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豔異編卷二十九·妓女部四 霍小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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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拔萃,俟試于天官。
夏六月,至長安,舍于新昌裡,生門族清華,少有才思,麗詞佳句,時謂無雙;先達丈人,翕然推服,每自矜風調,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諧。
長安有媒鮑十一娘者,故薛驸馬家青衣也。
折券從良,十餘年矣。
性便辟,巧言語,豪家戚裡,無不經過,追風挾策,推力渠帥。
常受生誠托厚賂,意頗德之。
經數月,生方閑居舍之南亭。
申未間,忽聞叩門甚急,雲是鮑十一娘至。
攝衣從之,迎問曰:“鮑卿今日何故忽然而來?”鮑笑曰:“蘇姑子作好夢也未?有一仙人,在下界,不邀财貨,但慕風流。
如此色目,共十郎相當矣。
”生聞之驚躍,神飛體輕,引鮑手且拜且謝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憚。
”因問其名居。
鮑具說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愛之。
母曰淨持。
淨持,即王之寵婢也。
王之初薨,諸弟兄以其出自賤庶,不甚收錄。
因分與資财,遣居于外,易姓為鄭氏,人亦不知其王女,姿質豔,一生未見,高情逸态,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
昨遣某求一好兒郎格調相稱者。
某具說十郎。
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歡惬。
住在勝業坊古寺曲,甫上車門宅是也。
已與她作期約。
明日午時,但至曲頭覓桂子,即得矣。
”鮑既去,生便備行計。
遂令家童秋鴻,于從兄京兆參軍尚公處假青骊駒黃金勒。
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并,通夕不寐。
遲明,巾帻,引鏡自照,惟恐不諧也。
徘徊之間,至于亭午。
遂命駕疾驅,直抵勝業。
至約之所,果見青衣立候,迎問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馬,令牽人屋底,急急鎖門。
見鮑果從内出來,遙笑曰:“何等兒郎,造次入此?”生調诮未畢,引人中門。
庭間有四櫻桃樹;西北懸一鹦鹉籠,見生人來,鳥語曰:“李郎人來,急下簾者!”生本性雅淡,心猶疑懼,忽見鳥語,愕然不敢進。
逡巡,鮑引淨持下階相迎,延人對坐。
年可四十餘,綽約多姿,談笑甚媚。
因謂生曰:“素聞十郎才調風流,今又見容儀雅秀,名下固無虛士。
某有一女子,雖拙教訓,顔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
頻見鮑十一娘說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
”生謝曰:“鄙拙庸愚,不意顧盼,倘垂錄采,生死為榮。
”遂命酒馔,即令小玉自堂東閣子中出來。
生即拜迎。
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轉盼精彩射人。
既而延坐母側。
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
’即此十郎詩也。
爾終日吟想,何如一見。
”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
才子豈能元貌?”生蘧起速拜曰:“小娘子愛才,鄙夫重貌。
兩好相映,才貌相兼。
”母女相顧而笑。
遂舉酒數巡,生起,請玉歌唱。
初不肯,母固強之。
發聲清亮,回度精奇。
酒闌,及瞑,鮑引生就西院悉息。
閑庭邃宇,簾幕甚華。
鮑令侍兒桂子、浣沙與生脫靴解帶。
須臾,玉至,言叙溫和,辭氣婉媚。
解羅衣之際,态有餘妍,低帏昵枕,極其歡愛,生自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謂生曰:“妾本娼家,自知非匹。
今以色愛,托其仁賢。
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
極歡之際,不覺悲生。
”生聞之,不勝感歎。
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平生志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
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缣,著之盟約。
”玉因收淚,命侍兒櫻桃褰幄執燭,授生筆硯。
玉管弦之暇,雅好詩書,筐箱筆硯,皆王家之舊物,遂取繡羹,出越姬烏絲闌素段三尺以授生。
生素多才思,媛筆成章,引喻山河,指誠日明,句句懇切,聞之動人。
誓畢,命藏于寶箧之内。
自爾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雲路也。
如此二歲,日夜相從。
其後年春,生以書判拔萃登科,授鄭縣主簿。
至四月,将之官,便拜慶于東洛。
長安親戚,多就筵餞。
時春物尚餘,夏景初麗,酒闌賓散,離思索懷。
玉謂生曰:“以君才地名聲,人多景慕,願結婚媾者,固亦衆矣。
況堂有嚴親,室無冢婦,君之此去,必就佳姻。
盟約之育,徒虛語耳。
然妾有短願,欲辄指陳,永委君心,複能聽否?”生驚怪曰:“有何罪過,忽發此辭?試說所言,必當敬奉。
”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六歲。
一生歡愛,幸畢此期。
然後妙選高門,以求秦晉,亦未為晚。
妾便舍棄人事,剪發披缁,夙昔之願,于此足矣。
”生且愧且感,不覺涕流,因謂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與卿偕老,猶恐未惬素志,豈敢辄有二三。
固請不疑,但端居相待。
至八月,必當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
”更數日,生遂訣别東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東都觐親。
至家旬日,大夫人已與商量,表妹盧氏,言約已定。
大夫人素嚴毅,生逡巡不敢辭讓,遂就禮謝,便有近期。
盧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門,聘财必以百萬為約,不滿此數,義在不行。
生家素貧,事須求貸,便托假故,遠投親故,曆涉江淮,自秋及夏。
生自以孤負盟約,大愆回期,寂不知聞,欲斷其望。
遙托親故,不遣漏言。
玉自生逾期,數訪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