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回 列車上之小朝廷

關燈
是我們卻也不能再照顧那司機夫了,我們還是趕快照顧照顧自己吧!因為這一列火車上的布置,差不多全是我和慶善兩個人所主辦的,便是在車壁上另裝這些小木架,以備太後安放伊的古玩玉器的主意,也是我們所定下的;如今北京城不沒有出其不意,光是火車第一個行動,這些東西已全掉下來了,要如火車再往前行去,以後的把戲還能說沒有嗎?我想這些人的中間,一定有人要犧牲他的腦袋了!當然,我自己也不敢确信這個挨刀的人,決不是我,也許竟然是我!誰敢保得?何況當我在簇擁太後出宮上轎之前,我還很得意地在伊面前誇贊過那火車上的布置怎樣周到,一切陳設,安排得怎樣妥貼,哪知隔不到兩個時辰,便得到了這樣一個矛盾的反證。

    讀者試想:太後對于我,還能有什麼好感嗎? 但是,我雖然一個人在暗暗的擔憂,其餘的那些女官,宮女,太監,卻一些沒有什麼感想;他們隻知道眼前起一件小小的變故,便是太後所心愛的那些古玩玉器,已翻下來了,他們便象尋常的人遇見了這類事情一樣,來不及的紛紛搶上前來,把已經掉下去的,趕快用手扶住,差不多每個人已使出了他的全部的力量,可是這樣一鬧,便把一座列車上的小朝廷鬧得秩序大亂,不成體統了。

    在宮中,或在頤和園裡,可說是幾百年來,從不曾有過這樣大大失态的情形的!我想要如給先前拼命上奏章,反對太後冒險乘坐火車往奉天去的那些朝臣們見到了這種情形,他們一定會搖着頭,頓足長歎着:“我們可谏勸得是嗎?現在你看:這不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嗎?” 我因為一來已經承認這件事情已是鬧得不可收拾了,二來也許可以說我簡直是吓昏了,所以我隻是袖手旁觀地候着,希望太後自己或者會想出什麼好的方法來,補救這個缺陷;但是伊也不作一聲。

    我忍不住旋過頭去看了伊一眼,——心裡是懷着十二分的恐懼——不料伊卻是在那裡冁然微笑,在這種時候,伊居然還能不着惱而反給我們以溫和的微笑,真是百年希逢之事!我心上的一塊大石頭,這才落下去了。

    可是我已經吓得快要跌下去了,我的腿不由自主的索索地抖着,手冷得象冬天一樣,我想其餘的人,要如都象我這樣的吓得呆立一旁,睜大眸子盡看着那些東西自己掉下去,以緻于打碎,我們便無論如何,難免要受一聲可怕的磨折了。

    虧得他們忘掉了朝廷的尊嚴,做出了這種手忙腳亂的态度,才使太後轉怒為笑,把一天大事,化為烏有,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過了四五分鐘,聰明的太後立刻就想出了一種補救的方法來了,于是伊就親自指揮那些太監,怎樣把所有的木架子重新裝過,怎樣用彩線絡上去,使每一個古玩或玉器都能安如泰山一般。

    待到我們的火車用着象牛車的速度望天津前進的時候,一切東西都完全弄好了。

    但是我們畢竟還忘掉了一樣東西,就是那小朝廷的四角上的四個花瓶。

    因為它們底下的木架子是紅木制的,而且打得非常光滑,再加瓶底也是很光滑的,于是那四個花瓶,受了開車行動的影響,便象生了腿一樣,逐漸在自由行動了;一些一些的滑出來,到底有兩個是掉下來了。

    太監們一見,忙來不及的搶過去,把那沒有掉下來的兩個先扶住了,更造化的是那兩個已掉下來的也沒有打碎,理由是底下鋪着的那張絨毯,委實是太厚了。

    不過我當時雖以花瓶未碎為幸,但後來一轉念間,又怕那花瓶裡的污水,反把這可貴的絨毯玷污了,急走過去一瞧,天幸也不曾玷污,這是因為瓶裡盛的水原是很少的緣故。

     瓶和毯雖然都是幸告無恙,但我們所受的一場虛驚,已是不小了。

    于是大家忙再把旁的一切東西,逐件的加以第二次的檢驗和紮縛,希望能夠借此一勞永逸,免得再受同樣的驚吓。

     這樣,我們的長途旅行便正式開始了。

    可是作者的一支秃筆,卻還不能随車進發,因為我在上文中,雖已把這列禦用火車上的各色乘客,——上至太後,下至廚夫仆婦。

    ——全描寫過了,但還遺漏一位極重要的人物。

    論他的地位,簡直僅稍次于太後,以我們和他比較,真有些相形見绌。

    那末他是誰呢? 原是太後的一頭愛犬。

    它也有一個名字,一個很威武的名字,喚做“海龍”;其實海龍是怎樣的一種動物,誰也不曾見過,可是這頭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