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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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放翁。

     小谪蓬萊已十年,靈根夙慧未全捐。

     師雄氣概孤山操,□到梅花不羨仙。

     煙雲過眼總成空,人世浮華一夢中。

     好把塵心都解脫,敢将人事怨天公? 來時容易去時難,心似江頭十八灘。

     欲說髫齡時節事,風聲鶴唳轉心寒。

     夜色蒼茫一望收,春風蕭瑟使人愁。

     盈盈一水埋香骨,莫向天河指鬥牛。

     生得詩,不忍卒讀,因号杞憂生。

    中年無子,謀納室若陳姑者,不可得。

    蔔于神,得“莫嫌舞袖太郎當,敝帚千金價自昂”之句,意當索之勾欄中。

    然嫌夙戒不入。

     歲光緒辛巳,距姑死十八年,生謂時不可失,遍求無當意者。

    冬盡,遊甬江。

    見有招搖過市者,陳姑也,遠矚之,入小桃溪而隐。

    歸寓,有客設席小桃溪陳氏别墅,邀生往。

    生奇其地,複奇其姓,欣然諾之。

    終席無所見。

    無何,車中人扶病出,則陳姑也。

    叩之,姬奚姓。

    生遂決為陳姑女弟冒奚妪姓,遂其事,馳歸,請于母,并商之婦。

    複馳至甬,将納之,求客關說,不遂。

    客乃言曰:“世有一面緣,無齧臂盟,遂托終身者乎?”生曰:“世俗所為,我不忍出。

    且将以議之,成否決其性之貞淫也。

    ”聞者鹹笑其迂。

     久之,生知絕望,乃往别姬曰:“我無緣,将去。

    然不忍卿以一朵青蓮花,終沈淪于污泥中。

    卿所願托終身者何在,請代輸千金聘。

    ”姬曰:“浮華子弟,龌龊市井,雖金張陶猗,匪我思存。

    有人焉,名不出闾巷,言不重士夫,才不能幹濟,學不足決疑,品不知自好,則亦一庸夫俗子耳,不可恃也。

    然家無數百畝田,數十椽屋,僅恃筆耕墨耒,以奔走于衣食,一旦研田逢惡歲,将何以為餬口計?則亦不可安也。

    至于翁姑暴戾,大婦勃溪,兒女讒間,群姬傾軋,又曷可容乎?求我所欲,難矣!無已,其家小康,人謹厚不作冶遊者乎?”生奇其言,因折之曰:“人既不作冶遊,卿安所得而遇之哉?今餘至此,豈非大奇?或亦有數存其間乎?”姬意動。

    生遂舉家世質直告之。

    姬曰:“禮教,未習也;井臼,未娴也;驕奢性成,豈合事君子?君清門德望,母老嗣虛,天倫多樂,前程遠大,行恐累君,造來生孽,何如?老死此中,了前生債乎?”言已,淚涔涔下。

    複曰:“盟山誓海,诳語耳!金盡囊空,白眼冰語,此中人常态。

    而今而後,願君善自守,無受人惑。

    是即所以答君者矣。

    ”生拊其背曰:“有是哉!卿非杞子,安能若是哉?然獨不憶十八年前舊約乎?我何戀乎卿,不忍負杞子耳!”姬錯愕不知所解,生以實告。

    姬俯首默然久之,忽若有會,曰:“君固深于情者,我志決矣。

    ”生遂涓吉納之。

    卻扇之夕,始知氏族,實非陳女弟,并非車中人,是日姬卧病未出,車中人乃鄰女貌相似、姬素識也。

    夫陳姑,烈女子,無再世堕煙花理;豈果村女後身,一行之失,三生磨折如斯耶?抑情之所感,離奇變幻若有應之者耶?儒者之理既弗能通,釋氏之說亦窮于議。

    籲!異已! 生自納姬後,遂不複名杞憂生。

    天南遁叟曰:“杞憂生之于陳姑,可謂鑄六州鐵成一大錯字者也。

    一失竟成千古恨,再來已是百年人。

    凡說部所講前生之事,類皆記憶分明,述之确鑿;此獨迷離惝恍而不可憑,殆由杞憂生信先入之言,一心之所幻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