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十二 驟榮華頓忘夙誓 變異類始悔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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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果然選了山東曹縣知縣。

    因到家路遠,随即赴任。

    赴任後,就遣衙役赉了書信盤纏,迎接家替。

     蘭芬見丈夫做了官,門牆頓時熱鬧,好不得意。

    夫妻相别已久,巴不得一步跨到任所。

    檢定起行吉日,就來辭别秀英。

    秀英見他來别,心中好生難舍,連忙備酒飯餞行,又送了好些路菜。

    臨起身時,秀英帶了金哥親到船上相送,向蘭芬道:“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聚?日後金哥大了,到任就婚,你須要格外照應他才好。

    ”說罷,不覺流下淚來。

    蘭芬替他拭淚,道:“後會有期,賢妹不必過悲。

    金哥若來,就如我的兒子一樣,教他早早成婚便了。

    ”秀英又叫金哥拜了四拜。

    蘭芬亦叫娟娟跪拜,辭了秀英。

    秀英又叮囑伺候的人道:“小姐年紀小,路上不要驚吓他。

    ”說罷,别了蘭芬,一面上轎歸家,一面放炮開船。

    正是聚散無常,悲歡各别。

     今且按下蘭芬一邊。

    單講秀英年交二十四歲,果然惡運相逢,一日不好一日。

    家中不是生災作難,定是口舌賠錢。

    不上一年,婆婆又生起病來,求禱醫藥,又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兩,不上半年,遂不起了。

    秀英雖有才情,畢竟是女流之輩,那裡當得起?到經營喪葬,已不免挪移借貸了。

    金哥又要上學念書,請了一位高秀才在家教他。

    金哥質地聰明,讀了三年書,五經都熟,十一歲開筆,文理就好,先生甚是愛他,每日盡心教導。

    然家業日消,漸漸撐持不定。

     要曉得秀英母家夫家向來富厚,手中是用慣的,又心腸最慈,常肯周人之急,雖到不足之時,尚爾有求必應,原是一品太夫人的度量。

    隻是坐吃山空,始初變賣田産,田産愈少,用度愈窘,先生也請不起了。

    幸得高秀才那年就了程翰林家的館,與金哥家相去不遠,就附去讀書。

    那程翰林是一個識得人才的,見了金哥才貌,記其日後必發,有一女兒,叫做素娥,意欲招他為婿,打聽他日定親事,隻索罷了。

     其年金哥年二十七歲,大房子已賣去,住在側首小屋裡。

    一日,秀英對兒子道:“現在家業已耗,全無活計,隻有當初你丈人出門時,曾借我黃金百兩。

    你丈母又面許十年後接你去成婚,今日十載有餘,杳無音信,聞說你丈人已升濟南府知府。

    如今家裡坐守不過,我欲送你前去,一則做親,二則望他歸還金子,料他決無推托。

    趁此時房價未曾用完,好盤纏到山東去,那邊必然收留。

    你可即寄一信歸,使我放心。

    ” 金哥領諾,走去禀知先生。

    先生道:“胡君寵做秀才時,全虧你家周濟,那個不曉?但人情難測,近來往往有得人好處,做了官就不認得的,至親骨肉,視同陌路。

    你去須要鑒貌辨色,待你好,住他衙内讀書,若待你冷淡,你早早回家,用功上去,自有發達日子。

    又往來盤費,甯可帶足。

    ”這先生所說,卻是看破世情的言語。

    金哥回去,又對母親說了。

    秀英道:“先生叮囑你,也是好話。

    但我待他夫婦不薄,況曾立下誓來,豈有冷淡你的道理?” 擇一長行好日,金哥便去别了外公外婆,又辭别了先生。

    臨行時,秀英千叮萬囑,叫他路上保重。

    又囑咐跟去的老家人,叫他小心服侍。

    金哥拜了母親四拜,含淚而别。

     再說胡君寵做官以後,善會逢迎上司,奔走要路,不十年間,便升到四品黃堂。

    蘭芬又生一子,二有十歲。

    夫妻兩人正在得意頭上,把家鄉舊日親友,都丢在腦背後去了。

    适有一本地人經過,說起林家房産變賣,家業雕零。

    君寵曉得,便與妻子商議道:“如今林家已弄得十分窮苦,叫我女兒嫁去如何過日子?前日有同寮要把他兒子與我為婿,現任公子,富貴無比。

    我國礙着林家面上,不好便允,須要回絕那邊,把女兒另嫁才好。

    ”若使芬蘭是有意思的,聽了丈夫此言,便應勸道:“一絲為定,終身不改,婚事如何賴得’況當時他家施恩于我,我如今也該報答他。

    ”隻兩三句有天理的話,丈夫也就罷了。

    偏是他聽見女婿窮苦,先變了心,順着丈夫的意思道:“回絕他也不難,隻說女兒五歲上已經亡過,怕他再來要人麼?”君寵拍手道:“好計好計正是有智婦人,賽過讀書男子了” 夫妻算計已定,正要寫封書去把女兒死的話通知,以便回絕這頭親事,不期一日君寵夫婦才起,門上呈進一貼,禀道:“家鄉一位姓林的相公,說道是老爺的姑爺,特來求見。

    ”君寵接過貼來一看,是子婿名貼,對妻子道:“想是這個窮鬼到來了,如何發付他?”蘭芬道:“見時隻說女兒亡過,使他割斷這條心腸。

    如要見我,隻說我有病在身,不能相見。

    ”君寵點點頭,又不即接見。

     金哥見投貼進去,杳無動靜,隻得呆呆的等着。

    停了一會,叫聲“傳請”,然後走進宅門,又不見君寵來接。

    門上引他到一間書廳内坐下,跟去的老家人站立一邊。

    靜候育一個時辰,有人報道:“老爺出來了。

    ”金哥起身,重整衣冠,鹄立廊下。

    隻見君寵慢慢的踱将進來,金哥忙趨上前,作揖下拜。

    君寵略略回禮,道聲:“請坐。

    ”那老家人亦走上一步,叩頭道:“老爺可還認得老奴了?”君寵道:“你面貌到還如舊。

    ” 坐定後,說了幾句寒溫話。

    金哥道:“家母想念嶽母,教小婿當面叩安,欲請一見。

    ”君寵道:“内人卧病未愈,不能接見,免見了罷。

    ”金哥便向袖中取出一書,道:“這是家母寄與嶽母的,教煩送進。

    ”君寵接了,蹙着眉道:“老侄,你不要呼我嶽父了。

    我女兒五歲上邊已經身故,聽你叫,使我心酸。

    ”金哥聽見妻子已死,呆了半晌。

    君寵假意咨嗟,吩咐備飯。

    停了一會,家人報:“午飯已備。

    ”就叫擺上來,家人擺上桌子,便請對坐。

    金哥把椅拖斜了坐,君寵也不來安坐。

    斟酒過來,金哥推不能飲,也不叫再斟,就請用飯。

    菜肴雖有七八色,也極草草。

    用過飯,并不叫人搬進行李,金哥見他呆着臉,絕無一點殷勤之意,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