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雛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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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也。

    ”蓋夢琴為幕府上客,當道甚器重之,年亦六十餘矣,鶴發童顔,尚稱矍铄。

    鸨以玉言走告夢琴,夢琴躍然起曰:“個妮子果有斯志,當代籌之。

    ”遂倩他人應名,而别營金屋藏嬌焉。

    于是每逢花氣侵簾,月光入牖,夢琴笛,玉兒奏歌,為消遣計。

    不意好事多磨,夢琴遽以消渴疾卒,旅橐蕭然,無以為殓,蓋雖為名幕,而南轍北轅,揮霍已慣,去家千裡,孑然一身,自友朋外,無一戚串。

    玉兒盡出其钗钏衣裙,鬻諸市,供喪費,并購地于趵突泉旁,埋其骨焉。

    事既畢,即往某尼庵,削發入空門,絕無依戀。

    玉兒自謂此系命焉,不可強也,決棄舞衫歌扇之因緣,而為茶版粥魚之生活,蓮性潛胎,荷絲竟殺,煙花中人,又何不可立地成佛哉? 娟兒,一字慧珠,東昌人,隸福慶班。

    年僅十四。

    明眸善睐,容态動人,而一串珠喉,有若曉莺雛鳳,故選色征聲者,辄推為巨擘,以是豔名獨着。

    瓜字将分,風情半解,眉語眼波,銷魂真在個中。

    所居邃室曲房,尤為幽靜。

    庭中多栽秋海棠,片石孤花,别饒雅趣,入其室者,幾忘近于市廛、甚嚣塵上也。

    工小曲,頗記近事。

    出語诙諧,妙解人頤,顧非與客素相稔者,不輕發聲。

    至若粉墨臨場,則又慷慨淋漓,哀感頑豔,傾其一座;裝束既改,面目亦更旖旎溫存,别有一種情緻矣。

    時有山右王君者,碩腹賈也,賞其明豔,拟出千金為之梳栊,然娟兒弗願也,婉辭卻焉。

    王忿甚,索還所贈物。

    娟遽出己資,入□□售物如客所贈者凡三四,令王自擇,王慚而去。

    娟卒随一貧士,伉俪甚相得。

    初入門,見己平日所彈琵琶懸于壁間,遽起擲之階下,裂焉。

    賓客盡愕,莫解娟意。

    娟曰:“今為良家婦,豈複需此?不能斷我手,故假樂器以明志耳。

    ”乃盡歎服。

    娟之能自立,亦可見矣,宜其出淤泥而不染也。

     鳳兒,小字玉,武定人。

    進高升班時年止十五,歌舞超群,已稱絕藝。

    演《天水關》《二進宮》等劇,音調高逸,聲情激越,聽者盡怡。

    有客于紅氍毹上見之,疑其志厲風雲,詞成廉锷,眉宇間棱棱有逸氣;逮乎歌衫既卸,妍态畢呈,頃刻頓若兩人。

    蘋香榭主曾與之訂歡,往來莫逆,纏頭羅绮之屬,饋贈盈箧笥,無所吝也。

    鳳亦先意承志,曲盡缱绻。

    一日,以有事将去曆下,鳳特邀諸姊妹,盛設祖帳,餞行于蔚藍軒,肴馔既陳,笙箫并作,合演《長亭》《草橋》諸出,盡态極妍。

    演竟,重複入席,洗盞更酌,諸妓更以啰帕錦帶贈客,為别後相思之征。

    衆謂數十年來,無此風流韻事矣。

     錦兒,字寶瑟,章夏人。

    以家貧,堕落平康,緻為鞠部雛伶,非其志也。

    年十五,猶梳雙鬟,一切皆尚吳門結束。

    工颦善笑,谑浪自喜,女中之東方曼倩也。

    态度潇灑,舉止蘊藉。

    既扮小生,輕衫小扇,流盼生姿,居然翩翩顧影美少年也。

    隸四喜,推為翹楚。

    眉黛時有隐憂。

    客或有诘之者,俯首不答。

    固問之,則曰:“其中自有不可言之隐在也。

    ”或有代為之謀者,則又含涕以謝。

    耕煙羁客往來會垣,所至以錦兒為主,資用出納,衣服浣濯,一切皆錦兒所司,錦兒亦願嫁之,托以終身。

    後客别有所眷,遂與錦兒絕,因是大為姊妹行所白眼,蓋錦兒倚門買笑所蓄,悉以畀客,而為客所幹沒也。

    錦兒歎此中不可以處,一日,自劇場歸,手調紫霞膏,以自畢命焉。

    嗚呼!客非人也,負錦兒多矣。

     珠兒,小字如意,籍本蘭山,自幼寄居天津之吳橋。

    年已及笄,姿态娟妙,豐神獨絕。

    唱“折柳陽關”三阕,柔情缱绻,韻緻纏綿,殊令人之意也消;其餘所娴詞曲甚多,而此為獨步。

    每演是出,座客常滿。

    珠兒尤以歌勝,韻可繞梁,脆堪裂帛,其錯落若走盤,尤不愧珠之一字。

    頑石道人常偕友往訪之,珠兒知其為名下士,款待周旋,尤為優渥。

    時道人将回江左,友人即于珠兒妝閣餞行。

    酒半,抗聲高歌,響震金石。

    歌竟,捧觞為生壽,曰:“兒不願久于風塵,意将擇人而事,特意中尚不知有誰何。

    筆墨稍閑,敬乞作一小傳以表彰之。

    ”道人當時諾之而未果。

    明春,忽患時痘,遽爾怛化,叢葬北邙。

    籲!亦可傷已! 天南遁叟曰:“齊饋女樂,見于《春秋》,意者其亦管敬仲女闾三百之遺風與?維揚謂之‘髦兒戲’,不知始于何時。

    上海向亦行之,今廢。

    粵東女班不亞于梨園子弟,始則歌衣舞扇,粉墨登場,繼則檀闆金尊,笙箫侑酒,真曲院之翻新,绮遊之别調也。

    餘友頑石道人着有《曆下遊記》,閱之聊當卧遊。

    紫曼陀羅館主之至也後于道人,亦複綴其近聞,出以示餘。

    餘雖不得至,心向往之,筆之以代耳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