手舉着一樣，口裡嚷道：&ldquo大家瞧，我有汽車，我又有洋鼓。
&rdquo口裡說着，就到院子裡逗别個小孩兒去了。
陳大娘這才從從容容地将東西拿到屋子裡炕上，一包一包打開。
看時全是些時新的花樣，最老實的，也是六尺藍格子布，另外有一包青物華葛，卻是一條姑娘們的裙料，不由得笑起來道：&ldquo我怎麼能穿這個？要是這樣，我會成了老妖怪了。
&rdquo當陳大娘拿東西進屋子來的時候，玉子還在屋子裡，及至打開紙包，連看幾樣，都是些花樣的。
玉子默然不語，徑自走出屋子去了。
陳大娘先是看布去了，不曾留意到玉子，及至一擡頭，玉子不見了，不覺又呀了一聲道：&ldquo我們大姑娘哪裡去了？平常街坊買了東西來，還要看看呢，現在自己有了東西，倒不要看了，這怪不怪呢？&rdquo玉子在隔壁屋子裡答道：&ldquo反正是我們的，什麼時候看也成，忙什麼呢？&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來，你來，我有話對你說。
&rdquo玉子被她母親催不過，隻得進來。
可是走到房門口，她又停止不進了，看她抿着嘴，極力地忍住笑，似乎有一種極快樂的事由心裡要笑出來。
陳大娘看了一看她的神情，心中便有點兒明白，也不去理會，因将炕上的布料抖了抖，問道：&ldquo你看這些料子我能穿嗎？&rdquo玉子道：&ldquo穿是不能穿，反正也糟蹋不了，咱們拿去賣去，湊合一點兒現款，那也不壞呀。
&rdquo陳大娘道：&ldquo咱們雖窮，還窮不到見錢眼開，人家送一點人情，也拿去賣了，讓人家知道，豈不笑話。
&rdquo玉子道：&ldquo小孩子穿得花哨一點兒總不要緊，就先挑兩樣給竹子做兩件衣服吧，她不是早就嚷着要做衣服嗎？&rdquo陳大娘将布料一推，倒在炕上坐下了，望着玉子，噗嗤一聲笑了。
玉子也笑着問：&ldquo笑什麼？&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這不是成心嗎？我是問你要不要，你偏是不搭茬兒。
&rdquo玉子笑道：&ldquo那敢情好，可是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呢？&rdquo陳大娘道：&ldquo這些布料，我一樣也不能用，要是你做衣服，倒樣樣能用，料子既是好看，又不算什麼貴東西，穿出去，很合身份。
幹脆，你全拿去，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rdquo玉子道：&ldquo是人家送您的呀，我全拿去嗎？&rdquo陳大娘道：&ldquo你得了吧，你早就願意全拿去了，你還客氣呢。
&rdquo 玉子讓母親說明了，也就笑了，因道：&ldquo衣服有這些個，過八九月是真夠了。
可是還有一些缺點，鞋子也沒有，襪子也沒有，鬧一雙皮鞋穿穿才好。
&rdquo陳大娘道：&ldquo呀，什麼話，孩子，怎麼我們這種人家姑娘，還打算穿皮鞋啦，我聽說一雙皮鞋要值十塊以上，這夠我們家吃一個多月窩頭了。
&rdquo玉子道：&ldquo這個我有什麼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大皮鞋莊去買，到天橋地攤上去買一雙舊的，頂多也不過塊兒八毛的罷了。
&rdquo陳大娘道：&ldquo雖然隻要塊兒八毛的，可是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姑娘穿了皮鞋出去，不怕人家說閑話嗎？&rdquo玉子見母親執着，這樣堅決反對的态度，當然是不能轉圜的，也就隻好默然不語。
蔡王氏在屋子裡聽到，就走出來插言道：&ldquo大嬸，你幹嗎那樣說呀，年輕輕兒的人，誰不愛個好兒，買雙鞋穿，你别攔着她。
&rdquo陳大娘道：&ldquo我倒不攔着她，隻要我掙得出來，我也樂意她們走出去像個樣兒呀。
&rdquo 竹子聽說，由院子裡跳進屋來道：&ldquo那不成，要到天橋玩兒去，我也得算一個。
&rdquo玉子道：&ldquo我還沒有說好呢，你到來先下定錢了。
&rdquo玉子說了這話，坐到一張舊藤椅上，偏過臉去，隻看壁上糊的一張舊報。
陳大娘不由噗嗤先笑了起來，說道：&ldquo這也值得生氣，你要去，去就是了，不過要買皮鞋的話，甯可多花一點錢，買一雙七八成新的，别買那紙糊了似的東西，穿不了幾天就壞了，那可是真冤呢。
&rdquo玉子道：&ldquo這可是你讓我去，過兩天我真要去，可别攔阻我。
&rdquo陳大娘道：&ldquo喲，你的事，我不答應則已，答應了的，我還能反悔嗎？&rdquo竹子見母親真答應了，就逼着玉子問是哪一天去。
玉子先是很膩煩她問這句話，後來一擡頭看了窗子外，笑了一笑，便道：&ldquo衣服一件也沒有得，忙什麼鞋子呢？我總得把衣服做好一套，再說呀。
&rdquo竹子道：&ldquo那麼你也給我做一件，三天後都能得嗎？&rdquo玉子笑道：&ldquo要是後天天晴的話，也許可以去，我打算坐電車去。
&rdquo陳大娘笑道：&ldquo你高興了，全告訴了她，那天你可不能不帶她去。
