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十五 堕奸謀險遭屠割 感夢兆巧脫網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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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遠被他猜着,便道:“吾正要問你,你家為何有此被傷受苦的人?”學生道:“今日不得不直說了。

    這屋内受苦的人,都是我父親取的藥料。

    隻因我父親當初曾得一本秘方,凡人身上的病,都要人身上的物件醫治。

    如耳目四體之症,割取活人的耳目四體合藥;五髒六腑中生了癰疽,割取活人的五髒六腑醫治,無不立效。

    故收羅這些人來作為藥料,死的丢開,活的留着備用。

    所以他們在那裡叫苦。

    ”任遠慌問道:“這些被割的人,是恁樣來的?”對道:“或做手藝的,或走江湖的,騙了進來,便不放他出去。

    ”任遠口中雖問,已吓得心膽俱碎,面如土色,眼内撲簌簌流下淚來,道:“莫非吾也在此數麼?”學生道:“先生休慌。

    前日請你來,原是此意。

    今感指教之恩,決不害你性命。

    但三年後本要送你回去,今則不能矣。

    隻好終老于此罷了。

    ”任遠執了學生的手道:“我就住……住在此,這條命都在你兩個身上,免我一死才好”學生又安慰了幾句,便走去念書了。

     任遠從此以後,日日如坐針氈,思欲逃去。

    但牆垣甚高,怎得插翅飛過?又怕學生也變了心,性命難保。

    隻得倒要假意奉承,使他歡喜。

    想平日曾誦過《白衣觀音神咒》,是救苦救難的,遂每日持誦千遍,朝夕向西跪拜,以求救拔。

    一日,夢見白衣婦人向他道:“要脫禍,待遇布。

    ”醒來不解所為。

     隔了數日,忽見學生拿匹布來,約有五六丈長,說與先生做衣褲的,等裁縫來裁剪,便放在書房一邊。

    任遠觸着前夢,心生一計,到夜間人靜,将布在水缸中浸濕,掇一桌子,擺在牆邊,立在上面,把布執定一頭,将一頭撩過牆去。

    濕布粘在這邊牆上,便扯拽不動,因用力挽定,以手挽手,扒上牆頭。

    往下一望,是一塊菜園空地,又将裡面的布粘在牆上,挂下身子。

    走過菜園,一帶籬牆,扒過籬牆,又是一條小河隔斷。

    幸虧幼時曾識水性,遊過河去,上了岸,拔步便走。

    正是: 茫茫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

     夾七夾八,走到天明,約有數裡之遠。

    那知不是天盡頭,卻是地盡頭,白洋洋一望大水,是大湖邊了。

     任遠雖已逃出,又怕後面追來,捉将轉去,仍是一死。

    眼前又無一隻船過,急得沒法。

    等了一會,見上溜頭有一船使篷而來,極力高叫“救命”。

    那船便落下篷,傍攏岸來。

    任遠便往船上一跳。

    船家見他滿身盡濕,面目驚惶,問他:“可是遇了盜麼?如今要往那裡去?”任遠道:“正是遇盜。

    今要往洞庭山去。

    ”船家道:“這是順路,帶你去便了。

    ”扯起篷,不上兩個時辰,就到洞庭山下。

    别了船家,上岸走到一親戚家。

    那親戚見了,忙問道:“吾聞得你在遠處教書,為何如此模樣?莫非河中翻了船麼?”任遠道:“一言難盡”便拖到僻靜之處,将麻希陀的作為,自己被騙緣由,細述一遍。

    其親戚駭然道:“既如此,速去報官”同到大湖廳裡喊事。

    大湖廳叫進,細細問明,叩傳齊衙役,又知會了太湖副将,帶了營兵,同去協拿。

    叫任遠做個活證,齊到消夏灣來。

     那日學生起來,不見了先生,見一匹布挂在牆上,知其越牆而出。

    但此處非船不行,叫人在蘆葦蕩中各處尋覓。

    其時,麻希陀湖州未歸,家中疑慮交迫,忽見官船營船紛紛到來,把前後門守住。

    先生領了官府人役,一直打進,搜出許多四體不完的人。

    兩個兒子曉得事發了,吓得魂不附體,對着先生大哭。

    任遠見了,倒覺慘然,隻得向他道:“你父惡貫滿盈,吾也顧不得你了。

    ”官府便把一門眷屬都上刑具,解往上司衙門,又移文湖州府,捉拿麻希陀到案。

     那麻希陀捉到了,不待夾訊,一一把惡款供招。

    當下痛打四十,家屬一齊收禁。

    後來麻希陀問了淩遲,妻妾俱問斬罪,家私抄沒,以給受冤之人葬埋抛棄的骨殖。

    蘇、湖兩府傳為奇事。

    任遠從此虔奉觀音,家裡授徒,再不敢出門尋館了。

    可見為惡到頭終有惡報。

    任遠虔誦神咒,終獲大士之佑,脫此羅網。

    有人道:“兩個學生不忍害先生性命,先生倒害他性命,覺得不忍。

    ”不知為地方上除害,即為地方上造福。

    古人大義滅親,子且不顧,況弟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