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掩面怕重來人間地獄 掉頭驚乍去紙上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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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摒去思慮來睡，這一睡卻睡了一個夠。
耳旁聽得有女子的聲音，站在身邊，隻管叫着周先生。
周秀峰揉着眼睛看時，隻見玉子的妹妹竹子，靠住桌子腿站定，笑咬着右手食指的指甲。
周秀峰突然坐起來道：&ldquo咦，你怎麼樣也來了？&rdquo竹子用手點着周秀峰笑道：&ldquo昨天你和我姐姐進城，她沒有回去，急得我媽鬧了一宿沒睡。
天一亮，一開城門，我媽就帶着我趕來了，敢情她上蔡姥姥那裡住着呢。
我媽和我姐姐一說，我姐姐就哭了，倒讓我媽給她賠不是。
她索性說：&lsquo随便怎樣，她也不出城去了。
&rsquo好好的事情，給我媽一鬧，鬧得她沒臉見人。
我媽也樂意回來，出城搬東西去了，留着我在這裡，我來瞧瞧你做什麼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孩子，真是快嘴丫頭，我還沒有問你，你全告訴我了。
&rdquo竹子聽了這話，氣得滿臉通紅，半晌無言，然後将手一撒道：&ldquo怎麼是我快嘴，我姐姐和我說了大半天，要我來說，我先來了一趟，你沒起來，現在這又是一回了。
&rdquo周秀峰走過去笑着撫摸着她的頭發，笑道：&ldquo孩子，我和你鬧着玩的，你生什麼氣呢？&rdquo竹子噘了嘴道：&ldquo你說的話，叫人家受得了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小孩子倒說出大人的話來，什麼受不了？&rdquo一面說着，一面在身上掏出幾張銅子票來，竹子看到他掏錢，忍不住要笑，轉過身去，将腳一頓道：&ldquo我不要你的錢。
&rdquo周秀峰道：&ldquo得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以後我不說這種話就是了。
&rdquo說着話，就把銅子票塞到竹子手裡。
竹子笑道：&ldquo人家慢慢大了，不要你的錢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統共兩個月沒見面，你大得了多少？還是把票子收起來吧，你聽聽門口賣糖葫蘆的來了。
&rdquo竹子手上捏着銅子票将手推了一推。
周秀峰笑道：&ldquo你拿去吧，你若是不要，就是生我的氣了。
&rdquo竹子聽了這話，就隻好拿着銅子票，低頭笑着走了。
周秀峰要了水洗臉，換好衣服，就到了上課的時候，站在窗戶邊望了一望。
當他望的時候，恰好玉子拿了長雞毛撣子，在撣那窗戶上的灰塵，隻一回頭，不由得向他露齒一笑。
這是相識半年來，她從來未有過的舉動，大概是因為昨日一度同歸，彼此熟識了許多，所以今天相見，不能一點兒表示沒有，于是就笑了一笑。
周秀峰本已深感到這欲隐忽現的愛情，比那如膠似漆的呆結合更加有味。
現在玉子這一笑，卻更是可愛得看了。
玉子卻隻管拿了長雞毛撣子去撣窗戶上的灰塵，從前系簾子的那兩根長繩現在還在呢，她隻管用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那繩子，始終不曾回過頭來。
&ldquo周先生，你還不走嗎？隻差十分鐘了。
你的車子，早就拉到門口去等着哩。
&rdquo周秀峰猛然一回頭，隻見寄宿舍裡聽差推着門向裡伸了半截身子來叫上課。
周秀峰道：&ldquo我以為還早呢。
&rdquo順手關了門，就出門上課去了。
及至下了課回來，隻見陳大娘站在門口，看着人給她搬箱子、扛籃子進去。
她見到周秀峰，便笑道：&ldquo周先生，我又搬回來了，以後你有活，還是給我們做。
&rdquo周秀峰點點頭道：&ldquo那是一定，就是有别的事，我也可以幫忙的。
&rdquo陳大娘笑道：&ldquo我就常說，周先生為人實在好，沖着周先生肯給我們幫忙，我也不能不搬回來。
&rdquo周秀峰一聽，這位大娘真是直心眼，怎麼這樣的話，一見面就在大門口說将起來，笑着點了頭，便進門去了。
周秀峰坐在屋子裡憑窗下望，隻見玉子滿臉帶着笑容進進出出跟着搬東西，看那樣子，卻是非常高興。
周秀峰心裡想着，女孩子的愛情是不能牽引動的，牽引動了，什麼也壓制不住的。
古言道，女子善懷，其實情動于中，終不免形于外的。
