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豔異編卷二十九·妓女部四 霍小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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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詞詭說,日日不同。

    博求師巫,遍詢蔔筮,懷憂抱恨,周歲有餘,赢卧空閨,遂成沉疾。

    雖生之書題竟絕,而玉之想望不移,賂遺親故,使通消息。

    尋求既切,資用屢空,往往私令侍婢潛賣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鋪侯景先家貨賣。

    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隻,詣景先家貨之夕路逢内作老玉工,見浣沙所執,前來認之曰:“此钗,吾所作也。

    昔歲霍王小女将欲上鬟,令我作此,酬以萬錢。

    我嘗不忘。

    汝是何人,從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

    夫婿昨向東都,更無消息。

    悒悒成疾,今将二年。

    令我賣此,賂遺于人,使求音信。

    ”玉工凄然下泣曰:“貴人男女,失機落節,一至于此。

    我殘年向盡,見此盛衰,不勝傷感。

    ”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為之悲歎良久,給錢十二萬焉。

    時生所定盧氏女在長安,生即畢于聘财,還歸鄭縣。

    其年臘月,又請假入城就請。

    潛蔔靜居,不令人通。

    有明經崔允明者,生之重表弟也。

    性甚長厚,昔歲常與生同飲于鄭氏之室,杯盤笑語,曾不相問。

    每得生信,必誠告于玉。

    玉常以薪刍衣服,資給于崔。

    崔頗感之。

    生既至,崔且以誠告玉。

    玉恨歎曰:“天下甯有是事乎!”遍托親朋,多方召緻。

    生自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沉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

    晨出暮歸,欲以回避。

    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

    冤憤益深,委頓床枕。

    自是長安中稍有知者。

    風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俠之倫,皆怒益之薄行。

     時已三月,人多春遊。

    益與同輩五六人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于西廊,遞吟詩句。

    有京兆韋夏卿者,生之密友,時亦同行。

    謂生曰:“風光甚麗,草木榮華。

    傷哉鄭君,銜冤空室!足下終能棄置,實是忍人。

    丈夫之心,不宜如此。

    足下宜為思之。

    !”歎讓之際,忽有一豪士,衣輕黃紅衫,挾朱彈,風神俊美,衣服輕華,惟見一剪頭胡雛從後,潛行而聽之。

    俄而前揖益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東,姻連外戚。

    雖乏文藻,心嘗樂賢。

    仰公聲華,常思靓止,今日幸會,得睹清揚。

    某之敝居,去此不遠,亦有聲樂,足以娛情。

    妖姬八九人,駿馬十數匹,惟公所欲。

    但願一過。

    ”生之侪輩,共聆斯語,更相歎美。

    因與豪士策馬同行;疾轉數坊,遂至勝業。

    生以近鄭之所止,意不欲過,便托事故,欲回馬首。

    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棄乎?”乃挽挾其馬,牽引而行,遷延之間,已及鄭曲。

    生精神恍惚,鞭馬欲回。

    豪士遽命奴仆數人,抱持而進。

    疾進推入車門,便令鎖卻,報雲:“李十郎來也!”一家驚喜,聲聞于外。

    先此一夕,玉夢黃衫丈夫抱生來,至席,使玉脫鞋。

    驚寤而告母。

    因自解曰:“鞋者,諧也。

    夫婦再合。

    脫者,解也。

    既合而解,亦當永訣。

    由此征之,必遂相見,相見之後,當死矣。

    ”淩晨,請母妝梳。

    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亂,不甚信之。

    黾勉之間,強為妝梳。

    妝梳才畢,而生果至。

    玉沉綿日久,轉側須人。

    忽聞生來,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

    遂與生相見,含怒凝視,不複有言。

    羸質嬌姿,如不勝緻,時複掩袂,返顧李生。

    感物傷人,坐皆欷。

    頃之,有酒肴數十盤,自外而來。

    一座驚視,遽問其故,悉皆豪士之所緻也。

    因遂陳設,相就而坐。

    玉乃側身轉面,睨視生良久,遂舉杯灑于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

    君是丈夫,負心若此。

    韶顔稚齒,飲恨而終。

    慈母在堂,不能供養。

    绮羅弦管,從此永休。

    銜痛黃泉,皆君所緻。

    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于地,長恸号哭數聲而絕。

    母乃舉屍,置于生懷,令喚之,遂不複蘇矣。

    生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

    将葬之夕,生忽見玉穗帷之中,容貌妍麗,宛若平生。

    着舊石榴裙,紫裆,紅綠被子,斜身倚帷,手引繡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餘情,幽冥之中,能不感歎。

    ”言畢,遂不複見。

    明日,葬于長安禦宿原。

    生至墓所,盡哀而返。

    後月餘,就劄于盧氏。

    傷情感物,郁郁不樂。

    夏五月,與盧氏偕行,歸于鄭縣。

    至縣旬日,生方與盧氏寝,忽帳外叱叱之聲。

    生驚視之,則見一男子,年三十餘,姿狀溫美,藏身映幔,連招盧氏。

    生遑遽走起,繞幔數匝,倏然不見。

    生自此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無聊生矣。

    或有親情,曲相勸喻,生意稍解。

    後旬日,生複自外歸,盧氏方鼓琴于床,忽見自門抛一斑犀細花盒子,方圓一寸餘,裡有輕绡作同心結,墜于盧氏懷中。

    生開視之,見相思子二,叩頭蟲一,發殺觜一,驢駒媚少許。

    生當時憤怒叫吼,聲如豺虎,引琴撞擊其妻,潔令實告。

    盧氏亦終不自明,爾後往往暴加捶楚,備諸毒虐,竟訟于公庭而遣之。

    盧氏既出,生或侍婢騰妾之屬,暫同枕席,便加妒忌。

    或有因而殺之者。

    生嘗遊廣陵,得名姬曰營十一娘者,容态潤媚,生甚悅之。

    每相對坐,嘗謂營曰:“我嘗于某處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殺之。

    ”日日陳說,欲令懼己,以肅清閨門;出則以所解覆營于床,周口封署,歸必詳視,然後乃開。

    又畜一短劍,甚利,顧謂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鐵,惟斷作罪過頭!” 大凡生所見婦人,辄加猜忌,至于三娶,率皆如初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