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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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

    歸後,又遊京師,出其縱橫捭阖之說,遂名動公卿間,或勸以仕,江不應,頗以魯仲連自命。

    時值粵賊陷金陵,世事孔亟,江曰:“此吾錐處囊中,脫穎而出之時也。

    ”遂乘薄笨車出都,出都日,送者車數百輛,極冠蓋之盛。

    其時副都禦史雷公以誠辦理糧台,開府邵伯埭,江懷刺上谒。

    抵掌而談,雷公大悅,辟至幕府,幾于一則仲父,再則仲父之契焉。

    當是時,江北屯兵數萬,儲胥甚急。

    公以轉饷為職,而各省協饷不至,空手不名一錢,庚癸頻呼,行有脫巾之變,焦愁仰屋,莫展半籌。

    江為之畫策,疏請空白部照千餘紙,以勸捐軍饷,随時随地即行填給,與從前繳銀累載奏獎不聞者,迥然不同。

    富人朝輸貨财,夕膺章服,歡聲載道,踴躍輸将,不旬日遂得饷十餘萬。

    又創立“抽法”:于行商坐賈中視其買賣之數,每百文捐取一文,而小本經紀者免。

    居者設局,行者設卡,月會其數,以濟軍需。

    所取甚廉,故商賈不病;所入甚钜,故軍饷有資。

    源源而來,取不盡而用不竭,不期月又得饷數十萬。

    資用既裕,兵氣遂揚。

    江上諸大帥倚雷公若金城,而公亦視江如左右手矣。

    當是時,江之名聞天下,然江恃功而驕,使氣益甚。

    玩同幕于股掌,視諸官如奴隸,咄嗟呼叱,無所顧忌。

    于是上下交惡,谮毀日至,雷公亦稍稍疏之,膠漆而冰炭矣。

    江愈怒,即于雷公亦面加譏斥,雷積忿日久,第欽其才,姑含容之。

    一日飲次,議論相左,雷加诮讓,江使酒大罵,雷怒甚,在旁者又慫恿之,立即斬首。

    乃以江跋扈狂肆,将謀不軌奏焉。

    冤矣。

    使當日江稍委蛇,必可不死。

    使雷公左右有略與周旋者,亦不至于死。

    小有才,而未聞君子之大道,不能為高蹈之魯仲連,轉同于殺軀之盆成括,哀哉!餘初不識江,故友戴禮亭熟其人,為餘述其大概如此。

    後雷公以他罪褫職,聞亦頗心悔其事,流寓清江浦佛寺,誦經自忏,然而江則已死矣。

     錢江既創立捐法,各直省皆仿照行之。

    曾文正公尤以為善,謂軍饷無出,與其病農,不如病商。

    蓋擇禍莫若輕之意,非真以捐為必可行也。

    軍興二十年以來,不加賦,不勒派,而卒成戡定之功者,捐之力居多。

    餘自鹹豐初年,奉檄饷局,首則捐輸,繼而助饷,又繼而米捐,舌敝耳聾,異常困苦,恨聲不絕,所得無幾。

    自捐法行,商賈不無怨謗,然一省之中,每年或得數十萬,或得百餘萬,或得二百餘萬,而不甚費力。

    餘謂辦捐之道,切不可過分,此是國家不得已之政,須體朝廷不忍人之心,持己以嚴,免招物議;待人以恕,用血阝商情。

    自然,商賈願藏于其市,行旅欲出于其塗,而捐數可以旺收,聲名不緻敗壞矣。

    其有以刻為能者,尺布鬥粟,并計起捐;碎物零星,忘報即罰,此是關市之暴客也。

    其有營私為己者,得費免捐,公然賣放,收錢不報,暗地侵吞,此是國家之盜臣也。

    兼之設卡既多,立法益密,大小委員,一局三四輩,巡丁司事,一卡數十人,人數猥雜,局用益大,所入不敷,則不得不加意搜求。

    再,人之賢者少,而不肖者多,查察不及,弊端百出,既為暴客,又為盜臣,而商賈徒耗其财,饷需仍無有濟,言之可為痛恨,雖大吏時加檢攝,有犯必懲,而吞舟之漏者,又不知凡幾。