你看她的環境，不能說是不頑固，然而她還是無形中突破了。
她的環境和我有一種若隐若現的表示，以前我以為她一個小家碧玉，未必懂得什麼愛情真谛，若照她現在的情形看起來&hellip&hellip想到這裡，忽聽到撲通一下門響，回頭看時，卻是魏丹忱。
他兩手插在兩裝袋裡，腳一伸，将門踢将開來，他先笑道：&ldquo我真猜不到今天下午你會在家裡。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是為何？&rdquo魏丹忱道：&ldquo昨天我來找你兩趟，你都不在家。
問起你們這裡的聽差，才知道黃小姐有電話來，請你去吃晚飯。
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是非還禮不可的，而且非趕緊還禮不可的，因此我猜你今天一定伺候着黃小姐還禮去了。
不料你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吃了竟自不還禮。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話真是加倍地不通，吃了朋友的東西，老惦記着還禮，而且要趕快還禮，這是做買賣了，還算得什麼交情。
虧你還向愛情一條路上去揣測，若愛侶之間，一餐飯都得記上支付賬目，未免太亵渎愛情了。
&rdquo魏丹忱被他一層一層地向下駁下去，隻覺人家理直氣壯，簡直無可非難，隻好笑了一笑，向周秀峰床上坐了下去。
周秀峰笑道：&ldquo怎麼樣，你終于是讓我駁倒了。
&rdquo魏丹忱道：&ldquo在理論上面，我承認我輸了，不過在事實上，不見得我的話就可以完全推翻。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雖這樣說，然而我是認為要完全推翻的。
&rdquo 魏丹忱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偶然走到窗戶邊，恰好玉子在屋檐下晾手絹，偶然一回頭，向樓上看來，和魏丹忱正打一個照面，她不料竟是另外一個人，馬上回過頭，走進屋子去了。
魏丹忱跳着腳道：&ldquo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好哇！我說錯了一句話，你就拿那一篇大道理來駁我，現在可讓我看出破綻來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rdquo說着，兩手拉了周秀峰就向窗戶邊跑。
周秀峰笑着往後倒退，說道：&ldquo什麼？什麼？你莫不是發了狂了？&rdquo魏丹忱道：&ldquo我問你，樓下那一位，你使了什麼手段，将她弄回來了，哪天搬回來的？你既和黃小姐那樣交情日進，現在又把這東家牆外的碧玉牽挂住，還是熊掌與魚，二者得兼呢？還是舍遠圖近呢？還是舍近圖遠呢？&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看，你一口氣，竟出了這麼多問題，人家本在這裡，來去自由，與我有什麼相幹，你何必胡猜。
&rdquo魏丹忱道：&ldquo你不要瞞着我是幸事，你若瞞了我，我将來遇到了黃女士，把這事告訴她。
同時，我也把黃女士的事設法通知陳大姑娘，弄得你兩敗俱傷。
&rdquo周秀峰聽他這樣一說，倒默然地笑了。
魏丹忱說着話，卻坐在他寫字的桌上，抽了紙筆，寫起字來。
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人，就是有這樣的壞脾氣，随便坐到那裡，便喜歡瞎塗。
&rdquo魏丹忱隻管拿了筆塗，塗了一陣子，将筆一扔道：&ldquo不要瞎說了，無聊得很。
我們同到市場裡去走走，好不好？順便買一點書。
&rdquo周秀峰未加考慮，也就答應了去。
于是順手帶着門，未曾鎖上暗鎖，就走了。
他們去後，恰好是竹子要到周秀峰屋子裡拿衣服，開了門進來，卻不見人，在屋子裡轉了轉，卻看見桌上一張白紙，寫了有她姐姐玉子的名字，便拿來揣在身上，帶回家給玉子看。
玉子正坐在屋子裡給周秀峰縫一件落了紐扣的衣服，見竹子一跳一跳地跑了進來，知道又有新聞來報告，便笑道：&ldquo别嚷，别嚷，有什麼事，慢慢地說吧。
&rdquo竹子于是在身上掏出那張紙來，遞給玉子道：&ldquo你瞧，那周先生又在家裡寫字罵你呢。
&rdquo玉子接了字紙一看，上面酒杯子口那樣大的字，果然有自己的名字。
