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憐阿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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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立于前,聲咄咄若數錢。

    以枕投之,旋滅。

    俄而阿愛青鳥至,蓋催赴绮筵也。

    宴間,兩姊妹疊相酬酢,絮問海外風景。

    酒闌燭,留送客,生與愛分榻而卧。

     頃之,生已入睡鄉,朦胧間見有六童子服白绡衣,束紅絲帶,玉雪可念,跪于牀下,叩首辭行。

    生問其故。

    曰:“今将辭君而遠别也,恐不得久留君家矣!”方欲再詢,而愛呼生甚急。

    生趨近牀前。

    愛曰:“我膽甚怯,君其伴我勿眠。

    ”于是或索茗,或索煙,生幾疲于奔命,一夕中殆至三眠三起。

    生非溫柔鄉中人,故不能解此多情磨折也。

     明夕,又堅留生宿,待之亦如是。

    生意微悟,自忖非欲使漁父直探桃花源欤?竟移枕就女,方冀花開并蒂,結作同心。

    讵知女以衾周裹其身,嚴密無少隙,生欲探之,幾無從入手。

    倦甚,因姑聽之,轉身調息,仍入黑甜夢中。

    似覺有人褫其■者,又似覺有人扪其下體者,啟眸視之,則女方以纖纖玉指,撮弄玉杵,作西方佛法,以手出精狀。

    生笑不可仰。

    女曰:“君自诩為道學中人,一點禅心,已作沾泥之絮,又何作此崛強醜态以向人哉?此中之毫無把握,可知也。

    ”生笑不答;欲犯之,則又不可。

    未幾,天已大明,遂起。

     第三夕,生與女同眠一牀,其母袱被來,睡于别榻,抑若唐室之有監軍使者。

    是夕,女之欲合複離,将迎旋拒,仍若前兩夕。

    生不勝其憊,雖在羅绮叢中,粉香隊裡,無異幽狴犴而絷桎梏。

    向午始得出,急歸旅齋,縷述之于其友。

    其友笑曰:“此渠家姊妹衣缽相傳,借此攫人金錢之手段也。

    幸君能自持,不為所惑,否則殆矣。

    聞阿愛亦非完璧,有王九者曾與交歡,餘如某生某生者,皆美少年,亦在面首之列,竟有傳其曾已懷珠孕玉者。

    ” 生聞言,憤甚,握管書二十八字雲:傳聞王九宿卿家,紅豔凝香早放芽。

     底事英雄偏受厄,三宵枯伴海棠花。

     擲筆遽睡。

    見前日六童子複來伏拜于地,生方拟舉手扶之,忽化作元寶六枚,固粲然白镪也。

    夢覺思之,恍然有悟。

    是日谒客城外,肩輿中見一姝徙倚門前,容華舉止,絕似寶珠。

    遣人往問,果寶珠也,特今已易名阿憐,又字蕙仙。

    生念舊好,遂往訪焉。

    至夕,設宴定情,得完夙約。

    阿憐與生情意之密,有若漆膠。

    日間偶或不往,龍媪鴉鬟相屬于道。

    生感其意,阿愛這處遂絕迹焉。

    夜半,女泣謂生曰:“自妾識君,已四五年矣。

    蛾眉易老,馬齒徒增,尚未能擇人而事,自拔于火坑。

    妾觀風塵中人,一經淪堕,便難挽回,故宜及早從良,或能得所。

    君氣概磊落,心志發揚,他日建高牙,擁大纛,非異人任也。

    肯使妾獲充下陳,執箕帚而捧盤,良所願也。

    ”生辭以請待異時。

     阿愛于滬曲煙花中稱為巨擘,每季花榜出,恒冠一軍。

    所藏金玉錦繡,充箧笥,火齊木難,珍奇瑰異之物,不可勝紀。

    其姊一日偶爾檢點鏡奁,于匣底得西國銀肆彙單百圓者凡一十七紙,皆所歡某所贈夜度資也,其富可知已。

    阿愛潤臉羞花,圓姿替月,唇一點小于櫻桃,足雙翹細于蓮瓣,歌聲宛轉綿,醉心蕩魄,其取人阿堵物也,無異探囊取物,比之大盜不操戈矛,尤有甚焉。

    而生能運慧劍以斷之,真非常之土哉。

    蓋生雖具仙佛心腸,英雄氣骨,有時一往情深,亦複千回百轉,特非登徒子好色一流耳。

    其寄迹東瀛,羁蹤西域,日置身于衆香國中群芳窟裡,而毫無所染,亦足見其然自守者矣。

    嘗評兩姬曰:寶珠使我憐,宛玉使我愛。

    嗚呼!是豈無情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