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魂驚夢驚 太子夫人心驚肉跳 雷聲風聲 蔣氏中正夢斷草山

關燈
書接上回。

    蔣緯國在這關鍵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讓他立即返回台中,毋須說明,這個電話查到底分明來自台北。

    昏迷在床的&ldquo父王&rdquo,怎麼可能指定他回台中開會?而且&ldquo事關機密&rdquo,這是個什麼性質的會都無法在電話中獲悉,蔣緯國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的友人夫婦再三相勸,勸他回去,說明知這是&ldquo太子&rdquo的意思,也得照做,而且并無回旋餘地。

    如果堅持不去,&ldquo太子&rdquo不能強拉,但可以揚言:&ldquo我弟弟巴不得父親早點死,抛開了公事賴在台北等送終。

    &rdquo那就很不好聽,不如離去。

     當然,人們也知道他的心事,仍然勸他離去為是。

    他的朋友說:關鍵在遺囑,看來蔣介石對這份遺囑是很難啟口的了,因為瞻前顧後,他實在沒什麼可以說的,好話固然很難講,壞話也同樣難說,想來想去他隻能不說,盡管心裡很不是味道,但不交代好過交代。

    否則以他的地位,卧病的長久,精神也還可以,就沒考慮到遺囑問題,這是出乎常理之事,他佑計到死也不會寫,不肯說,甚至讨厭他人提出這個問題。

     &ldquo那麼,萬一&hellip&hellip&rdquo蔣緯國凄然問。

     &ldquo我明白你的意思,&rdquo朋友道:&ldquo但是你可以放心,因為你不在場,夫人在場,有她,你就有了保障。

    &rdquo他強調宋與&ldquo太子&rdquo間的矛盾無可緩和,在公事上&ldquo太子&rdquo羽毛漸豐,占盡優勢,但在遺囑這類家務方面,夫人的頤指氣使,顯然壓倒了&ldquo太子&rdquo的氣勢,有這情況,理該放心離去。

     蔣緯國慘然道: &ldquo老兄,我究竟還有個兒子的身份&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再耽擱了,&rdquo朋友陪他上車趕路,說:&ldquo這個孝道問題,今天是很難說的了。

    他要你回台中,遣開你,準備由他一個人做孝子,那是辦不到的,正因為你居然不在場,反而揭露了他的那個手法,老實說這手法很低,不必和他計較。

    還有一個地方,他可反而幫了你的大忙,對你有好處哩了&rdquo 蔣緯國不解。

    朋友告訴他,這次他的回到台中,是&ldquo太子&rdquo要他主持一個什麼會議,且不問它這是個什麼會議,但&ldquo太子&rdquo分明已在事實上承認他是個可以&ldquo主持會議&rdquo的将領,這樣有利于今後他的出處。

    論&ldquo公&rdquo已具基礎,論&ldquo私&rdquo表示服從,他以為不妨照做,否則無益。

     再說蔣緯國到得學校,直奔辦公室,才明白下午之會,乃是&ldquo戰争學院&rdquo對&ldquo共軍有犯我蠢動,亟宜重新檢查防禦措施&rdquo,并且&ldquo國防部屆時派員列席旁聽&rdquo,一一分明是個&ldquo空會&rdquo。

     那&ldquo太子&rdquo聞道乃弟已返台中,心中放下一塊小石頭,卻還有一塊叫做&ldquo母後&rdquo的大石頭未能放下,于是也隻能成日價&ldquo随侍在側&rdquo,渴望&ldquo父王&rdquo能在咽氣之前了卻這段公案,設若死後才寫,說不定&ldquo母後&rdquo會把一些他所緊張的内容寫将進去,豈不是誤事? 那&ldquo太子&rdquo正在頭痛,&ldquo智囊團&rdquo恰巧把&ldquo國喪&rdquo方案送到,厚厚一大堆,足有半尺高。

    李煥道:&ldquo說得上是比較完整的了,幾個人去查古禮,就查了五天五夜,都有案可稽,不會有問題,說得上一字一句,都有來源。

    &rdquo &ldquo還有一件麻煩事,&rdquo蔣經國道:&ldquo那個遺囑問題,真使我頭痛,有沒有辦法可以阻止老太婆在這件事情上做手腳?你明白,她什麼本事都施展不開,但萬一在遺囑上弄花樣,我可沒辦法。