此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字，寫得雜亂不成行列，其間有幾行整的倒可以看出來，乃是&ldquo陳玉子大姑娘可愛&rdquo，連着一行是：&ldquo黃什麼華小姐也可愛&rdquo，華字上面有一個字，卻不認得。
這兩行是并排寫的，此外還斷斷續續，有幾處，都是将陳玉子和黃小姐夾雜寫在一處的，雖然不能完全認得，然而半認半猜，卻可以看得出來，那意思是：&ldquo玉子和黃小姐都不錯，究竟愛哪一個呢？&rdquo玉子看了這張紙，發了半天的愣，心想，我從來沒有聽到說他認識一個黃小姐，這黃小姐從何來？這一張字，自己又不完全認得，看不透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意思，也許自己猜得不對，也許猜得很對。
隻是有了這張紙，要找一個認識字的，徹底地把字意看一看才好。
自己沉吟了一會子，就找了一把剪子，把紙上所有自己的名字完全都剪了下來，揣在身上，且不作聲。
到了晚上，閑着無事，便到同院子劉二嬸家裡來坐。
她有一個十三歲的兒子，現時在平民學校讀書，那孩子劉小福正在燈下溫課，便叫道：&ldquo大姐，你現在回來了，還跟着我學字嗎？&rdquo玉子道：&ldquo怎麼不學，你媽呢？&rdquo小福道：&ldquo我媽上街買東西去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你在我屋子裡多坐一會兒，和我說說話吧。
&rdquo玉子在身上掏出紙來放在桌上，笑道：&ldquo兄弟，你瞧，這張紙上寫的是些什麼字？我在大門口撿來的。
我看到上面剪了許多小窟窿，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rdquo劉小福将那張紙拿到手上，便念道：&ldquo女士不錯，黃麗華小姐也不錯，女士是小家碧玉，黃麗華是千金小姐，把周秀峰為難死了，可是黃小姐請周先生吃過飯呢&hellip&hellip&rdquo玉子聽了這話，心裡撲通撲通亂跳，臉上的顔色，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白一陣，青一陣，坐在椅子上隻管發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小福問道：&ldquo玉子姐，你這是怎麼了？身上不舒服嗎？&rdquo玉子這才醒悟過來，笑道：&ldquo我想一個字呢，兄弟，你看得這字條上的字，一點兒沒有錯嗎？&rdquo劉小福道：&ldquo這幾個字，我有什麼不認識的？誰寫了這麼一張字？缺德。
&rdquo玉子道：&ldquo知道是誰寫的呢？我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這些不好的話，你可别對媽說，你媽知道了，會疑心是你寫的。
&rdquo劉小福道：&ldquo這真是冤枉，我要寫了這個，我就爛了我的手。
&rdquo玉子笑道：&ldquo你别着急，我也不過這樣比方，說說罷了，哪裡是疑心你寫的哩。
我走了，我也不等你媽回來了。
&rdquo說畢，便自走回房去。
玉子到了屋子裡，向坑上一躺，不由得便垂下淚來。
不過無端地哭起，又怕母親知道要質問的，因此便推身上不舒服，扯開了被單，就睡下了。
睡到次日上午，方才起床，蓬松着的一把頭發，也懶得梳，就坐在炕沿上發呆。
陳大娘看那樣子，倒好像是真害了病，便道：&ldquo孩子，你怎麼了？是肚子疼吧，我給你找點紅米酒沖點&hellip&hellip&rdquo玉子不等她說完，便皺了眉道：&ldquo誰說肚子疼了？你别瞎扯。
&rdquo陳大娘道：&ldquo這倒怪了，好好兒的，怎麼會害起病來呢？你别心裡老想着是有病，出來走走，散散悶吧。
&rdquo玉子也覺着坐在屋子裡，或者真個悶出病來，于是解散頭發，慢慢地梳了兩條細辮，挽了雙髻，換了一件藍布長衫，将濕手巾擦了一把臉，便由院子裡踱到大門外來。
當玉子由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周秀峰恰在樓上憑窗閑眺，忽然看到她，将一條辮子改挽了雙髻，又是一個樣兒，心裡為之一喜。
因見她是緩緩走到大門口去的，心想，她一定是出去買東西去了，我且跟了去，看她有什麼話說沒有。
想到這裡，趕快戴了帽子追出大門來。
走出大門時，轉臉一看，就見玉子斜靠了門框，兩手互抱在胸前，望着柳蔭下兩隻長尾巴喜鵲，隻管出神。
那兩隻喜鵲，一跳一跳地由岸上跳下街溝去。
周秀峰不由得咳嗽了一聲，随手将帽子取在手裡，挽得背後，也假裝看看風景。
