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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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七以急病殇,即厝于園外曠地;次女年十六,尚未字人。

    秀外慧中,世家争求婚焉。

    女母思欲贅婿,以是低昂未就。

    頃聞生自述所遇,共相驚駭。

    拟向生索扇履觀之,而章醫适至,備言為生執柯作撮合山,若許則告之。

    生父期以必成。

    女舅本愛生才,且稔知生父操守廉潔,為當路所器重,欣然允焉。

    章醫告之生父,生父亦喜。

    遂涓吉成禮。

    伉俪間極相和洽。

    生視女有若舊雨重逢,女則時作腼腆态。

    既稔,索觀扇履,果皆女姊死時納諸棺中者,特不解其何以複出人間;視厝所,并無隙穴。

    繼居停以卓異升任揚州知府,生父公事繁劇,生代為佐理。

     一夕,赴友人宴,飲酒微酣,歸途偶經園外。

    忽見有二雙鬟持燈迎于道左,向生曰:“主人候久,請即往。

    ”詢以姓名,則曰:“至自知之。

    ”逶迤行裡許,抵一甲第,銅環獸齧,宛如閥閱。

    二青衣導入中堂。

    生欲止。

    青衣曰:“主人在西樓,因不敢冒風,未能遠迓。

    ”生迳登樓。

    繡帷錦幕,窮極華麗,甚似貴家閨阃。

    生瑟縮不敢前。

    青衣因令暫坐,入報。

    須臾,環佩聲遲,麝蘭香溢,三四侍婢簇擁一麗人至。

    生視之,則己妻也。

    訝問:“何得來此?”麗人笑曰:“我非紉秋,乃佩春也,即前日園中相會之人。

    何以别不多時,遂如陌路?君真忍人哉!”生知為鬼,窘甚,不禁齒擊毛戴。

    麗人笑曰:“予固謂子無膽也。

    子亦讀書明理,不記盧充幽婚事乎?況妹之歸君,實餘為冰上人,乃既享豔福,締良緣,竟忘餘媒妁哉?”生心稍定。

    視其容态,倍增愛慕。

    細審之,則女兩頰稍豐,秋波斜睇,媚絕人寰,與紉秋略異者在此。

    女知生醉,命煎參湯以解酲,攜生手入房。

    房中陳設古雅,筆牀研匣,寶鼎香彜,位置俱極楚楚。

    夜闌漏永,遂拂枕衾,留生宿焉。

    久别乍逢,甚相缱绻。

    女自述:“夏間患病遽逝,乃系鬼使誤勾,閻摩憫其無罪,令在冥間誦經修習,百年既滿,可作地仙,自得生人精氣,一月有餘,漸有形質。

    奈緣盡于此,不得再留。

    君如念我,可延高僧宣誦金剛經十萬卷,以十年為期,則可驟登仙籍。

    今餘魂依墟墓,無所式憑。

    若君憐我,可立木主,祀餘于家,以餘為元配,妹為繼室,則地下春生,人間情永,當感君恩于靡替矣!”生亟許之,為之欷■不已。

    天明,送生出大門,數十步外,猶見女立門外,容色凄然。

     抵家,為紉秋話其異。

    尋途共往,則風景猶是,屋宇全非,怅惘而返。

    旋生登賢書,捷南宮,屢司文柄,所至處辄訪高僧,設道場,啟經壇,為女追薦。

    每逢良辰佳節,必營齋奠,陳酒漿,供花果,數十年如一日。

     後生為江西巡撫,渡鄱陽湖,巨風陡發,從舟盡覆,旗牌官甫探首艙外,已為風卷入浪中,倏忽不見。

    生自分必死。

    忽空中音樂悠揚,一女子現于雲際,霞披星冠,貌若天仙。

    生仰觇之,即佩春也,高呼“卿速救我!”女首颔之,以袖拂雲,風濤遽息,而女亦冉冉入雲而杳。

    衆目共見,稱為異事。

    生感其恩,立廟湖,歲時緻祭。

    民間賽會,多有私祀之者;舵工楫師,辄至廟擲祈簽,以蔔風之順逆。

    援危拯厄,靈應如響,以是香火頗盛。

    三年任滿還朝,疏稱其異。

    朝廷頒賜扁額,敕封“靈澤夫人”。

    生年八十餘,尚稱矍铄。

    一日晨起,見一鶴降于庭,口銜丹書,上隻八字,曰:“待君來舉行水仙會。

    ”生知佩春遣使來迎,即告紉秋曰:“我請先發,卿亦可來矣。

    ”肅衣冠,别親友,含笑而逝。

     生之族侄有仕于豫章者,以事赴南昌,夕發渡湖,見湖中大小數十船,首尾銜接,燈火照耀,密若繁星;既近,窺巨舶中生冠帶危坐,旁侍二女子,略一停泊,即呼解纜,激浪沖波,其去若駛。

    方甚疑訝,及吳門,訃至,屈指計之,即是日也。

    蓋生已為湖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