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回 光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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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認識得非常的真切,他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自己要希望執政,真如大海撈針一般的不可能;至少限度,在太後活着的時候,他不再想做一個舒舒服服的真皇帝了。

    所以他倒并不悲傷。

    他把自己的遭遇一概付之于命運,這樣的一瞧料,他的精神上,竟愉快得多了。

    就象這一次上奉天去,他雖明知是太後存心要監視他,但他隻當是自己有興想出去遊玩;一路上憑着車窗,恣意的賞覽野景。

    待到每一次列車停止的時候,我們這些人除掉少數須留着服侍太後外,其餘的都可以走下車去随便閑逛;這時,光緒也往往跳下來,跟我們在一起走動。

    他的身量很短小,臉上還帶着幾分稚氣;但交不驕傲,說話也很暢達動聽。

     他對我們這些女官,都看得象朋友一樣。

    我的小時候的經曆,他大概也很清楚,所以他時常想跟我說話。

    他問我關于歐美各國的鐵路的情形,以及各國當時的君主或元首們的性情和鐵事;我隻把自己所知道的少許告訴了他,他已是非常的歡喜滿意了。

     “要是在事實上我是一個真正的國君的話,”有一次,他很興奮地向我說道:“能夠象老佛爺一樣的有權統治全國,那我第一步就是照着你所講給我聽的那些外國的君主或元首的辦法,上全世界走一圈。

    當然,我也歡喜微服出遊,不願意使人家知道我的真面目;因為這樣的遊玩,才有滋味。

    象此刻我們是多麼的拘謹?我想在陸地上玩,必須還不怎麼有興;倘能在大海中浮遊,那樂趣便越發不能想象了!便是在出國之前,屬于我們自己國内的各處大城市,凡有火車可以通達的,我自必要先去看看。

    對于出外旅行這一件事,我确有一種特殊的傾向,每當我想到我們這一次旅行不久就要回去的時候,心上便覺得無限的不痛決。

    ” 真的,我相信如果太能夠允許他的話,他一定會永遠不想回去。

    因為他回去之後,便隻能終年的關在禁城裡或頤和園裡;而在這兩處等于監獄式的區域以内,他還是不能自由行動。

    說明白一些;他簡直比那些地位較高的太監都不如;而他所說的話,無論是命令别人,或督責别人,也往往沒有什麼效力,較之我們幾個給太後所寵信的女官,真是相差太遠了!所以他隻要一想到這些情形,一想到回去,他的一雙眸子裡,——那是一雙很大又很靈活的眸子——便立刻現出一種黯淡的神情來。

     如其太後不把他的政權全奪下來,仍讓他自由處置,他也許會給中國做些有益的事情。

    這是他自己永遠所認為遺憾的。

    但是他終不敢向太後作半些表示。

    讀者可不要怪他太軟弱了。

    因為無論他軟弱也罷,強硬也罷,照宮裡的習慣,做母親的盡可随時替伊的兒子攝政,而做兒子的,更無論如何,不能反抗。

    于是光緒的才幹,也給這個習慣所埋沒了!我相信他的思想的确是前進的,他的識見和能力,也足夠擔當起改善清政的那副重擔子來,可惜太後不肯讓他有施展的機會。

    否則不論滿清政府興亡與否,中國所受的外患和内亂,總比如今好一些! 他所穿的旅行的服裝,當然又和那些随駕大臣是不同的:他的一件箭衣是天藍色的緞子所制的,上面用金線繡着無數的長壽字;這件衣服的尺寸對于他的身量是很吻合的,穿着極适體,加上了他那清秀的面貌,真好算是一個翩翩美少年了。

    在這件箭衣的外面,他還有一個沒有袖子的背心穿着,也是緞子做的,不過是黑色的,這上面也同樣用金線繡着許多的長壽字;但是依我看來,這件背心實在是多餘的,而且在這黑色的背心的外面伸出了兩支藍色的長袖,可說是難看極了。

     大凡富貴人家,不論男女,十九都是愛用金銀珠寶的裝飾品的,惟有光緒,卻絕對的厭惡這些東西;他這個古怪的脾氣之養成,當然是多分受着惡劣環境和種種不如意的遭遇的影響,隻要稍明事理的人,都有估料得到。

    但是每一朝的皇帝究竟該用多少金銀珠寶的裝飾物,宮裡頭原也不曾有這種特殊的祖訓規定着,隻憑各人自己歡喜而已,因此也就沒有人能去幹預光緒為什麼不用這些東西了!可是在他所戴的那頂黑緞制的瓜皮小帽上,卻有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綴着,那地位恰好是在他的眉心的上面,這顆珠不但很大,而且晶瑩光潔,迥異凡品,嵌在這一頂烏黑的小帽上,越發閃爍動人。

    然而光緒的所以用這顆珠,卻決不是為着求好看,而是含着一種紀念的作用。

    在他平日的神情中,不難發現他這個用意;可是他實在紀念的是誰,那就不能武斷了。

    他的帽頂上還有一個用紅色的絲線所打就的結子,和一撮尺許長的紅纓,都是非常的鮮豔奪目。

    在他腳下,也跟那些大臣們一般的穿着一雙黑緞的靴子。

    我時常在想:象他那樣的人物,要是穿上了一套整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