當他咳嗽的時候，玉子倒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看，但是立刻回過臉去了。
周秀峰以為她不曾看見，又咳嗽了一聲，但是玉子始終不曾發覺他來了，還是那樣站着。
周秀峰既不好硬走過去招呼，卻又想不出一個好法來報告，正躊躇，恰好竹子一陣風似的，由裡面跑了出來。
周秀峰笑着嚷道：&ldquo二姑娘，來來來。
&rdquo竹子還不曾答話，周秀峰笑道：&ldquo生誰的氣，怎麼不理我了？&rdquo竹子道：&ldquo人家剛出來，怎麼不理你？&rdquo周秀峰道：&ldquo吃過飯沒有？&rdquo竹子道：&ldquo半下午了，怎麼還沒有吃飯！&rdquo周秀峰一面說着話，一面迎上前來，問道：&ldquo吃的什麼？你家的窩頭，蒸得很好吃，你哪回送我吃過一回，我還想吃呢。
&rdquo周秀峰一面說話，一面走進上來笑道：&ldquo我什麼事得罪了你？你今天好像大大地不高興我呢。
&rdquo竹子笑道：&ldquo沒有影兒的事，我為什麼要不高興你呢？&rdquo周秀峰越走越近，以為可以看看玉子究竟什麼意思。
不料更走近幾步，玉子卻突然扭轉身軀，徑自走進大門去了。
周秀峰向來不見玉子有這種顔色來對待，望着玉子的後影，飄然而去，卻愣住了。
竹子不知就裡，拉着他的手問道：&ldquo周先生，你為什麼發愣？看見什麼了？&rdquo周秀峰這才醒悟過來，因對她招了招手，輕輕地說道：&ldquo你到我樓上去，我有一件好東西給你看。
&rdquo竹頭笑道：&ldquo你别哄我。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若是哄你，我認罰，罰一吊錢，給你買糖葫蘆吃。
&rdquo竹子聽他如此說，就笑着先在前面走，到了周秀峰樓上房間裡，先就是一陣亂翻。
周秀峰趕到房裡，将她兩隻手抓住，笑道：&ldquo你先别忙，我有幾句話問你。
&rdquo竹子笑道：&ldquo你不說，我也明白了，這又有什麼事，要問到我姐姐頭上來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很明白，居然知道了。
我問你，今天你姐姐為什麼生那樣大的氣？&rdquo說着話時，已經在衣袋裡掏出十幾個銅子，放在手掌心裡，隻是搖撼着叮當叮當地響。
竹子一伸手，将他的手一推道：&ldquo我是來看玩意兒的，不要你的錢。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本來就是哄你的，叫我拿什麼給你看呢？你要罰我，我認罰就是了，錢先預備在這裡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呢？&rdquo說着話時，就把那些銅子，向她手上亂塞。
竹子手上捏着錢道：&ldquo你又怎麼知道我姐姐生氣了？&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昨晚上聽到你屋子裡有人哭來着，不知道是誰。
剛才我在門口，看見你姐姐滿臉都是生氣的樣子，我猜一定是她哭了。
&rdquo竹子微笑道：&ldquo可不是她嗎，也不知道什麼事她惱了。
昨晚上，她就鬧了一宿。
&rdquo周秀峰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站到窗口，向對面矮屋看了一看。
竹子道：&ldquo你哪裡瞧得見她，她一回去，就倒在炕上睡了。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為什麼？她和你拌嘴了？&rdquo竹子道：&ldquo沒有，沒有，我媽還勸她來着哩，也不知什麼事，她老是噘着嘴躺着。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不會勸勸她嗎？&rdquo竹子道：&ldquo我媽勸她，她還不愛聽呢，我哪兒勸得了呢！&rdquo周秀峰聽他這樣說，大惑不解：她不是為她家裡的事生氣，難道果然是為着我？可是我有什麼事幹犯着她，使她生氣呢？便向竹子笑道：&ldquo莫不是生我的氣吧？&rdquo竹子笑道：&ldquo别瞎扯了，她生你什麼氣？&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好妹妹，你若是把這件事給打聽出來了，我明天對你母親說，帶你去逛新世界。
&rdquo竹子笑道：&ldquo逛哪兒，就是大樓嗎？&rdquo周秀峰先還愣住了，想了想，點頭笑道：&ldquo對了，就是大樓。
