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四 活全家願甘降辱 徇大節始顯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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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氏搖頭道:“老爺日後回來曉得,埋怨起來,恐有未便。

    ”大妻道:“老爺是最貪利的,見你取了許多東西到家,益發歡喜你了,那有反來怪你的理?”封氏隻是不允。

     隔了一夜,大妻又來撺掇。

    封氏道:“既如此,我去走一遭也好。

    但此處到武昌有七八天路,要選三匹快馬,叫兩個年老家丁跟我。

    曉夜趕路,隻十餘日就可往回。

    ”遂整備随身行李,扮作軍官模樣,跟了兩個家丁,辭别大妻而行。

    大妻見他肯去,喜歡個不了,又因他未去時再三推托,臨去之際,依依不舍,信為實然,那裡還有疑他的念頭? 單講封身一路上早行夜宿,馬不停蹄,走了六七天路,約計到武昌再有一日之程,當夜下了宿店,吩咐家丁道:“你們連日趕路辛苦,明早就到武昌了。

    今晚多買些酒肉,多飲幾杯酒,安息安息再行。

    ”兩個家丁果因連日勞倦,酒肉到口,如風卷殘雲,吃得大醉,倒在床上,如死人一般。

    封氏又與店家道:“明日五更走路,頭口與我喂飽,鞍辔不必卸了。

    ”說罷,走去假睡。

     等到半夜,悄悄開了店門,把坐騎牽出,将行囊縛在馬背,收拾停當,回身走進門來,把兩個家丁一刀一個。

    這兩個平日殺的人也複不少,一旦死于女子之手,也不算委曲的了。

    那時封氏跨上馬背,加鞭飛走。

    明早,店主起來,見一人走了,二人殺死在床上,不解是什麼意思。

    荒亂世界,看得人命甚輕,把兩個屍首抛在野外,行李馬匹,落得受用。

    按下不表。

     單講封氏一騎馬直跑到自己門首,已近下午,又恐怕丈夫遷居他處,便問一鄰人道:“這裡可是張家麼?”那人道:“向日是張家住的,因那年遭了屠城之變,家道窮苦,遷在東門外墳屋上去了。

    ”封氏聽了慘然,便帶轉馬頭,竟奔東門外來。

    因向時上墳曾經到過幾次,路徑是認得的。

    到了墳屋門首,見幾間破屋,零零落落,兩旁鄰舍都無,凄涼滿目,便跳下馬來,把馬系在柳樹上,将馬鞭打門。

    時已點燈時候,有一小使開出門來。

    問他:“主人在家麼?”答道:“在家。

    ”一直走進坐下,把馬鞭向桌上亂敲,道:“快喚你小主出來!” 那張秀才在幹戈之際,已吓破膽的了,忽見一少年将軍闖入,聲聲要他出見,驚慌無主,隻得戰兢兢走出來,跪下道:“不知将軍從何而來?”封氏一見丈夫,忙跪下扶住,哭道:“你竟不認得我了?我即汝妻封氏也!”其夫知是妻子,抱頭大哭。

    翁姑聽見媳婦歸來,移燈走出。

    數年相隔,今日重逢,悲喜交集。

    細問改妝之故,封氏一一訴知,俱各大喜。

    封氏道:“如今須要遷避他處,使人蹤迹不着,才得安穩。

    ”其夫告以窮困。

    封氏道:“不妨,我行囊裡帶有金寶。

    這是我有心逃歸,平日隐藏下來的。

    ”當夜夫妻相聚,正是破鏡重圓,去珠複返,人生極僥幸的事。

    明日悄然搬至幽僻去處,果然無從蹤迹。

     再說賊将大老婆自打發封氏去後,日日盼望,直至等了兩月,不見歸來,方知是“金蟬脫殼”之計。

    正要遣人追訪,恰好其夫有信,已經陣亡,算來此後日子,自己也要改嫁,還那裡來顧别人。

     其後天下太平,封氏夫婦複歸故裡,重整家園,生于承後。

    後人稱贊封氏委曲全家,用計求脫,真是女中丈夫!要知其平日愛習騎射,專為出行便易;撫育兒子,亦不過明無去志,令他深信不疑,不來防我,才得脫歸。

    一段深心,全為不忘故起見,豈非身雖受污,此心可對天日?若女子當患難之際,既得保家,又能全節,不動聲色,做得停停妥妥,一家陰受其福,于人一無連累,聞者為之起敬,當道為之動色,豈非更是一樁奇外出奇,難中更難之事?試聽下回細說。

     第二回 士窮能守古來難,濟變無才更足歎。

     保護一家全節死,應令巾帼笑衣冠。

     話說本朝近年,甯國府有一老貢生,姓王,名之紀。

    家有薄田幾十畝,生子三人,俱已娶妻。

    最小的兒子,單名一個惠字,娶妻崔姓,衆平縣東崗人,亦儒家女。

    崔氏性質聰明,幼時,父母教以讀書,辄曉大義;長通文墨,頗有才能,作事井井不亂。

    容貌姣好,素有美名,人家争欲得之為婦。

    後歸王氏,婆婆死了,隻有老翁在堂,崔女親操井臼,克盡婦職。

     大凡女子嫁時,見丈夫家貧苦,粗茶淡飯,便有不足之意,以上緻公婆不悅,夫婦不和。

    王之紀家隻有薄田數十畝,本是清苦人家,做他媳婦,焉得稱心遂意?崔氏卻安之若索,絕不嫌貧嫌苦,總勸丈夫讀書,燈下做些針指相陪。

    雖年少新婚,并不偷安貪睡。

    妯娌亦極和睦,鄰裡宗親皆啧啧贊歎不了。

     那知過了兩載,甯國地方大旱起來,一歲不雨,赤地千裡。

    苗禾顆粒無收,米價騰貴,鬥粟千錢。

    除了盈實富戶,往往十室九空,餓殍相望。

    賣男鬻女,抛妻棄子的,不計其數。

    朝廷雖有赈恤,怎救得百萬生靈之苦?更有一等最苦的,名為體面人家,其實一貧如洗。

    所靠教些蒙童過活,值此兇年,連硯田也都荒了,數口嗷嗷,毫無一條活路。

    欲做下流的事,體面攸關,既不便變賣子女,又不能伸手讨吃,閉門餓死的,十有八九。

    正是人民遭劫,玉石俱焚時候。

     那王貢生本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