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志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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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弟。

    少年自言:“姓任,字瑞圖,居京師已三世矣。

    亦曾讀書。

    家中薄有田園,頗可自給。

    以薄宦途之為人,不求仕進。

    平生好覽韬钤,喜習騎射,冬間縱獵山郊,往往匝月不歸,馳騁風雪中,渴飲獸血,饑餐獸肉,意氣自雄,絕不知人世有機械變詐事。

    ”言竟,撫掌大笑。

    送生至保定,遂别去。

     秋間,生以納貢入北闱,榜發,列前茅。

    生于暇日依少年所言居址,命駕往訪,絕無其人;詢之左右鄰家,俱言不知。

    偶為朋好述之,鹹疑為子虛烏有,不足為信,謂:“讵有閥閱名流,豪華貴族,行路遭逢,遽以婚姻之事,冒昧相許者哉?此殆少年佻達子,以君誠實,特假此以相戲耳。

    ”生終不能去懷。

     明年,生捷南宮,以二甲第一人入詞林。

    戚串以生新貴,争相求婚。

    生悉辭之,曰:“相士之言,今悉驗矣。

    且一諾千金,豈容爽約?”逢都中人,辄問有任姓相識者否,卒不可得。

    請假南旋。

    甫出蘆溝橋外,遙見數十騎風馳雨驟而至,手中俱持槍械。

    初疑為探丸鳴镝者流,不勝股栗;及近,一少年忽躍下地,揭去皮冠,則任君也。

    車旁執手,縷問寒暄,殷懃詢别後景況,因言:“自保定分袂後,馳歸京師,即從家君至遼東勾當公事。

    夏間避暑,遷細弱于西山别墅,所賃京中舊居,為房主人索去。

    勞君遠訪,殊歉于懷。

    ”遂偕生纡道入西山。

     既至,甲第連雲,崇闳煥日,居然大家。

    升堂,一老翁攜仗出迓,年約七十許,貌古神清,頗為矍铄。

    任指謂生曰:“此家君也。

    ”生執子婿禮甚恭。

    處生于内樓東偏。

    帷褥簾幕,倍極華煥;奔走趨承于前者,皆垂髫豔婢;所供肴馔,窮極珍錯,水陸畢備。

    居數日,任與生商曰:“燕吳道遠,與其親迎,不如入贅。

    何弗于此設青廬?今晨為黃道吉日,可即行合卺禮。

    ”實時陳設一新。

    傧相既臨,音樂疊作,一切交拜,與吳中無異。

    洞房炫麗,幾天宮。

    既卻扇,新人容光煥發,月媚花嫣,神仙不啻也。

    生驟睹豔姿,心旌搖搖,不知身在何所。

    燕爾歡情,真如膠漆。

     彌月後,任乃送生南歸,奁贈萬金,物亦稱是,随從之車逾百輛,于都逶迤相屬。

    既抵裡門,觀者塞塗,群相歎羨。

    逾年入都,生再經其處,但見碧嶂丹崖,蒼松翠柏而已。

    問女,女亦迷途惆怅而返。

    女在生家,亦無所異,惟久不得育,因勸生納妾為嗣續計。

    生不可。

     一日,女出遊寺觀。

    甫進殿門,見一妪鶴發雞皮,伛偻循牆而至,睹女,亟下拜伏地曰:“娟娘乃在此耶?自汝還南,老身即攜弱息寄居城東,伶仃無倚。

    今不意相遇于此。

    明日當來君家。

    ”女告以門徑。

     越日,妪果至,随一女,年十五六,明眸皓齒,秀絕人寰。

    詢以識字乎?諷誦唐詩,琅琅上口。

    善伺女意,尤能以意逆旨,有時追随肘下,有若飛鳥依人。

    女絕愛憐之,令生納為室,供捧硯役。

    女工刺繡,精巧罕倫,曆年以來,積成佛經百四十卷,細針密縷,幾奪天工。

     适皇太後萬壽,獻之上方,得邀宸賞,頒賜玉如意、宮緞,生亦晉侍講銜,誠未有之曠典也。

    旨下之日,妾适生子,大開湯餅筵,賀客盈門,相士亦雜其中,随衆舉觞為壽,曰:“别來無恙乎?”生熟視之,似曾相識,曰:“子非廿年前賣術于金阊市上者耶?特色風塵,獨具巨眼,君殆我生平一知己也!”款留别舍,待若上賓。

    臨别,贈以千金。

    相士不受,掉臂竟去。

    生乃售米數百石以濟貧餓者,曰:“聊以報厚德,資冥福。

    ”後生患疾,瀕危,家人代啟相士書函,最末為畫圖一幅,旁樹松楸,中則墳墓,知生不起,預備後事。

    生死,越宿妻妾并杳,人莫知女為何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