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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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忽然轉向鞑靼女人,不安地問道: “母親呢?你給她送去了沒有?” “她睡了。

    ” “父親呢?” “送去了。

    他說他要親自來向騎士道謝呢。

    ” 她拿起一塊面包,放到嘴邊去。

    安德烈屏住了氣息,隻是墾着她怎樣用潔白光滑的手指撕碎它,然後嗆然想起那個餓得發狂的人,吞吃了一塊面包,當場就在他眼前斷了氣。

    他臉色發白,抓住她的手,喊道: “夠了!别吃啦!你許久沒有吃東西,現在面包會把你噎死的!” 她立刻放開手,把面包放在盤子裡,象聽話的孩子一樣,直望着他的眼睛。

    誰能試試用什麼話把這種神情表達出來就好了!……可是不管是雕刻刀也好,畫筆也好,強有力的言語也好,都無法表達有時浮露在少女的眼光中的東西,更不可能表達看到少女這種眼光的人的那種激動的感情。

     “女王啊!”安德烈喊,心裡充滿着真摯的、誠懇的感情,“你需要什麼?你願望什麼?吩咐我吧!隻要是這世界上能有的,你把随便什麼艱難的任務交給我去辦,我立刻就跑去完成它!叫我去做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的事,我一定為你去做,就是毀滅自己也在所不惜,我要毀滅,我要毀滅!憑聖十字架發誓,為你犧牲自己,在我是十分甜蜜的……可是我沒法把我的意思說出來!我有三個莊園,我父親的馬群一半是我的,我母親作為陪嫁帶來給父親的一切,甚至她瞞着他積蓄起來的一切一切都是我的。

    現在在咱們哥薩克中間,任何人都沒有象我這樣的武器:僅僅為了換我的馬刀的柄,人家肯給我最好的馬群和三千隻綿羊。

    可是隻要你說一句話,或者隻要你動一動纖細的黑眉毛,我就情願把這一切統統放棄,丢開,抛棄,燒毀,淹沒!可是我知道,也許,我說的全是蠢話,說得太冒昧,這一切在這兒都是不适合的,象我這樣在神學校和查波羅什生活過來的人,是不能象國王、公爵和高貴的騎士們通常那樣說話的。

    我看出你是和我們大家不同的神的創造物,一切其餘的貴婦和閨秀都遠不如你,我們連做你的奴隸都不配;隻有天使才能夠侍候你!” 少女懷着越來越增大的驚奇,不肯漏掉一個字,全神貫注地傾聽這坦率的、真摯的話,這一段話象一面鏡子一樣,把年輕的、充滿力量的靈魂反映了出來。

    這段話用從心底迸出的聲音說出來,每一個簡單的字都蘊蓄着無窮的力量。

    她的美麗的臉向前伸出,她把惱人的頭發往後一甩,張開了嘴,就這樣坐了許久。

    然後她想說些什麼,忽然又停住了,想起這個騎士負有别的使命,他的父、兄和整個祖國象一個嚴峻的複仇者一般站在他的背後,這些圍城的查波羅什人是可怕的,他們大家和這城市一起必然要遭到殘酷的死亡……于是她的眼睛忽然充滿了眼淚;她迅速地拿起一方絲繡的手帕,覆在自己的臉上,一會兒它就濕透了;長久地坐着,美麗的腦袋仰在後面,雪白的牙齒咬着豔麗的下唇,好象暮地感覺到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樣,不肯把手帕從臉上移開,為的是不讓他看到她的蝕骨的憂傷。

     “對我說一句活吧!”安德烈說,握住她的滑如續羅一般的手。

    一接觸到這隻手,就有一股熊熊的烈火通過他的血管,他握緊了那隻毫無感覺地放在他手掌中的手。

     可是她沉默不語,不把手帕從臉上移開,仍舊一動也不動。

     “你為什麼這樣悲傷?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悲傷?” 她從臉上揭開了手帕,把披垂到眼睛上的長長的辮發往旁邊一掠,接着用低微的聲音說出一段凄惋诽恻的話來,這聲音正象在美麗的黃昏吹起一陣微風,忽然掃過溪邊茂密的蘆葦一樣:沙沙發響,喃喃低語,忽然傳出凄涼而細弱的聲音,旅人懷着不可思議的惆怅止步細聽,沒有注意到黃昏正在消逝,也沒有聽到做完農事和收割後回家去的人們的歡樂的歌聲,和遠處什麼地方駛過的大車的辚辚聲。

     “難道我不應該發出無休止的怨訴嗎?生我到世上來的母親不是非常不幸嗎?我的命不是很苦嗎?我的兇惡的命運呀,你不是我的殘酷的劊子手嗎?你叫所有的人都跪倒在我的腳邊:全體波蘭貴族中間的最優秀的貴族,最富裕的地主、伯爵,外國的男爵以及我們騎士階級中間最精華的部分。

    他們大家都巴不得要愛我,每一個人都把我的愛認做是莫大的幸福。

    隻要我一招手,他們中間的随便哪便一個,臉長得最漂亮的、家世最高貴的,都會做我的丈夫。

    可是我的兇惡的命運呀,你不能使我的心愛上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卻隻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