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關燈
分之一的混血兒,隻要混有黑人血液痕迹的人,也非追究、迫害不可。

    一眼看去與純粹的白種人無異,然而兩三代以前的祖先中,隻要一人是黑人的混血兒,隻要白色皮膚中滲潛着些微色素的混血兒的後代,也難逃他們執拗的眼睛。

     一想到如此情況,即可知我們黃色人種具有與陰翳的深切關系了。

    既然誰也不願意自己成為“醜陋”的人,那麼我們當然要在衣、食、住、日常生活用品上塗以灰暗顔色,使自己沉湎于幽暗的氣氛中了。

     這并不是我們的祖先自覺地以為他們的皮膚中含有陰翳,也不知道比他們白皙的白種人的存在,而是他們對顔色自然地産生了那種嗜好。

     我們的祖先把光明的大地隔成上下四方,組成了陰翳世界,将婦女籠罩在這陰翳幽暗裡,确信她們是世上最白皙的人。

    如果皮膚白皙是最高的女性美不可或缺的條件,那麼我們不得不如此處理。

     白種人的頭發有明快的顔色,我們卻是灰暗色的,這是自然教給我們的規律,古人無意之中遵循這規律,視黃臉為白淨。

    我曾述及鐵漿染牙這一化妝法,古時婦女剃去眉毛,不也是要顯示面容白皙的一種手段嗎? 可是我最欣賞的是那種玉蟲色閃光的青色口紅。

    可是今日連京都祇園地區的藝妓也幾乎不使用了。

    那種紅色,如果不将它想象為淡淡的搖曳的燭光,那就難以領會其魅力了。

    古人故意将婦女的紅唇塗以青黑色,又鑲上螺钿,這樣便從豐豔的臉上奪去了一切血色。

     當我一想到在那墳冢上的墓燈搖曳的陰萌裡,少女那鬼火樣的青唇之間時時閃爍着漆黑的牙齒微笑的模樣,覺得不可能想象比這更白的面容了。

    至少在我腦海裡描繪的幻影世界中,她們比任何白人婦女更白。

    白種人的白是透明的、極熟悉的、常見的白色;這一種卻是脫離人間本色的白,或者是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白,也許隻是光與暗所釀成的惡作劇,隻限于某種場合出現。

     可是我們認為這就可以了,不必抱過高奢望。

    在此,我想就面容白皙的另一方面,就其周圍的暗色略述己見。

     記得數年前陪同東京旅客遊覽京都市下京區妓院地區時,看到了難以忘懷的某種幽暗。

    那是後來因失火燒毀了的名為“松間”的廣大宅院,僅用燭台照明的寬敞房屋中的幽暗,與小房間的幽暗濃度不同。

     正當我進入居室的時候,看到剃去眉毛、塗上鐵漿的半老的女招待,在屏風前安置燭台後恭敬地坐着,明亮境界隻有兩鋪席大,即屏風後面,仿佛從天花闆上灑落下來的高而濃的清一色的幽暗,正在徐徐下垂。

     搖曳不定的燭光,仿佛穿透不過那濃濃的黑暗而被黑色牆壁彈了回來。

    諸位也看到過“燈火照着的幽暗”的色彩嗎?這與夜間道路上的幽暗性質相異。

    這種暗色,看起來好象是一粒一粒具有虹色光輝的沾滿細小塵灰的微粒子物質。

    我想它會不會飛入我的眼睑,不禁屢屢眨眼。

     現在,一般居室面積狹小,不過是十鋪席、八鋪席大的房間,即使點上蠟燭,也不能看到那種暗色了。

    可是以前的官邸或妓院,天花闆一般較高,走廊廣闊,将寬大房屋分隔成數十鋪席大的大居室,室内經常薄霧彌漫似地為幽暗所籠罩。

    而那些高貴的婦女曾“沉漬”在這種幽暗的澀液裡。

     我曾在《倚松庵随筆》中寫過那些往事。

    可是現代人久已習慣于電燈照明,早已忘卻了那種幽暗的存在。

    尤其是對室内“目所能及的幽暗”,以為這是紛紛霏霏的遊絲,而容易引起幻覺,有時覺得比屋外的幽暗更可怕。

     這些遊絲似的幽暗,大概就是鬼魅、妖怪之類的變化吧。

    帳幕低垂,在屏風、隔扇幾重包圍的深閨中居住的婦女,不就是鬼魅的眷屬嗎?幽暗将這些婦女包圍于十重二十重之中,填滿了衣襟、袖口、裙裾等處的縫隙。

     不,也許幽暗是從她們的身體、染了黑牙的口中和黑發之尖,宛如蜘蛛吐絲似地噴吐出來的吧。

     前幾年,武林無想庵①從巴黎歸來,談到東京、大阪的夜間比歐洲的都市還明亮。

    在巴黎等地,香榭麗大道正中仍有點着煤油燈的房屋,可是在日本除非偏僻的山坳,煤油燈幾乎絕迹了。

     恐怕世界上過多地使用電燈的國家,隻有美國和日本吧,可說,日本在任何方面都效仿美國。

    無想庵是四五年前霓虹燈尚未流行時說那些話的,若是現在歸來,想必對如此明亮的燈光更加吃驚了吧。

     此後從改造社的山本社長那裡聽說,他曾經陪同愛因斯坦博士去京都、大阪,途中乘汽車經過石山一帶,眺望車窗外景色時,博士說:“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