&rdquo竹子道：&ldquo我沒有衣服，怎麼去呢？&rdquo周秀峰道：&ldquo沒有衣服不要緊，我給你做一件也不要緊。
&rdquo竹子見他許了這樣優厚的條件，喜歡得什麼似的，就往家裡跑。
周秀峰也伏在窗子上看着，恰好玉子從屋裡出來，擡頭望着樓上，她一見周秀峰又立刻掉頭進去了。
周秀峰雖好生不解，卻又料她對自己必有所謂無疑，于是更急于要解決這個問題了，正是： 若非深愛何須妒，轉覺微嗔卻有情。
耳旁聽得有女子的聲音，站在身邊，隻管叫着周先生。
周秀峰揉着眼睛看時，隻見玉子的妹妹竹子，靠住桌子腿站定，笑咬着右手食指的指甲。
周秀峰突然坐起來道：&ldquo咦，你怎麼樣也來了？&rdquo竹子用手點着周秀峰笑道：&ldquo昨天你和我姐姐進城，她沒有回去，急得我媽鬧了一宿沒睡。
天一亮，一開城門，我媽就帶着我趕來了，敢情她上蔡姥姥那裡住着呢。
我媽和我姐姐一說，我姐姐就哭了，倒讓我媽給她賠不是。
她索性說：&lsquo随便怎樣，她也不出城去了。
&rsquo好好的事情，給我媽一鬧，鬧得她沒臉見人。
我媽也樂意回來，出城搬東西去了，留着我在這裡，我來瞧瞧你做什麼呢。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孩子，真是快嘴丫頭，我還沒有問你，你全告訴我了。
&rdquo竹子聽了這話，氣得滿臉通紅，半晌無言，然後将手一撒道：&ldquo怎麼是我快嘴，我姐姐和我說了大半天，要我來說，我先來了一趟，你沒起來，現在這又是一回了。
&rdquo周秀峰走過去笑着撫摸着她的頭發，笑道：&ldquo孩子，我和你鬧着玩的，你生什麼氣呢？&rdquo竹子噘了嘴道：&ldquo你說的話，叫人家受得了嗎？&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小孩子倒說出大人的話來，什麼受不了？&rdquo一面說着，一面在身上掏出幾張銅子票來，竹子看到他掏錢，忍不住要笑，轉過身去，将腳一頓道：&ldquo我不要你的錢。
&rdquo周秀峰道：&ldquo得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以後我不說這種話就是了。
&rdquo說着話，就把銅子票塞到竹子手裡。
竹子笑道：&ldquo人家慢慢大了，不要你的錢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統共兩個月沒見面，你大得了多少？還是把票子收起來吧，你聽聽門口賣糖葫蘆的來了。
&rdquo竹子手上捏着銅子票将手推了一推。
周秀峰笑道：&ldquo你拿去吧，你若是不要，就是生我的氣了。
&rdquo竹子聽了這話，就隻好拿着銅子票，低頭笑着走了。
周秀峰要了水洗臉，換好衣服，就到了上課的時候，站在窗戶邊望了一望。
當他望的時候，恰好玉子拿了長雞毛撣子，在撣那窗戶上的灰塵，隻一回頭，不由得向他露齒一笑。
這是相識半年來，她從來未有過的舉動，大概是因為昨日一度同歸，彼此熟識了許多，所以今天相見，不能一點兒表示沒有，于是就笑了一笑。
周秀峰本已深感到這欲隐忽現的愛情，比那如膠似漆的呆結合更加有味。
現在玉子這一笑，卻更是可愛得看了。
玉子卻隻管拿了長雞毛撣子去撣窗戶上的灰塵，從前系簾子的那兩根長繩現在還在呢，她隻管用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那繩子，始終不曾回過頭來。
&ldquo周先生，你還不走嗎？隻差十分鐘了。
你的車子，早就拉到門口去等着哩。
&rdquo周秀峰猛然一回頭，隻見寄宿舍裡聽差推着門向裡伸了半截身子來叫上課。
周秀峰道：&ldquo我以為還早呢。
&rdquo順手關了門，就出門上課去了。
及至下了課回來，隻見陳大娘站在門口，看着人給她搬箱子、扛籃子進去。
她見到周秀峰，便笑道：&ldquo周先生，我又搬回來了，以後你有活，還是給我們做。
&rdquo周秀峰點點頭道：&ldquo那是一定，就是有别的事，我也可以幫忙的。
&rdquo陳大娘笑道：&ldquo我就常說，周先生為人實在好，沖着周先生肯給我們幫忙，我也不能不搬回來。
&rdquo周秀峰一聽，這位大娘真是直心眼，怎麼這樣的話，一見面就在大門口說将起來，笑着點了頭，便進門去了。
周秀峰坐在屋子裡憑窗下望，隻見玉子滿臉帶着笑容進進出出跟着搬東西，看那樣子，卻是非常高興。
周秀峰心裡想着，女孩子的愛情是不能牽引動的，牽引動了，什麼也壓制不住的。
古言道，女子善懷，其實情動于中，終不免形于外的。
你看她的環境，不能說是不頑固，然而她還是無形中突破了。
