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回 異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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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這事的原委,也立即感覺到躊躇起來,他就默默地盤算着:因為他已相信那園丁的話是對的了,在深秋的時候,孤零零地開出一朵玉蘭花來,的确是一種不祥的妖異;可是他又知道太後是一個迷信最深的人,平時那樣的注意着選吉日,挑吉時,恨不得處處看見喜字壽字,時時聽到祝文或頌語,象這樣顯然預示不祥的消息傳去給伊聽了,真不知要引起伊多少的煩惱咧!于是輪到李蓮英自己彈琵琶了;然而他畢竟是一個工于手段的老奸巨猾,稍稍躊躇了一會,便已胸有成竹了。

     “既是真有這樣的奇事,我當然要給你轉奏老佛爺的!” 他向那園丁說道:“此刻沒有你的事了,快回去小心侍候着吧!侍太後要問你,我再派人來傳喚就是啦!” 這還是早上八九點鐘咧!太後還在梳妝更衣,快要準備出去上朝了,我也在旁随侍着,突然李蓮英匆匆地走進來了,我們這許多人便一齊旋過頭去,将我們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臉上;他那一張陰沉奸惡的鬼臉原是頂可厭的,而且是終年不變的,從沒有什麼喜怒的表示,使人家一些不能窺見他的心事。

    唯有在旁人給太後诃責或拷打,甚至流徙,絞決,斬首的當兒,他那臉上才有一絲笑容,原來他是天下第一個幸災樂禍的東西,好象除此以外,便無一足以動他的心了。

    所以他的臉上是從沒有什麼表情的。

    可是這一天,他卻畢竟也受了那朵玉蘭花的刺激,在臉上很顯明地露出了一種驚疑慌張的神色,使人們個個都覺得詫異起來。

     太後自然也瞧到李蓮英那副尴尬相兒了,并且伊也知道事情必然不妙,因就跟着變了顔色;本來這一天的早上,伊老人家的心思原不甚安靜,舉止也非常的暴躁,我猜伊收上必然早就有什麼幻覺在擾騷着了,及至伊一見李蓮英的神氣,便立刻象觸電似的渾身着麻起來,惟恐伊所憂慮着的禍事真要實現了。

     李蓮英卻還力自鎮定,依舊慢慢地把雙膝跪将下去,向太後照例的叩頭請安;我因為一向知道他是太後最寵信的一個人,權勢之大,無論誰都比上,所以也不免很有幾分畏懼他,正象我們畏懼毒蛇惡蠍一樣,此刻我就全神綢注地看着他。

    我一瞧見他臉上所堆的那一副奸笑,——這是太後所看不見的,因為他的腦袋正垂得很低。

    ——我就知道他又将施展故技了,那就是極力的假裝謹願之态。

     “老佛爺!奴才有事啟奏。

    ”他故意用着最和婉的音調說。

     “又是什麼事啊?”從伊的聲音裡聽來,我們知道伊老人家已是焦灼慌亂級了,一方面固然是來不及的要知道李蓮英所帶來的是什麼消息,一方面卻又惟恐将聽到什麼不幸的事件,恨不得教李蓮英不要再說下去。

     “奴才要啟奏的是一個大吉大利的好消息!”李蓮英偏又扭捏着,不就直說:“真是一個亘古希逢的祥瑞之兆。

    依奴才看來,不久快要有天大的喜事來了!” “快說出實話來,誰耐煩聽你這些廢話?”太後實在是不能再忍耐了。

     “教老佛爺歡喜!我們園裡的玉蘭花樹今兒又開起花來了。

    ” 我那時正站在太後的近身,很清楚地瞧見伊聽了李蓮英的話,雙肩便突然一聳,差不多就要把身體從座上跳起來的樣子,我不由也連帶的吃了一驚;因為我雖然知道深秋不是應開玉蘭花的季節,但我卻不懂得什麼是祥兆,什麼是兇兆,所在太後那樣的大受震驚,直使我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我就屏聲息氣地用心聽着。

     “怎樣?那些玉蘭樹竟又開起花來了嗎?”太後透着一種不常有的慌亂之态問道:“快把詳細的情形說将出來!我瞧你這樣吞吞吐吐的分明還不曾完全把實話說出來咧!如今給我快說!快說!” “回太後!奴才怎敢不說實話!委實全是真的!方才有一個園丁來說,那裡确有一朵玉蘭花已經開放了。

    ” “隻是一朵嗎?” “是的!老佛爺!據說那是這園内的一棵最老的玉蘭樹,今兒已有一朵極完整的鮮花盛放着了。

    這真是亘古希逢的奇事,可不必再用奴才饒舌,誰也能知道是大吉大利的祥瑞了!” 李蓮英盡是滿口的嚷着“吉利”,“祥瑞”,可是我們的太後卻已早就驚呆了;伊的臉色霎時便變成灰白,心裡似乎想說什麼話,卻隻見伊的嘴唇在那裡不住的張合半晌不聽見有什麼聲音發出來。

    在這四五分鐘的時間内,伊的年齡竟象寒暑表一般的突然增加了十來歲的光景。

    我們還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伊那按在前胸上的隻手的五個指頭因受驚過度以而在索索地抖着轲是我們那一班侍候伊的人除掉李蓮英以外,誰都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更不知道應該如何給伊勸解,便隻能讓伊一個獨自默默地憂慮着伊自己理想聽之任之快要臨頭的大禍了。

     “胡說!”隔了好一會,伊才托兒所着說道:“不許胡說!這分明是一個壞透了的兇兆,你想瞞過誰?你自己分明知道是兇兆,為什麼還要颠倒過來說麼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哼!除非是三歲的小孩子才會當它是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