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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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誰都不知道有一半查波羅什人出發追鞑靼人去了。

    隻有哨兵們從市政廳的了望樓上看到一部分辎重車開到森林後面去;可是他們以為哥薩克們在準備布置埋伏;法國工程師①也是同樣地想。

    同時,團長的活證明不是沒有根據的,城裡果然發生了儲糧不足的恐慌。

    按照過去時代的習慣,軍隊一向是不估計他們需要多少糧食的。

    他們試行了一次突圍,可是一半沖鋒陷陣的勇将立刻被哥薩克們殲滅了,另外一半毫無所獲地被趕回到城裡。

    不過,一些猶太人卻利用突圍的機會,摸清了全部底細:查波羅什人出發到哪兒去了,幹什麼去了,由哪一些司令官率領着,出發的是哪一些支營隊,人數多少,留下的還有多少,他們打算于什麼,--總而言之,過了幾分鐘之後,城裡的人把一切情況都打聽清楚了。

    聯隊長們的精神振奮起來,準備決一死戰。

    塔拉斯從城裡的調動和暄聲上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他敏捷地東奔西走,布置着,頒發着命令和指示,把所有的支營隊編成三道陣線,輛重車堆起來作成要塞,把他們包圍住,--采用了這種戰法,查波羅什人是可以處于不敗之地的;他派兩個支營隊打埋伏;叫人用削尖的木樁,折斷的武器,長矛的碎片,把原野的一部分圍起來,遇到适當的機會,就可以把敵軍的騎兵隊趕到那裡面去。

    當必須做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完畢的時候、他向哥薩克們講了活,倒不是為了鼓勵和振奮他們,他知道他們本來就是精神堅定的,卻隻是因為他自己想把心裡的話傾吐出來—— ①根據後文的叙述,這個法國工程師在波蘭軍中兼任炮兵顧問之類的職務。

     “我想跟你們談談,老鄉們,我們的盟友之義是個什麼東西。

    你們一定聽見父親和祖父說過,我們的國土怎樣受到所有的人尊敬:希臘人早已聞知我們的大名。

    我們又從查爾格拉得收取過貢金,我們有華麗的城市、教堂、王侯,俄羅斯血統的王侯,咱們自己的王侯,卻不是天主教邪魔外道的人。

    回教徒把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搶走了,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隻剩下我們這些孤苦零訂的人,我們的國家也象死了可信賴的丈夫的寡婦一樣,跟我們一樣地孤苦零訂!夥伴們,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團結一緻地握起手來了!我們的盟友之義就是建立在這上面!再沒有比盟友之義更神聖的關系了!父親愛自己的孩子,母親愛自己的孩子,孩子愛父親和母親。

    可是,弟兄們,重要的還不在這兒,因為野獸也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在精神上,而不是在血統上,牢固地結合在一起,卻隻有人才能夠辦到。

    别的國家也有夥伴,可是象在俄羅斯國土上所看到的這樣的夥伴卻不曾有過,你們許多人曾經流落在異鄉:瞧吧,那兒也有人!同樣是上帝創造的人,你可以跟他們談話,象跟自己人談話一樣;可是,一談到心坎裡的話,你就瞧吧:不,他們的确是些聰明的人,但總不象咱們的人;同樣是人,但總不象咱們的人!不,弟兄們,象俄羅斯人這樣地愛,--不是憑理智或者别的什麼東西去愛,而是憑。

    巨帝所賜予的一切,你所有的一切去愛,而是……”塔拉斯說,他揮了揮手,搖了搖白發蒼蒼的頭,撚了撚胡子,又繼續說下去,“不,誰都不能這樣地愛!我知道,卑劣的風氣現在在我們的國家裡也盛行起來了;人們隻希望有一束束的莊稼,一堆堆的幹草,馬群,隻希望地窖裡的封過甕口的蜜酒能夠保全無恙。

    人們竭力模仿鬼知道的伊斯蘭教風俗;他們厭棄祖國的語言;不願跟自己人說話;出賣自己的同胞,象在市場上出賣沒有靈魂的家畜一樣。

    在他們看來,一個外邦國王的寵愛比任何友愛都更珍貴,不用說是國王,就是一個用黃皮靴踢他們臉蛋的波蘭大地主,隻要對他們略施小惠,他們也要受寵若驚哩。

    可是,即使是一個最卑鄙的人,即使他卑躬屈膝,在地上打滾,渾身沾滿塵土,弟兄們,他也總還有一點俄羅斯的感情。

    這種感情總有一天會覺醒過來,那時候他,這個不幸的人,就會兩手捶胸,抓頭發,高聲地詛咒自己卑賤的生活,準備用痛苦去補償可恥的行為。

    讓大家都知道,在俄羅斯的國家裡,盟友之義是個什麼東西吧!如果死到臨頭,他們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象我們這樣地死的!……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他們膽小如鼠的天性不允許他們這樣去做!” 聯隊長這樣說着、當他講話完畢的時候、還老是搖着那為哥薩克事業操心得發了白的頭。

    這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所有站在那兒的人,一直滲透到他們心靈的深處。

    隊伍裡一些年紀老的人把白發蒼蒼的頭向下俯倒,一動也不動;淚珠在他們的老眼裡梢倦地滾動着;他們用袖子慢慢地擦着眼淚。

    然後,大家好象商量好了的一樣,同時都揮手擺動着久經世故的頭,顯然,老塔拉斯使他們想起了一個人心頭所能感到的許多最熟悉、最高貴的東西’,他們或者是在痛苦、勞動、勇敢和種種生活患難中久經鍛煉而變得聰明了,或者即使不理解這些東西,可是,使生育他們的老父母高興的是,憑着年輕的珍珠般發亮的靈魂,也感覺到了許多東西。

     敵軍敲着鼓,吹着喇叭,已經從城裡沖了出來,貴族們被無數仆人前後簇擁着,兩手叉腰,策馬前進。

    胖子聯隊長發出了進攻令。

    于是他們開始密集地向哥薩克軍的陣線沖過來,瞄準着火繩槍,發出聲勢洶洶的呐喊聲,眼晴發亮,銅盔銅甲輝耀着。

    哥薩克們看見他們走近了槍彈所及的距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