她的環境和我有一種若隐若現的表示，以前我以為她一個小家碧玉，未必懂得什麼愛情真谛，若照她現在的情形看起來&hellip&hellip想到這裡，忽聽到撲通一下門響，回頭看時，卻是魏丹忱。
他兩手插在兩裝袋裡，腳一伸，将門踢将開來，他先笑道：&ldquo我真猜不到今天下午你會在家裡。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是為何？&rdquo魏丹忱道：&ldquo昨天我來找你兩趟，你都不在家。
問起你們這裡的聽差，才知道黃小姐有電話來，請你去吃晚飯。
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是非還禮不可的，而且非趕緊還禮不可的，因此我猜你今天一定伺候着黃小姐還禮去了。
不料你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吃了竟自不還禮。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話真是加倍地不通，吃了朋友的東西，老惦記着還禮，而且要趕快還禮，這是做買賣了，還算得什麼交情。
虧你還向愛情一條路上去揣測，若愛侶之間，一餐飯都得記上支付賬目，未免太亵渎愛情了。
&rdquo魏丹忱被他一層一層地向下駁下去，隻覺人家理直氣壯，簡直無可非難，隻好笑了一笑，向周秀峰床上坐了下去。
周秀峰笑道：&ldquo怎麼樣，你終于是讓我駁倒了。
&rdquo魏丹忱道：&ldquo在理論上面，我承認我輸了，不過在事實上，不見得我的話就可以完全推翻。
&rdquo周秀峰道：&ldquo你雖這樣說，然而我是認為要完全推翻的。
&rdquo 魏丹忱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偶然走到窗戶邊，恰好玉子在屋檐下晾手絹，偶然一回頭，向樓上看來，和魏丹忱正打一個照面，她不料竟是另外一個人，馬上回過頭，走進屋子去了。
魏丹忱跳着腳道：&ldquo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好哇！我說錯了一句話，你就拿那一篇大道理來駁我，現在可讓我看出破綻來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rdquo說着，兩手拉了周秀峰就向窗戶邊跑。
周秀峰笑着往後倒退，說道：&ldquo什麼？什麼？你莫不是發了狂了？&rdquo魏丹忱道：&ldquo我問你，樓下那一位，你使了什麼手段，将她弄回來了，哪天搬回來的？你既和黃小姐那樣交情日進，現在又把這東家牆外的碧玉牽挂住，還是熊掌與魚，二者得兼呢？還是舍遠圖近呢？還是舍近圖遠呢？&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看，你一口氣，竟出了這麼多問題，人家本在這裡，來去自由，與我有什麼相幹，你何必胡猜。
&rdquo魏丹忱道：&ldquo你不要瞞着我是幸事，你若瞞了我，我将來遇到了黃女士，把這事告訴她。
同時，我也把黃女士的事設法通知陳大姑娘，弄得你兩敗俱傷。
&rdquo周秀峰聽他這樣一說，倒默然地笑了。
魏丹忱說着話，卻坐在他寫字的桌上，抽了紙筆，寫起字來。
周秀峰笑道：&ldquo你這人，就是有這樣的壞脾氣，随便坐到那裡，便喜歡瞎塗。
&rdquo魏丹忱隻管拿了筆塗，塗了一陣子，将筆一扔道：&ldquo不要瞎說了，無聊得很。
我們同到市場裡去走走，好不好？順便買一點書。
&rdquo周秀峰未加考慮，也就答應了去。
于是順手帶着門，未曾鎖上暗鎖，就走了。
他們去後，恰好是竹子要到周秀峰屋子裡拿衣服，開了門進來，卻不見人，在屋子裡轉了轉，卻看見桌上一張白紙，寫了有她姐姐玉子的名字，便拿來揣在身上，帶回家給玉子看。
玉子正坐在屋子裡給周秀峰縫一件落了紐扣的衣服，見竹子一跳一跳地跑了進來，知道又有新聞來報告，便笑道：&ldquo别嚷，别嚷，有什麼事，慢慢地說吧。
&rdquo竹子于是在身上掏出那張紙來，遞給玉子道：&ldquo你瞧，那周先生又在家裡寫字罵你呢。
&rdquo玉子接了字紙一看，上面酒杯子口那樣大的字，果然有自己的名字。
此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字，寫得雜亂不成行列，其間有幾行整的倒可以看出來，乃是&ldquo陳玉子大姑娘可愛&rdquo，連着一行是：&ldquo黃什麼華小姐也可愛&rdquo，華字上面有一個字，卻不認得。