    &rdquo又道:&ldquo現在,正是緊張關頭,除了我自己一天到晚守在病房,看來沒什麼其他東西可以擋擋她的&lsquo煞&rsquo。

    我特地把這件事告訴你,我這一段日子,必須自己把守這個關口,如有什麼事情,你們能料理的你們隻管去辦,不必找我。

    &rdquo說罷小休片刻,沒料到實在疲乏之極,身體又差,徑自睡到半夜,匆匆吃了點東西,沒命價又往士林跑,隻見值班小組忙碌不堪,宋美齡端了把椅子守在門角落,蔣經國頓時冷了半截:完了。

    遺囑沒指望了。

     事實上蔣介石還沒有&ldquo完&rdquo,遺囑也沒交代,隻是病情發生變化,卻也反映了情況相當嚴重,于是當一名護士匆匆出房時,&ldquo太子&rdquo也就跟了出去: &ldquo怎麼回事?&rdquo &ldquo攝護腺炎發了!&rdquo &ldquo嚴重嗎?&rdquo &ldquo嚴重!&rdquo護士道:&ldquo又有新的變化,膀胱裡面出血,脈搏也轉慢了。

    &rdquo &ldquo這個&hellip&hellip&rdquo &ldquo醫生又加了兩個。

    &rdquo護士道:&ldquo他們正忙着,等一會,他們會向院長報告的。

    &rdquo邊說邊走。

     &ldquo慢着,&rdquo蔣經國道:&ldquo你再多說些,他一一&rdquo &ldquo醫生說,&rdquo護士道:&ldquo病人不斷有連續性并發症,身體不可能好過來。

    &rdquo &ldquo他們的意思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醫生說,病人還有連續不斷的心室性期外收縮,因此要靠幾種藥劑靜脈注射,否則就昏迷不醒的。

    &rdquo &ldquo現在他醒了嗎?&rdquo 護士搖搖頭。

     &ldquo夫人來了多久?&rdquo &ldquo半小時。

    &rdquo &ldquo夫人和&lsquo總統&rsquo說過話,寫過什麼字嗎?&rdquo &ldquo沒見過。

    &rdquo &ldquo好!&rdquo蔣經國忽然松弛下來,由她去拿什麼,自己也就回到病房,不敢坐下,稍近地站在宋美齡背後。

     &ldquo他,&rdquo宋卻頭也不回地對&ldquo太子&rdquo說:&ldquo他的情況不好,他的遺囑,該動手了。

    &rdquo &ldquo是,母親,&rdquo蔣經國自己聽見心跳:&ldquo父親很辛苦,他怎可能寫這個東西呢?&rdquo 宋美齡仍然頭也不回道: &ldquo我說,快叫秦孝儀把稿子送來,限今天晚上送到,否則來不及了,你就去!&rdquo&ldquo是,母親。

    &rdquo&ldquo慢着。

    &rdquo宋道:&ldquo你告訴他,如果辦不到,他就要負責,告訴他,這不是辦什麼公事,耽誤不得。

    &rdquo用手指指正在七手八腳的一堆醫生護士:&ldquo你自己也看見啦,還能拖拖延延?&rdquo &ldquo是,母親。

    &rdquo蔣經國扭頭就走,放下心來,此情此景,她對那問題也沒辦法,而非她已經有了辦法,剩下她在瞎張羅。

    于是對侍從傳下活去,那邊秦孝儀當真迅速來到,兩人找個地方坐下,秦從公事包裡掏出一堆草稿,張張俱非定稿,&ldquo太子&rdquo很不痛快,低聲說:&ldquo老太婆對你這個本黨副秘書長已經在發牢騷,你怎麼可以還沒寫好?一大把送上去,準會撕個粉碎扔掉!&rdquo 于是秦孝儀忙不疊解釋,這一大堆草稿,正是他連日食不知味,夜不安枕的成績,為了逐字逐句推敲、為了顧及前後左右的人事和問題,他足足瘦卻了十磅以上。

