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回 光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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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裝,必然是十分英武的。

     雖然在事實上,他已經是一個被廢的皇帝了,他是終年的象坐在愁城裡一樣,但是宮裡頭的那些繁文缛禮,偏又放不過他。

    太後的意思,隻是想強迫着他做一個十足的傀儡罷了!譬如象吃飯這件事,他每餐也得享受那一百碗多得沒有意思的菜,而且這一百碗菜便跟太後所吃的相同的,不管他的口味如何,從來不能掉換的;因為他的菜是跟太後的一起煮的,他自己當然不能随便做主或挑選了!尤其難堪的是他每餐也得獨自一個人,冷清清地的吃喝着,他的妻妾,隆裕和瑾妃兩個人,必須上太後的車上去侍候,待太後餐畢之後,就和我們這些人一起走上去,吃太後所吃剩的菜;于是伊們便難得有跟光緒同餐的機會了!可是太後對于空虛每餐必來侍奉的媳婦——隆裕,還是很淡漠,說話是一個月平均不到一句,眼角上老是象不曾瞧見伊一樣。

    也許在太後的腦細胞上,根本沒有這位皇後的影子。

     可憐的光緒,他所處的境地簡直比一個尋常的百姓更痛苦,有時候,他隻能勉強做一些比較有趣的事情,引逗引逗自己,從淚眼中迸出一絲笑意來。

    但是他對于皇太後真是害怕極了,他隻能時時刻刻的留心着,不讓自己有半些足以使太後不歡的舉動做出來。

    不僅是行動上必須十分留心,便是他說一句話,也得再三的考慮;因為他永遠是不得自由的,他無論是跟誰說話,總有幾個太監在不很遠的所在傾聽着,隻要他有什麼怨恨的話或不很正經的話說出來,他們就會立刻前去告訴太後,到晚上他睡的時候,還是有人竊聽着;他們都希望能夠多聽到幾句話,好去向太後獻功。

     為着這種的監視,所以光緒連說笑話的自由也幾乎被剝奪了!尤其是在這禦用火車上,因為地方太狹窄,他所受的監視也在無形中變得格外嚴密起來。

    他的旅行的舉,更因此而大減;甚至會使他發生馬上回京之想。

    理由是在宮中或頤和園内,他偶然還可以得到幾分鐘的自由;這短短的四五分鐘的空隙,對于他,真比什麼都寶貴。

    他可以盡量利用他們來開玩笑。

    然而他所開的玩笑,卻總是脫不了孩子氣的,我至今還記得有一件事實,極好做他富有稚氣的明證。

     每天早上,凡在宮中稍有地位的人,都得去參加早朝;——這是和廷臣們所參加的早朝不同的,我們去參加早朝的意思,隻是去向太後叩請晨安,并不需要計議什麼國家大事。

    ——光緒也是出席者之一,于是我們便利用這這個機會,每天做一次極短的談話。

    但有一天的早上,他忽然和我開起玩笑來了!因為每當太後從伊自己的屋子裡走出來接受我們的參賀的時候,必先有一個走出來喊道:“來啦!”這樣一喊,大家便知道太後的聖駕快到了,慌忙一齊跪下去,叫頭迎接。

    這一天,太後還不曾出來,光緒忽然回過頭來向我說道:“來啦!”我想不到他會跟我開玩笑,竟不曾注意他自己有沒有跪下去,便信以為真,撲的跪倒了;後來大家都笑了,我才知是上了他的當。

     太後也許根本還不曾起身咧! 可憐的光緒,在名義上他是一個皇帝,但他是如何的孤寂悲傷啊!他隻能從這樣幼稚不足道的玩笑之中,找到一些快樂,更是何等的凄慘?當時我受了他的騙,雖也會陪他笑了一會,可是退下來一想,我真忍不住要替他哭了!我可以斷然的道,除卻這種無聊的玩笑以外,他不用想再找到什麼快樂;他心裡頭所愛做的事情,偏不能做,不愛做的事情,卻偏要他做。

    總之,無論到什麼地方去,他始終是一個囚犯的身份! 我們的列車,一到晚上就要停了;大概車子在晚上的行動,不免有礙太後的安甯的緣故吧?車子既停,一切聲息,也就同歸于盡;這樣,太後便可安卧了嗎?不,不,以太後的尊貴,豈能露宿在野外而沒有一些防衛呢!所以每到我們的車子一停,在後面遙遙地追随着的一列兵車,便也跟着停下來;幾百名武裝整齊的警衛軍,忙從黑暗中爬下車來,悄悄地在我們這列車的四周,布開了防哨。

    而在太後和光緒所乘的(光緒的車上,兩邊也各有一條藍色的巨龍漆着。

    )兩輛車的旁邊,拱衛得格外的嚴密,簡直是全部給包圍住了。

    不過,太後自己還是可以自由下車的,隻要伊高興的話;而光緒卻不能越雷池一步了,旁的人也一概不準走上去。

    他可說是已跟世界上的一切人,一切物,全隔絕了,和寂然獨處的孤魂野鬼無異。

    惟有在睡夢之中,他方能暫時逃出這個到處有惡魔躲藏着的大圈子去。

     在我平生所見過的許多人裡面,他真可算是一個最不幸的腳色了!同時,他又是一個最讨人憐惜的人。

     我想,這一次上奉天去的遠遊,對于他,至少會有一些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