這兩行是并排寫的，此外還斷斷續續，有幾處，都是将陳玉子和黃小姐夾雜寫在一處的，雖然不能完全認得，然而半認半猜，卻可以看得出來，那意思是：&ldquo玉子和黃小姐都不錯，究竟愛哪一個呢？&rdquo玉子看了這張紙，發了半天的愣，心想，我從來沒有聽到說他認識一個黃小姐，這黃小姐從何來？這一張字，自己又不完全認得，看不透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意思，也許自己猜得不對，也許猜得很對。
隻是有了這張紙，要找一個認識字的，徹底地把字意看一看才好。
自己沉吟了一會子，就找了一把剪子，把紙上所有自己的名字完全都剪了下來，揣在身上，且不作聲。
到了晚上，閑着無事，便到同院子劉二嬸家裡來坐。
她有一個十三歲的兒子，現時在平民學校讀書，那孩子劉小福正在燈下溫課，便叫道：&ldquo大姐，你現在回來了，還跟着我學字嗎？&rdquo玉子道：&ldquo怎麼不學，你媽呢？&rdquo小福道：&ldquo我媽上街買東西去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你在我屋子裡多坐一會兒，和我說說話吧。
&rdquo玉子在身上掏出紙來放在桌上，笑道：&ldquo兄弟，你瞧，這張紙上寫的是些什麼字？我在大門口撿來的。
我看到上面剪了許多小窟窿，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rdquo劉小福将那張紙拿到手上，便念道：&ldquo女士不錯，黃麗華小姐也不錯，女士是小家碧玉，黃麗華是千金小姐，把周秀峰為難死了，可是黃小姐請周先生吃過飯呢&hellip&hellip&rdquo玉子聽了這話，心裡撲通撲通亂跳，臉上的顔色，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白一陣，青一陣，坐在椅子上隻管發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小福問道：&ldquo玉子姐，你這是怎麼了？身上不舒服嗎？&rdquo玉子這才醒悟過來，笑道：&ldquo我想一個字呢，兄弟，你看得這字條上的字，一點兒沒有錯嗎？&rdquo劉小福道：&ldquo這幾個字，我有什麼不認識的？誰寫了這麼一張字？缺德。
&rdquo玉子道：&ldquo知道是誰寫的呢？我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這些不好的話，你可别對媽說，你媽知道了，會疑心是你寫的。
&rdquo劉小福道：&ldquo這真是冤枉，我要寫了這個，我就爛了我的手。
&rdquo玉子笑道：&ldquo你别着急，我也不過這樣比方，說說罷了，哪裡是疑心你寫的哩。
我走了，我也不等你媽回來了。
&rdquo說畢，便自走回房去。
玉子到了屋子裡，向坑上一躺，不由得便垂下淚來。
不過無端地哭起，又怕母親知道要質問的，因此便推身上不舒服，扯開了被單，就睡下了。
睡到次日上午，方才起床，蓬松着的一把頭發，也懶得梳，就坐在炕沿上發呆。
陳大娘看那樣子，倒好像是真害了病，便道：&ldquo孩子，你怎麼了？是肚子疼吧，我給你找點紅米酒沖點&hellip&hellip&rdquo玉子不等她說完，便皺了眉道：&ldquo誰說肚子疼了？你别瞎扯。
&rdquo陳大娘道：&ldquo這倒怪了，好好兒的，怎麼會害起病來呢？你别心裡老想着是有病，出來走走，散散悶吧。
&rdquo玉子也覺着坐在屋子裡，或者真個悶出病來，于是解散頭發，慢慢地梳了兩條細辮，挽了雙髻，換了一件藍布長衫，将濕手巾擦了一把臉，便由院子裡踱到大門外來。
當玉子由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周秀峰恰在樓上憑窗閑眺，忽然看到她，将一條辮子改挽了雙髻，又是一個樣兒，心裡為之一喜。
因見她是緩緩走到大門口去的，心想，她一定是出去買東西去了，我且跟了去，看她有什麼話說沒有。
想到這裡，趕快戴了帽子追出大門來。
走出大門時，轉臉一看，就見玉子斜靠了門框，兩手互抱在胸前，望着柳蔭下兩隻長尾巴喜鵲，隻管出神。
那兩隻喜鵲，一跳一跳地由岸上跳下街溝去。
周秀峰不由得咳嗽了一聲，随手将帽子取在手裡，挽得背後，也假裝看看風景。
當他咳嗽的時候，玉子倒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看，但是立刻回過臉去了。
周秀峰以為她不曾看見，又咳嗽了一聲，但是玉子始終不曾發覺他來了，還是那樣站着。
周秀峰既不好硬走過去招呼，卻又想不出一個好法來報告，正躊躇，恰好竹子一陣風似的，由裡面跑了出來。
