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佩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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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佩伯,字紉秋,名畹蘭,以字行。

    毗陵人。

    發逆竄擾江浙,投筆從戎。

    性亢直不善逢迎,以是浮沈軍中,迄無尺寸功。

    生亦不以介意。

    亂既平,仍應試學官,是補博士弟子員。

    顧家貧,不能安坐牖下食,拟作入幕賓為餬口計。

    有中表戚李仲峨在金陵督署為上客,思往投之,适有書來招,遂欣然命駕焉。

    既至,署中不能居,因賃左近一廢圃,略加修葺,移榻其中。

    初亦無所異。

     一夕,皓魄升空,朗澈若晝,生呼童咕酒獨酌,默念生平,自傷身世,對月長籲,頗涉遐想,曼吟杜少陵“今夜州月”一詩,凄然若有所感。

    忽聞短牆外喁喁有兒女子笑語聲。

    方訝此間久寂寞,何得有人,豈僦得鄰家屋移眷屬于此耶?傍牆故有桃樹,結實累累,童倚短梯于樹間彩桃,固尚在也,生乃移就牆陰,乘而俯窺之。

     見女子五六人,圍坐一圓桌,肴核紛陳,壺觞畢具,方欲行觞政,舉首座服白绡衣者為酒糾。

    生視東西并坐者似皆客位,南北各一人對坐者似主位,居末席者服紫绡衣,齒最稚而貌尤豔絕。

    年皆十六七歲許,并操吳音,惟首座則間雜以維揚方言。

     須臾,聞首座女子曰:“當佳景,對妙人,何不領略清光,共訴素心,乃必強掉文袋,征經據典,搜索枯腸,抑何不韻乃爾。

    再言者,罰以巨觥。

    ”末座者曰:“善。

    阿姊舉動,故自不凡,宜昔年珊瑚漁父稱阿姊巾帼而有須眉之概也。

    ”西坐二女子曰:“今夏天氣,酷熱異常,赤日當空,若張火傘,幾于铄石流金。

    近日涼徐來,暑氣盡退,炎炎千丈,不知消歸何所。

    靜觀世态亦如是也,良可歎喟!”東坐第二人曰:“妹言此,使我憶往日李媚珠入僞東王府時,意态驕橫,抑何炙手可熱?媚珠本楚北小家女,生平不識绮羅香澤,一旦以明珠為帳,白玉為牀,身厭錦繡,口饫珍羞,方自以為天上神仙不啻也,讵料不轉瞬間,煙銷雲滅,媚珠亦蘭摧玉折矣。

    片刻浮華,一場短夢。

    彼貪生喪節者,思之真堪愧死!”南坐女子方舉杯邀月,滿浮大白,聞言笑曰:“尚憶僞東王欲仿隋炀迷樓故事,構一傑閱,複房密室,曲折通幽,入之者幾不能自出。

    選麗姝百人入其中,号曰百美閣。

    牀榻衾褥,異常華煥,牀上具有機括,自能運動,窮極淫巧。

    每一所辄懸所居之美人像于房楣。

    夏時室内疊冰為山,庭中引水成幄,令人不知有盛暑。

    閣之中央有一亭,四圍皆荷池,池中荷花,諸色畢備,花時芬芳徹遠近。

    亭内有水晶方幾,長廣五丈,中蓄金魚,荇藻交加,遊泳自得,視之内外透澈,若懸空際。

    無事時恒于此裸婦女,使互相奔逐;撒金豆于地,令各趨拾之。

    複作玉投壺,中者乃獲侍寝。

    其淫縱至于如此。

    特不解當時婦女,何以恬不知羞,豈真叔寶全無心肝者哉?”東坐者第二人曰:“如朱慧仙、趙碧、王憶香皆義不苟生者,至今言之,猶凜凜有生氣。

    若傅鸾史,雖能自脫,猶落下乘耳,吾弗取也。

    ”末座方欲有言,首座者急止之,曰:“今夕止可言風月,勿談往事,徒令人不歡。

    ” 生覺涼露侵衣,喉間癢不可忍,咳然嗽作。

    諸女子聞聲,四顧■徨,知有人窺,亟命撤席,高呼瑞香,即見群婢■至,或扶或挽,各自散歸。

    生亦自梯下,歸齋遽寝。

    心疑諸女子為非人,輾轉不克成寐。

    聞窗外有彈指聲,趿履起視,從窗隙中瞻之,則見月中人影亭亭,高髻淡妝,娟妙無匹,即頃間所見末座麗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