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走天涯克全子孝 感異夢始獲親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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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人作字最多,出門不憂無伴的。

    即家中妻小亦以遠行為常,絕不阻留。

    那知子文出門之後,不知不覺過了數載,音問杳然,家中不免着急,求簽問蔔,幾無虛日,凡有在四川作客人家,皆去打聽消息。

    或言在某處曾會過一面的,或言從未會見的,捕風捉影,總無的确的信。

    家中用度一日窘一日,再遲下去,漸漸有絕糧之厄了,因此懸望益切。

     一日,聽見有一徽客新從四川歸來,李氏命叔子斌急往探信。

    那客道:“聞令兄于幾年前已經病故,故同鄉客人盡皆知道。

    隻因相去路途尚遠,故未曉得死的月日,死的地方。

    死信則是确的。

    ”子斌疾忙回家報知嫂侄,合家大哭,挂孝招魂。

     其時,士元年才十六,對母哭道:“父親已經身死,骸骨不知抛落何處,孩兒欲要親到四川尋取父骨回來,望母許我出門。

    ”李氏哭道:“這裡到四川有五六千裡路,你年紀尚小,又無行李盤費,怎生去得?”士元見母不允,自忖道:“父即不得生還,難道骸骨也不能歸裡?但家中實無餘積,盤費一無所措,如何去法?”想到此處,淚如泉湧,呼天搶地,大哭不止。

     一日,忽有一故人到士元家來。

    其人姓潘,名甸村,原籍徽州,住居蘇郡。

    與子文莫逆之交,常相往來,士元亦曾見過幾次。

    聞子義身故,特來吊問。

    子斌陪坐堂中。

    士元出來叩謝。

    甸村見了,蹉歎不已。

    士元坐在地下,隻是哭泣。

    甸村問道:“如今你家作何算計?”子斌道:“吾的侄兒思欲趕到川中尋父遺骨,一則憐他年小,未可出遠:二來家中用度日極艱難,那有盤費出門?所以在家朝夕啼哭。

    ”甸村道:“少年有些孝思,卻也難得。

    若論盤費,吾與令兄平日情同骨肉,亦不忍聽其骸骨不返。

    如若要往,願以百金相助。

    但令侄年小,積途萬裡,孤身獨去,卻不放心。

    ”子斌道:“甸兄有此義舉,這是吾家生死感戴的!吾侄年小,弟願代他前去,尋取骨殖回來。

    ”甸村道:“兄肯代去,最好的了。

    吾即送銀到來。

    ”說罷,起身别去。

    斯時,士元感激,李氏心中稍寬。

     不上兩日,甸村果送盤費百兩過來。

    子斌便收拾起行。

    母子諄諄緻囑:“尋見遺骨,速即歸來。

    ”子斌諾諾而去。

     自子斌去後,将及一載,母子眼巴巴無日不望。

    那知子斌初到川中,隻道一問便有着落,及至東尋西訪,毫無影蹤。

    擔擱二年,看看行囊将盡,留此無益,隻得獨自回家。

    連着在路日子,準準三年。

     士元見叔父回來,依舊尋不着父親骸骨,益發傷心大哭,向母親道:“兒此番生生死死,總要尋着父親遺骨。

    即盤費全無,求乞前去,也顧不得!”李氏與子斌再四阻留,士元去志益堅。

     其時,甸村聞子斌歸家,正來問信。

    士元出見,哭訴道:“前承老伯厚贈,徒負盛德。

    侄今親往尋訪,就令走遍天涯,沿途乞丐,亦所甘心!萬望伯父看先人之面,照顧家中老母一二。

    ”說罷,跪下痛哭。

    甸村一見慘然,即忙扶起,道:“你有如此孝心,吾也不好阻擋,想上天亦一定憐你的。

    如無盤費,吾再助你五十兩便了。

    ”甸村一到家中,便送銀過來。

    士元留下三十兩作家中用度,自己帶了二十兩作路上盤費。

    臨行時,母子痛哭一場。

    士元自料此去路程難定,歸期未蔔,盤費前後不夠,總要在外打算,多留些家中,好待母親過活。

     且說士元别了母親、叔父,一徑起身。

    初尚搭船,行了數日,漸出江南疆界,心中想道:“吾日坐船中,怎能得見父骨?須在陸路尋訪,或者問得出來。

    ”遂辭别船家,徒步而行。

    又思:“我隻一張嘴,那裡能逢人便問?”因而買一尺方的黃布,将父親年貌、履曆,自己尋取骨殖,求人指示的意思,備細寫明,負在背上,以便訪問。

    果然路上看見的人皆來相問。

    有的道:“是‘袁憐黨’假作孝子騙人的。

    ”有的道:“看他容顔哀戚,實從心上發出,是個真孝子。

    ”旁人談論,紛紛不一。

    又有人指點他道:“某處地方,徽州人作客最多,你應某處去訪問。

    ” 士元聽了,不論遠近,便去探訪。

    或日行數十裡,或日行百餘裡,遇不着宿頭,就在枯廟中過夜。

    走了半年有餘,才至四川成都府。

    此處卻因子斌來尋訪過一番,士元一到,便有同鄉人告訴他道:“前日令叔到此,尋了二年,杳無影蹤,看來令尊遺骨不在此處。

    況四川一省,地有數千裡大,還宜别處去尋。

    ”士元便離了成都,向東尋去,直至滇南境上,并無蹤迹。

    退轉身來,又往金川一路尋覓。

    其處皆高山峻嶺,行走的路益發險絕,人煙絕少。

     一日,行至黃昏時候,茫無宿處,路旁見一石洞,鑽身入去,宿了一宵。

    天明看時,隻見滿地毛骨,血痕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