周秀峰笑着嚷道：&ldquo二姑娘，來來來。
&rdquo竹子還不曾答話，周秀峰笑道：&ldquo生誰的氣，怎麼不理我了？&rdquo竹子道：&ldquo人家剛出來，怎麼不理你？&rdquo周秀峰道：&ldquo吃過飯沒有？&rdquo竹子道：&ldquo半下午了，怎麼還沒有吃飯！&rdquo周秀峰一面說着話，一面迎上前來，問道：&ldquo吃的什麼？你家的窩頭，蒸得很好吃，你哪回送我吃過一回，我還想吃呢。
&rdquo周秀峰一面說話，一面走進上來笑道：&ldquo我什麼事得罪了你？你今天好像大大地不高興我呢。
&rdquo竹子笑道：&ldquo沒有影兒的事，我為什麼要不高興你呢？&rdquo周秀峰越走越近，以為可以看看玉子究竟什麼意思。
不料更走近幾步，玉子卻突然扭轉身軀，徑自走進大門去了。
周秀峰向來不見玉子有這種顔色來對待，望着玉子的後影，飄然而去，卻愣住了。
竹子不知就裡，拉着他的手問道：&ldquo周先生，你為什麼發愣？看見什麼了？&rdquo周秀峰這才醒悟過來，因對她招了招手，輕輕地說道：&ldquo你到我樓上去，我有一件好東西給你看。
&rdquo竹頭笑道：&ldquo你别哄我。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若是哄你，我認罰，罰一吊錢，給你買糖葫蘆吃。
&rdquo竹子聽他如此說，就笑着先在前面走，到了周秀峰樓上房間裡，先就是一陣亂翻。
周秀峰趕到房裡，将她兩隻手抓住，笑道：&ldquo你先别忙，我有幾句話問你。
&rdquo竹子笑道：&ldquo你不說，我也明白了，這又有什麼事，要問到我姐姐頭上來了。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很明白，居然知道了。
我問你，今天你姐姐為什麼生那樣大的氣？&rdquo說着話時，已經在衣袋裡掏出十幾個銅子，放在手掌心裡，隻是搖撼着叮當叮當地響。
竹子一伸手，将他的手一推道：&ldquo我是來看玩意兒的，不要你的錢。
&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本來就是哄你的，叫我拿什麼給你看呢？你要罰我，我認罰就是了，錢先預備在這裡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呢？&rdquo說着話時，就把那些銅子，向她手上亂塞。
竹子手上捏着錢道：&ldquo你又怎麼知道我姐姐生氣了？&rdquo周秀峰道：&ldquo我昨晚上聽到你屋子裡有人哭來着，不知道是誰。
剛才我在門口，看見你姐姐滿臉都是生氣的樣子，我猜一定是她哭了。
&rdquo竹子微笑道：&ldquo可不是她嗎，也不知道什麼事她惱了。
昨晚上，她就鬧了一宿。
&rdquo周秀峰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站到窗口，向對面矮屋看了一看。
竹子道：&ldquo你哪裡瞧得見她，她一回去，就倒在炕上睡了。
&rdquo周秀峰道：&ldquo那為什麼？她和你拌嘴了？&rdquo竹子道：&ldquo沒有，沒有，我媽還勸她來着哩，也不知什麼事，她老是噘着嘴躺着。
&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你不會勸勸她嗎？&rdquo竹子道：&ldquo我媽勸她，她還不愛聽呢，我哪兒勸得了呢！&rdquo周秀峰聽他這樣說，大惑不解：她不是為她家裡的事生氣，難道果然是為着我？可是我有什麼事幹犯着她，使她生氣呢？便向竹子笑道：&ldquo莫不是生我的氣吧？&rdquo竹子笑道：&ldquo别瞎扯了，她生你什麼氣？&rdquo周秀峰笑道：&ldquo好妹妹，你若是把這件事給打聽出來了，我明天對你母親說，帶你去逛新世界。
&rdquo竹子笑道：&ldquo逛哪兒，就是大樓嗎？&rdquo周秀峰先還愣住了，想了想，點頭笑道：&ldquo對了，就是大樓。
&rdquo竹子道：&ldquo我沒有衣服，怎麼去呢？&rdquo周秀峰道：&ldquo沒有衣服不要緊，我給你做一件也不要緊。
&rdquo竹子見他許了這樣優厚的條件，喜歡得什麼似的，就往家裡跑。
周秀峰也伏在窗子上看着，恰好玉子從屋裡出來，擡頭望着樓上，她一見周秀峰又立刻掉頭進去了。
周秀峰雖好生不解，卻又料她對自己必有所謂無疑，于是更急于要解決這個問題了，正是： 若非深愛何須妒，轉覺微嗔卻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