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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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得史裁之正吳缜《糾缪》謂《新書》多采唐人小說,但期博取,故所載或全篇乖牾。

    然李泌子繁嘗為泌著家傳十篇,《新書·泌傳》雖采用之,而傳贊雲:繁言多不可信,按其近實者著于傳。

    是《新書》未嘗不嚴于别擇。

    今按唐人小說所記佚事甚多,而《新書》初不濫收者。

    如《王播傳》不載其“黎飯後鐘”之事,《杜牧傳》不載其揚州狎遊,牛奇章遣人潛護,及湖州水嬉、綠樹成陰之事,《溫廷筠傳》不載其令孤問故事,答以出在《南華》,遂遭擯抑之事。

    《李商隐傳》不載其見擯于,因作詩謂“郎君官貴,東閣難窺”之事。

    此皆載詩話及《北夢瑣言》等書,脍炙人口,而《新書》一概不收,則其謹嚴可知。

    然此猶稗官也。

    劉秩為房所器,出兵,嘗曰:“賊曳落河雖多,豈能當我劉秩?”郭暧尚升平公主,夫妻有違言,為公主所訴,代宗慰郭子儀,有“不癡不聾,不作阿家翁”之語。

    此等事司馬溫公及範淳甫曾采入《通鑒》,則非讠叟聞可知。

    而《新書》《秩傳》、《暧傳》、《公主傳》俱不載。

    然此猶曰非舊書所有也。

    楊绾四歲時,坐客各舉一物,以四聲呼之,绾指鐵燈樹呼曰“燈盞柄曲”。

    錢起客湖湘間,遇鬼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之句,後入試,用以押官韻,遂登第。

    傅孝忠善占星,姜師度喜穿漕渠,時人語曰“孝忠兩眼看天,師度一心穿地”。

    史思明攻太原,李光弼使人為地道,突出擒賊,賊驚呼為“地藏菩薩”。

    此皆《舊書》所載,《新書》以其稍涉于纖且俚,遂削而不書。

    則其立言有體,較之《晉書》、《南、北史》專以新奇悅人耳目者,其卓識固不同矣。

    《段秀實傳》則采柳子厚所撰《逸事狀》以增之。

    《魚朝恩傳》則采蘇鹗《杜陽雜編》以增之。

    《舊書·良吏傳》無韋丹、何易于,則采杜牧《樊川集》以補丹,采《孫樵集》以補易于。

    此豈得謂徒摭小說也?亦有瑣言碎事,《舊書》所無,而《新書》反增之者。

    如《韋臯傳》:李白為《蜀道難》以譏嚴武,陸暢為《蜀道易》以美臯,此亦見臯之能好士。

    《李賀傳》:韓愈、皇甫至其家,賀即賦《高軒過》,及出遊得句,即投古錦囊事。

    《陳谏傳》:嘗覽染署簿,悉能記其尺寸。

    賀與谏本文人,無他事迹可紀,此正見其才,非好奇也。

     《新唐書》列傳隸事之當《舊唐書·張柬之傳》有柬之駁王元感三年喪當三十六月之論,全載其文。

    《新書》盡删之,以柬之功在社稷,此論非所重也。

    而其論終不可廢,則反載于《元感傳》内。

    《舊書·李寶臣傳》有田承嗣被讨,私使人說李正己一段文字。

    按此事應詳于承嗣、正己傳内,《寶臣傳》何必詳叙?《新書·寶臣傳》但雲承嗣以甘言绐正己,正己止屯,諸軍亦不敢進。

    又天子使中人馬希倩勞寶臣,寶臣赆以百缣,希倩怒投之地,寶臣慚,于是部将王武俊說寶臣私與承嗣通謀。

    此事自應載《寶臣傳》,乃《舊書》反詳于《武俊傳》,《新書》則《寶世傳》詳之,而略于《武俊傳》。

    又武俊後為李惟嶽部将,時為惟嶽所忌,乃自貶損,出入不過三四人。

    此事自應入《武俊傳》,《舊書·武俊傳》乃不叙,反叙于其子《士真傳》内,更覺無謂,《新書》改入《武俊傳》。

    此皆《新書》隸事之詳略得宜也。

    又韓昌黎《平淮西碑》雲“明年平夏”,謂憲宗即位之明年,乃元和元年楊惠琳伏誅也。

    下雲“又明年平蜀”,則應是元和二年矣。

    然《新、舊唐書》本紀及《通鑒綱目》皆書元和元年三月楊惠琳伏誅,十月劉辟伏誅,則平夏、平蜀俱在此一年,而非次年始平蜀。

    故《梁溪漫志》指昌黎“又明年”句為誤。

    《新書·吳元濟傳》全載此碑,卻删去“明年平夏”句,并删去“又”字。

    但雲“明年平蜀”,謂即登極之明年也,尤可見其不苟下筆如此。

     《新唐書》文筆《舊唐書》列傳之文高下不等,其簡當完善者,類多國史原文。

    如《郭子儀傳》本裴所撰是也。

    一經修史諸人之手,辄蕪雜不倫,至有市井俗語,亦一概闌入,絕不檢點者。

    今略摘數條于此。

    如《王武俊傳》:武俊與朱Г、田悅、李納一同僭号。

    《高尚傳》:安祿山至東都,見官軍四集,懼而責尚曰:“汝元向我道萬全,今四邊若此,向西至關,一步不通,萬全何在?更不須見我。

    ”《史思明傳》:思明臨死罵曹将軍曰:“這胡誤我!”此等語直是戲曲中打诨,豈可施于文字?子京力矯其弊,甯簡毋冗,甯僻毋俗,于《舊書》各傳無一篇不改竄易換,大約事多而文省,語短而意長,過《舊書》遠甚,一經對勘,優劣自見。

    其有仿古逼肖者,如《劉濟傳》譚忠激濟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