&rdquo竹子又聽到母親申說了一番，這是去定了的，心下非常喜歡。
次日上午，竹子送着換洗衣服到周秀峰那裡去，周秀峰先就問道：&ldquo你這小妹妹，又偷了懶吧，你媽是那樣懂禮的人，難道昨天收了我的東西，都不叫你給我道謝一聲嗎？&rdquo竹子道：&ldquo真不是我懶，是我媽忘了。
你這東西送了去，我媽和我姐姐就議論了一陣子，我媽說是一點兒也不能用，全讓我姐姐做了，我姐姐有了衣服，又打算買皮鞋。
&rdquo說着，用右手點着左手的指頭，口裡念道：&ldquo今兒個一天，明兒個一天，後兒個一天，就是三天，那天我們就一塊上天橋買皮鞋去，我姐姐說和我一路坐電車去。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這全是你姐姐要你對我說的嗎？&rdquo竹子道：&ldquo不是，是她對我說的，可沒有讓我告訴你。
說完了，我就和她們幫助裝灰線袋，好裁衣服，我又缲着我自己的紐襻兒，要不然，我怎麼今天才來告訴你呢？&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不讓你告訴我，怎麼你偏偏告訴我呢？你母親知道了，又該罵你，或者還要打你了。
&rdquo竹子笑道：&ldquo我告訴了你，難道你還能去告訴我媽嗎？&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倒不告訴你媽，就怕我對你說了，你自己會告訴你媽呢。
我對你說，買皮鞋，用不着上天橋去買，我有一家熟皮鞋店，我要去買皮鞋，比天橋買的還要便宜得多。
設若你願意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一雙。
&rdquo竹子笑道：&ldquo真的嗎？你可不能哄我？&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這孩子就是這樣矯情，哪一回我許了你的東西，後來沒有給呢？&rdquo竹子笑道：&ldquo等我想想看。
&rdquo說時兩手伏在桌上，頭又伏在胳膊上，頓了一頓，擡起頭來，向他笑道：&ldquo我想不起來，反正總有一兩回。
&rdquo 周秀峰道：&ldquo不要說廢話了，你要皮鞋不要呢？若是要的話，你就告訴你姐姐，說是我有個朋友，開了皮鞋店，若是你姐姐去買的話，隻要說是我介紹去的，幾毛錢就可買雙極好的皮鞋。
&rdquo竹子道：&ldquo有這樣賤？我真也要買一雙，不知道這皮鞋店在什麼地方？&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地方不容易找，除非我帶了你們去還差不多。
不過我帶你們去的話，你媽知道，一定不肯，那就買不成了。
&rdquo竹子道：&ldquo我哪裡會讓我媽知道呢，我自然會叮囑姐姐，不要告訴媽。
&rdquo周秀峰忍不住笑，就伸手摸着她的頭笑道：&ldquo你這孩子倒機靈，我不但給你買皮鞋，我還要買雙絲襪子送你呢。
定準哪一天什麼時候，我在電車站上等你們，買好了皮鞋，我們還可以找一個地方逛逛。
&rdquo竹子道：&ldquo逛什麼地方？能瞧電影嗎？那回你們學堂裡演電影，我瞧了一回，上面有山有水，還有人打仗，真有個意思，我還想瞧瞧，你能不能帶我去？&rdquo周秀峰道：&ldquo成，成，成，我決計帶你去，隻要你們回家不怕你媽追問，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的。
&rdquo竹子聽了大喜，笑嘻嘻地跑回家去，一直就向屋子裡跑。
玉子在外面屋子裡缲衣縫，陳大娘在院子裡說閑話，竹子卻在屋子裡嚷道：&ldquo姐姐你快來，我有話對你說。
&rdquo玉子道：&ldquo有話說就是了，鬼頭鬼腦地做什麼？&rdquo竹子走到房門口，用手對玉子連招了招，笑道：&ldquo你來呀，有好事和你說。
&rdquo說着向門外指指樓上，玉子一見大駭，連忙跑過去，拖了她一隻胳膊就向屋子裡，輕輕地喝道：&ldquo該死的鬼，你怎麼那樣大聲音嚷，嚷得媽聽見了就好了，什麼事，你說，你說。
&rdquo說着，就偏頭看了看門外。
竹子笑道：&ldquo我告訴周先生了，說咱們要上天橋去買舊皮鞋，周先生說&hellip&hellip&rdquo隻說到這裡，陳大娘一腳踏進屋子來了，竹子就頓住了，不向下說。
玉子見母親望着她，便道：&ldquo說啊，周先生還有什麼衣服要洗呢？&rdquo竹子望了陳大娘笑道：&ldquo媽來了，我不說了。
&rdquo說畢，就向外跑走了。
玉子笑道：&ldquo媽，你瞧這冒失鬼，說話隻說半截兒，什麼意思？&rdquo 陳大娘見玉子臉上一陣紅似一陣，搭讪着，在炕上清理了一會兒衣料，自取了衣料，拿到外面屋子縫去了。
玉子待在屋裡，不知怎麼好，停了停，心想，這事就讓母親知道了，也不要緊，又不是為非作歹的事，就是母親向着我們私人有了感情的一條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