    那&ldquo太子&rdquo怎能有興趣聽這些?頓腳道: &ldquo你自己選一份!你認為是最理想的,就給我拿去給她過目,千萬别由她去選,那簡直是笑話!我也不想選,我的心亂極了,你快選!&rdquo 秦孝儀道:&ldquo實不相瞞,雖然這一大堆張張不同,但是大體相同,特别對院長,每張上面都是最有利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選,你随便抽一張便成了。

    &rdquo 蔣經國聞言搖頭,心裡卻在點頭,當真抽簽似的抽了一張,見上面摹仿孫中山的遺囑,也即是學足了汪精衛的腔調,卻強調自己的&ldquo文王之後,繼堯舜禹湯&rdquo如何如何而到他那一&ldquo代&rdquo,然後及于&ldquo太子&rdquo,要&ldquo全國人民&rdquo在&ldquo反共之餘并反國際姑息主義者,以達到反攻大陸,反共複國大業&rdquo。

     &ldquo多少字?&rdquo蔣經國看了一遍,覺得沒什麼不妥之處,也沒什麼特别之處,隻是既已突出了自己,一旦公告天下,對自己當然隻有好處,于是昏頭搭腦抓住那稿子就走,秦孝儀跟在後面補給他一個牛皮紙信封,而當宋美齡看過一遍之後,忽地要&ldquo太子&rdquo離開病房,齊到外面商議道: &ldquo你看過了?同意了?&rdquo &ldquo一切由母親作主。

    &rdquo &ldquo我對你說,&rdquo宋道:&ldquo這個樣子的遺囑,你父親是不會同意的,你明白麼?&rdquo &ldquo孩兒這幾天沒有休息,精神很差,請母親指點。

    &rdquo &ldquo你要明白!&rdquo宋把那信封交還給他道:&ldquo他是周文王後裔?這是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的東西!&rdquo &ldquo太子&rdquo于是唯唯,作肅立恭聽狀,見她仍在冷笑道:&ldquo告訴那個副秘書長,說是民主時代的執政者,沒有人在遺囑上寫這些老古董的,否則就成為專制,成為封建君王,&rdquo忽地想到蔣介石确乎是這等樣人,這個新&ldquo文膽&rdquo并未寫錯,也就轉了個彎道:&ldquo我們,總得注意一些外面的批評,不能讓你父親挨罵。

    &rdquo &ldquo是,母親。

    &rdquo &ldquo這份草稿,&rdquo宋沉吟道:&ldquo還是讓他過過目,對他讀一讀。

    你先拿回去,等他醒來之後,休息幾天,我們再和他商量商量。

    &rdquo 這麼着,七天後蔣介石精神稍見好轉,母子倆當真和他談開了這件事,宋美齡不想轉彎抹角,開門見山道: &ldquo這幾天,多少&lsquo黨國要人&rsquo想來看你,給我們謝了,他們在廳裡簽了個字,祝你早日恢複健康。

    &rdquo 蔣介石沒表情。

    半晌,衰弱地問: &ldquo他們,一定提&hellip&hellip提到遺囑問題。

    &rdquo &ldquo沒有,&rdquo蔣經國搶着說;&ldquo倒是幾個外國朋友,在前天問起過。

    &rdquo馬上補充:&lsquo他們說,他們的總統,大都在上任之後不久,就辦好了這個&lsquo手續&rsquo,還有人一改再改的。

    &rdquo &ldquo你,你們感到,我,我該不該也&hellip&hellip&rdquo &ldquo當然可以,&rdquo宋道:&ldquo反正以後可以一改再改,我們己找秦孝儀寫了個草稿。

    &rdquo 蔣介石心頭一沉,有如胸頭給人打了一拳似的,十分痛楚。

    又半晌,才說: &ldquo那你&hellip&hellip你就&hellip&hellip讀,&hellip&hellip讀給我聽聽,&hellip&hellip吧。

    &rdquo &ldquo你來,&rdquo宋美齡對蔣經國道:&ldquo這不是英文稿。

    &rdquo &ldquo是,母親,&rdquo蔣經國戴上老花眼鏡,掏出底稿,一字一句,慢慢讀完。

     兩人緊張地注視他的反應。

     蔣介石真像僵了似的,躺在床上紋絲不動,好久才睜開毫無光采的眼睛道: &ldquo我&hellip&hellip我在&hellip&hellip在生病&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