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一回 朝荷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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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的廣東巡撫忘懷了;這件事的影響已經完全消失,伊此刻是正在全神貫注地盼望着那快要升上來的太陽,和那些含苞欲放的蓓蕾。

     終于,我們可以看見那紅得象血,圓得象盤的太陽的頂兒了,大家不由格外鄭重地注視着,連太後自己也隻敢用一種耳語似的聲音,消消地說道:“你們快瞧着啊!” 這時候,所有的人的眼睛全已牢牢地釘住在那一塊綠地毯似的荷叢上了;我自己更是特别的興奮,兩顆眸子沒命的漲大,漲了又漲,——正和那些肥大的蓓蕾在同時漲大着。

    的确,它們也在那裡漲啊!幾百枝,幾千枝,凡為我們的視線能夠及得到的所在,全有它們的影兒,沒一概不在漲着,搖着,放着。

     太陽越透越高了,已有半個挂起來了。

     那幾千百枝蓓蕾也越放越大了。

     象這樣太陽盡升起來,荷花盡開放起來,空氣中頓時就添了一重清香撲鼻的氣味,在我們的頭上吹着,在我們的兩旁佛着,似乎連人的呼吸也香了。

    這正是最可愛的荷花香啊!其時東方的一半紅霞已罩過了半空,快要侵入西方來了。

    那些荷花的蓓蕾吸引住了每一個觀衆,大家都覺得這是最可愛的景象,每枝蓓蕾全象一個小孩子的小拳頭,那些花瓣更象是一條條肥白粉嫩的小指頭;它們在開放的時候,正和一個小孩子睡醒之後,把他的小拳頭徐徐展開的情景一般無二,的确值得欣賞。

     我因為方才曾聽太後說過,要我們“聽着”,于是我就側着耳朵,用心聽着;實際上原是聽不到什麼聲音的,隻因受了心理作用的影響,我仿佛真的已聽到那些荷花開放時的沙沙之聲了。

    荷花越是開放得大,那股香味越發濃烈。

     小鳥們也聞到香味了,都從各方飛了過來,盡在那一堆荷叢上低飛着;它們的翅膀在空氣不停的鼓動,又發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功用。

    就是那陣荷香竟被它們幫着吹過來了,使我們分外容易聞到。

     太陽升越高,光芒也漸漸的強烈了,湖上的一切,全給陽光揭露了開來。

     現在我們已可看見那些荷花中的粉紅色的花蕊了!不過這時候它們還不曾完全開放,依舊保留着蓓蕾的本色,它們似乎是在期待什麼,隻把香味盡量透出來,仍不願畢露色相? “啊!這是多麼有趣的一片奇景啊!”老佛爺又獨自說起話來了。

    “而且是一片充滿着生氣的奇景!人在這種時候,才會戌到大自然的美妙和可愛,并且可以知道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和我們人類都有相當的關系。

    ” 伊的話音是又低又柔和,以下的話,簡直就象這樣含糊過去了;原來伊自己也已驚覺方才那幾句話實在說得太不順口,而且也太欠理了,因此便故意的含糊過去。

    其實我們這些人誰也沒有留神聽伊的話,大家都已受了眼睛的欺騙,以為有這樣許多的荷花同時在舒放着,想必真有一種美妙的聲響可以聽到,所以船上的人,個個已象這一樣的在側着耳朵細聆“荷聲”了。

     其時那些半開放的荷花卻實在不再開放了,它們都靜悄悄地期待着,粉紅色的花蕊依舊不曾現出全身來。

     太陽的光芒躍過了京城内的無數的屋脊,直向西北那邊射去,頤和園也在它的行程中拂過了;最後,太陽上升的速度忽然很驚人地增高了,差不多是在一寸一寸的跳起來,下至照遍了全湖,使湖水完全塗上了一重銀色。

     現在,太陽已毫無遮蔽地全身顯露在空中了! 太後所說的奇景這才真正的出現了! 差不多在同一個時候,太陽在天上全部的透露出來,那湖面上幾升百枝的蓓雷便也全部的開放了出來,花瓣平平地伸展着,很勻整的貼在綠葉上。

    最使我驚奇的是何以那些半開放了的蓓蕾在太陽沒有整個湧現之前,盡是那樣的期待着,而待太陽全部挂出來之後,一霎時又一起開放了。

    難道說陽光能有催花開放的魔力嗎!自然界的奇迹,真有不可思議之處! 荷花通常總是粉紅色的居多,白色的也還不少,但在昆明湖中,卻很有幾許為外間所不經見的奇種。

    這日,太後就第一個發現了兩朵稍帶綠色荷花,伊便忙着指點給我看,并悄悄地告訴我這是價值極巨的名種;伊的聲音說得非常的低,而且有些發抖,想必是因為伊此刻已瞧得太高興了的緣故。

    人在太高興的時候,心是往往會顫動的。

     “讓我們趕快去把那幾朵淡綠色的采了下來,”太後又說道:“在我們未用早膳之前,盡先把它們用淨瓶盛起來,供到觀音菩薩的座前去。

    象這樣罕見的奇花,理該先去供菩薩!” 太後聖于觀音菩薩原是供奉得很虔誠的,我自己也頗有相當的信仰,可是此刻我的腦神經上,卻依舊惦記那被發往黑龍江去的巡撫,因此不曾注意到這一點,但後來我就決心擲開了這樁煩惱的事情,盡心瞧着那些奉了太後谕旨去采摘荷花的太監,駕着小舟,在荷叢中往來摘齲太後不不時叫人高聲傳話過去,這樣那樣的指點他們。

    在我們回宮之前功盡棄,除掉供菩薩的綠荷之處,尋常的粉紅色的荷花也采滿了十幾筐,太後今天真是得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