    此固非江創法之初心,然江則為其濫觞矣。

    故此時但願軍務早蒇,捐得停,複睹嘉道承平之治,斯為美耳。

    然江以一匹夫創成天下捐之舉,論平賊之資,固屬功之首;追思病商之源,亦是罪之魁也。

     按捐之法,實肇于宋陳亨伯之經制錢,增酒價,添商稅,及公家出納每千收二十三文。

    紹興時,歲入共一百二十萬缗,史稱其多。

    江之捐,實祖其意,雖雲每千取十,其究也,亦将至二十三文。

    第以江、漸二省計之,每歲已三四百萬缗,于軍饷實為大宗。

    朝廷雖屢有輕減之旨,總以軍務未平,未能已也。

     ○王畹上李秀成陳攻上海策 宋不用張元,而元昊用之,大為中國患。

    人多咎宋之遺才,而不然也,此其中固有天存乎其間焉。

    同治元年春二月,上海中外諸軍攻克粵賊七堡逆壘,獲蘇州諸生王畹上僞忠王書,具陳攻取上海之策。

    薛觐堂中丞閱之,大驚,疏聞于朝,江南北大為警備,幸賊不從其計,卒以無事。

    至四月後,李爵相督師來滬,以上海為關中,戰勝攻取,遂奏廓清之功。

    然當畹獻策之時,使賊稍聽其謀,上海一有失事,則後來爵相無駐節之所,饷源斷絕,不知又多費若幹經營矣。

    賊平後,畹遁入咪利堅墨海書院以死,不嬰顯戮,三吳人有遺恨焉。

    然畹先時亦嘗谒吳曉帆觀察,陳書,當事者不置意,遂往從賊,此亦張元之流亞也。

    國祚中興,彼昏不用,豈非天哉!畹書餘于薛中丞幕府中見之,洋洋數千言,今則不能記憶矣。

    大略勸賊與洋人和,而藉其勢以圖中原。

    謂洋人遣使至金陵,以各國貿易所在,請無攻滬,而賊酋不許,洋人遂助中國城守,為失策。

    此時宜急許其不攻,而要令不得以軍裝、火藥資中國,再遣舟師渡江,分擾通、泰、裡下河完善之區,并于海道劫掠華商,使不敢載運貨物。

    貿易不通,捐斷絕,官軍乏饷,洋人坐困上海,聚數百萬避難之人,無所得食,必且生變。

    而洋人生理既絕,亦必俯首來求好,然後脅之使獻上海,策之上也。

    若一時不能與洋人和,而先欲得上海,亦不必調集大兵也。

    蓋洋人嗜利,近以蘇、浙二省避難人至滬地,遂于夷場廣造房屋,重收租息,初不問人之來曆也。

    宜遣精兵數千人,僞作難民,賃洋屋以居,地系夷場,中國官無從稽察,中夜一呼,應者四起,縱火焚燒,遇人斫殺,洋人計惟登舟逃逸,而上海唾手得矣。

    上海既得,然後招回洋人,而厚待之,不撄其怒,而仍可為用,策之次也。

    雲雲。

    其慮甚周,其計甚毒,故在上海者閱之,無不發指,無不失色。

    乃以枭雄之李秀成,亦如陳叔寶之昏庸,棄書床下,此真國家之福也。

    嗚呼!豈非天哉。

     ○造化弄人 先大夫言,福建莆田縣轄兩巡檢:一迎仙寨,一涵江司。

    迎仙寨姓李,涵江司姓缪,二人皆紹興人,交相得也。

    初不之異,繼乃知缪則李,而李缪,蓋二人同為部吏,缪以年滿選迎仙巡檢,以部中尚有經手事,難其行,李乃頂名而往,缪仍以李名在部。

    越數年,李之名年滿谒選,适得涵江,同在一縣,相見啞然。

    信造化之弄人也。

     ○應對舛錯之笑柄 聖門四科,言語居一,蓋出話稍不檢點,即錯誤矣。

    汪稼門先生志伊總督浙閩時,性嚴厲,僚屬進見者,無不惴惴。

    先大夫督造軍工廠戰船,工竣,例歸總督驗收。

    鹽道麟公祥素謹慎,恐先大夫辭有舛錯,囑道庫大使達泰曰:“子妙于語言,可幫同陳君應對,免緻觸忤也。

    ”洎總督驗船,見工堅料實,頗為嘉予。

    達随之行,先意承志,喋喋扌言。

    總督色甚和,鹽道心亦甚喜。

    比驗及貯淡水之井,總督笑曰:“井甚深,恐小孩子跌下,須淹死矣。

    ”達遽對曰:“不然,即大人跌下,亦要淹死。

    ”同行之官,無不匿笑。

    總督色莊而去。

    事畢,麟公呼達至官廨,痛責之曰:“好好一篇文字,被汝鬧壞!”達俯首引咎而已。

    次日衙參,麟公見總督,先謝不敏。

    總督曰:“我并不計較及此也。

    ”麟公退,又呼達告誡之。

    遂同谒巡撫王畹香中丞紹蘭,巡撫忽問及漳州鹽商王夢蘭虧課事,麟公心恨此商,即對曰:“王紹蘭乃一奸惡之小人也。

    不革王紹蘭,鹽務無從整頓。

    不辦王紹蘭,群商無所畏懼。

    ”娓娓數百言。

    皆斥王紹蘭名而罵之。

    藩臬兩司,初以目示之,不悟;繼微曳其衣,仍不悟。

    巡撫乃微笑曰:“是王夢蘭也。

    ’麟公始恍然,大慚愧,起立謝罪。

    既出,官廳中有傳其事者,達乃合掌誦佛号,曰:“報應如是之速哉!”合座大笑。

    麟公後官至倉場總督。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