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回 一字課大家鬥心角 兩首詩小妹悟情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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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珠飲了門杯,便道:“我出一個鴨子的‘鴨’字,誰先對出,便是誰接着出去。”一語未了,合席早一疊聲的“雞”、“魚”、“豬”、“羊”的報了出來。寶珠笑道:“這等對法,隻派三歲的小孩子講講,你不看這一個字,分開來是‘甲’、‘鳥’兩個字呢。你們對也要分開合攏都對的極工才算。”于是大家都把天幹地支上二十二個字,在肚裡輪了一轉,卻總拼不成一個字來。因道:“這真有點兒難呢。”畢竟婉香敏捷,就想了一個出來道:“我對海市蜃樓的‘蜃’字。”大家說好,寶珠便叫書芬把漆盒子拿來,凡是對不出的,每人分一封信去。婉香道:“忙什麼呢?回來打總算。每一轉,除了對出的,每人派一封就是了,這會子但請大家吃了門杯兒。”衆人依了。婉香便出鹦鹉的‘鹉’字。蕊珠搶着說蚊蟲的“蚊”字。寶珠說好。蕊珠出桃李的“李”字,茜雲道:“又是天幹地支來了,最窘人的。”蕊珠道:“我這裡還有二十二個字好對。婉姊姊的‘武’字,除了‘文’字,再沒有對得工的。”正說着,賽兒已對了賞雨茆屋的‘茆’字。眉仙道:“我也對着一個了,說出來可算不算?”寶珠道:“隻要對的出,随便多少人都算。但是出對子,總該讓給第一個對出的。”眉仙因道;“對葵花的‘葵’字。”賽兒拍手道:“好,好!這比我的‘茆’字強多了。算我顯醜,我便對一個顯醜的‘醜’字。”愛侬道:“我對仔細的‘仔’。”绮雲道:“我對仵作子的‘仵’字。”于是迎刃而解。軟玉對伸縮的‘伸’字,蕊珠對伶仃的“仃”,茜雲對口徑的“徑”字。寶珠笑道:“亂了,亂了,這會子不記起來,回來可算不明白。”因點了一點,不曾搶對的是婉香、眉仙、美雲、麗雲四個,回頭叫春妍記着。婉香道:“連你自己派是五個呢。”寶珠道:“那麼我對上一個好姐姐的‘好’字。”賽兒道:“這個字才是正對。”婉香笑道:“‘女’字對‘鬼’字,總不見得工。照這樣好對,我便對個小孩子的‘孩’字。”眉仙道:“那麼我也有了,‘妊娠’兩個字卻好對得。”麗雲笑道:“好,好,那麼咱們該有喜酒吃了。”說的眉仙滿臉飛紅起來。美雲怕眉仙着惱,因搭讪道:“我來對一個麗妹妹的‘妹’字。”麗雲道:“‘妹’字這邊是從‘末’字的,不是從‘未’字,還是我到想了一個來,卻抵得兩個。”寶珠因問:“怎麼一個字好抵兩個?”麗雲道:“我說酒醉楊妃的‘妃’字,可不是天幹地支上都有的麼?”說着,對眉仙一笑。眉仙知道自己臉上紅着,更覺不好意思。想想又沒得話好辯,因便托故離席,回到夕陽紅半樓來。韻兒正攤着許多蠟梅花蕊兒,在那裡用銅絲穿花籃子。看見眉仙,因站起來道:“小姐用過午膳了麼?”眉仙搖手兒道:“我吃不下,你把我被窩兒打開來,我睡一會兒。”韻兒看眉仙臉上紅紅的,因問:“敢是多喝了酒?”眉仙有意無意的答道:“也差不多。”說着便和衣躺到床上睡去,心裡怪不舒服,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是為了什麼,因見床頂居中已挂了一個花籃子,便把眼光移在花籃子上,将那花蕊兒一五一十的數着,卻又數不清楚。因是無聊之極,不知不覺也就朦胧睡了。

    寶珠等席散之後,便拿了幾封信來找他代寫。見眉仙正在好睡,不忍驚動,便自坐到眉仙的書案上,自己寫去。抽開抽屜取信紙時,見有一張詩箋,認得筆迹是浣花的,看上面寫道:

    宿債償完萬事休,我于人世複何求?

    情場證果心如佛,不解歡娛哪解愁。

    轉覺性情歸淡漠,更無言語表纏綿。

    十年求杵還容易,難怪裴航不學仙。

    寶珠看到這裡,不禁大笑起來,卻把眉仙驚醒了。

    寶珠見眉仙已醒,便丢下詩箋子過來,見眉仙兀是滿臉睡容,寶珠道:“姊姊你怎麼回來便睡?又不好好兒睡,怕不着了寒呢。”眉仙搖搖首兒,因道:“你一個兒在那裡笑什麼?”寶珠道:“我看浣妹妹的詩,他那一種見解,真和你一個鼻孔兒出氣。隻怕的将來你兩姊妹兒,真要成仙成佛呢。”眉仙笑道:“成仙成佛又何必等到将來,我早說,一個人若是指望一件事,居然有一日遂了他的心願,就比方修仙學佛的人居然成了仙佛。當初那人因為羨慕仙佛,不惜工夫的去修他學他,在那修學的時候,唯恐成不來仙佛,又恐仙佛摒棄了他,于是凝神一志的誦經誦咒,去谄媚那仙佛。及至真個成了仙成了佛之後,你想他心裡可不滿足,還指望别的什麼事來。照此看去,咱們這些人可不是已經成了仙佛。你說浣花的見解錯了,我試問你,你如今心裡還指望什麼也不?”寶珠頓住了嘴,半晌道:“我指望我化出許多身子兒來伴着我的姊姊妹妹,大家終日都圍着我,再不要離開了一刻兒,疏淡了一個兒,那我心裡方才滿足。”眉仙笑道:“癡人又說癡話呢。我不和你講去,你還是和婉姊姊講去。”說着伸手兒去推寶珠。寶珠便一頭躺在眉仙懷裡,一手去勾他的頭兒道:“你這小嘴兒會講冷話,我吃了你去肚裡燙熱了,再和你講。”正是:

    心剔芳透玲珑藕,妙舌回環宛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