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六十四 吳書十九 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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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引恪等見臥內,受詔床下,權詔曰:「吾疾困矣,恐不復相見,諸事一以相委。

    」恪歔欷流涕曰:「臣等皆受厚恩,當以死奉詔,願陛下安精神,損思慮,無以外事為念。

    」權詔有司諸事一統於恪,惟殺生大事然後以聞。

    為治第館,設陪衛。

    群官百司拜揖之儀,各有品敘。

    諸法令有不便者,條列以聞,權輒聽之。

    中外翕然,人懷歡欣。

     翌日,權薨。

    弘素與恪不平,懼為恪所治,祕權死問,欲矯詔除恪。

    峻以告恪,恪請弘咨事,於坐中誅之,乃發喪制服。

    與弟公安督融書曰:「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棄萬國,群下大小,莫不傷悼。

    至吾父子兄弟,並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隸,是以悲慟,肝心圮裂。

    皇太子以丁酉踐尊號,哀喜交并,不知所措。

    吾身受顧命,輔相幼主,竊自揆度,才非博陸而受姬公負圖之託,懼忝丞相輔漢之效,恐損先帝委付之明,是以憂慚惶惶,所慮萬端。

    且民惡其上,動見瞻觀,何時易哉?今以頑鈍之姿,處保傅之位,艱多智寡,任重謀淺,誰為脣齒?近漢之世,燕、蓋交遘,有上官之變,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與賊犬牙相錯,當於今時整頓軍具,率厲將士,警備過常,念出萬死,無顧一生,以報朝廷,無忝爾先。

    又諸將備守各有境界,猶恐賊虜聞諱,恣睢寇竊。

    邊邑諸曹,已別下約敕,所部督將,不得妄委所戍,徑來奔赴。

    雖懷愴怛不忍之心,公義奪私,伯禽服戎,若苟違戾,非徒小故。

    以親正疏,古人明戒也。

    」恪更拜太傅。

    於是罷視聽,息校官,原逋責,除關稅,事崇恩澤,眾莫不悅。

    恪每出入,百姓延頸,思見其狀。

     初,權黃龍元年遷都建業,二年築東興隄遏湖水。

    後征淮南,敗以內船,由是廢不復脩。

    恪以建興元年十月會眾於東興,更作大隄,左右結山俠築兩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軍而還。

    魏以吳軍入其疆土,恥於受侮,命大將胡遵、諸葛誕等率眾七萬,欲攻圍兩塢,圖壞隄遏。

    恪興軍四萬,晨夜赴救。

    遵等敕其諸軍作浮橋度,陳於隄上,分兵攻兩城。

    城在高峻,不可卒拔。

    恪遣將軍留贊、呂據、唐咨、丁奉為前部。

    時天寒雪,魏諸將會飲,見贊等兵少,而解置鎧甲,不持矛戟。

    但兜鍪刀楯,倮身緣遏,大笑之,不即嚴兵。

    兵得上,便鼓譟亂斫。

    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絕,自投於水,更相蹈藉。

    樂安太守桓嘉等同時并沒,死者數萬。

    故叛將韓綜為魏前軍督,亦斬之。

    獲車乘牛馬驢騾各數千,資器山積,振旅而歸。

    進封恪陽都侯,加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賜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繒布各萬匹。

     恪遂有輕敵之心,以十二月戰克,明年春,復欲出軍。

    〔一〕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

    中散大夫蔣延或以固爭,扶出。

     〔一〕 漢晉春秋曰:恪使司馬李衡往蜀說姜維,令同舉,曰:「古人有言,聖人不能為時,時至亦不可失也。

    今敵政在私門,外內猜隔,兵挫於外,而民怨於內,自曹操以來,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

    若大舉伐之,使吳攻其東,漢入其西,彼救西則東虛,重東則西輕,以練實之軍,乘虛輕之敵,破之必矣。

    」維從之。

    
恪乃著論諭眾意曰:「夫天無二日,土無二王,王者不務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後世,古今未之有也。

    昔戰國之時,諸侯自恃兵彊地廣,互有救援,謂此足以傳世,人莫能危。

    恣情從懷,憚於勞苦,使秦漸得自大,遂以并之,此既然矣。

    近者劉景升在荊州,有眾十萬,財穀如山,不及曹操尚微,與之力競,坐觀其彊大,吞滅諸袁。

    北方都定之後,操率三十萬眾來向荊州,當時雖有智者,不能復為畫計,於是景升兒子,交臂請降,遂為囚虜。

    凡敵國欲相吞,即仇讎欲相除也。

    有讎而長之,禍不在己,則在後人,不可不為遠慮也。

    昔伍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夫差自恃彊大,聞此邈然,是以誅子胥而無備越之心,至於臨敗悔之,豈有及乎?越小於吳,尚為吳禍,況其彊大者邪?昔秦但得關西耳,尚以并吞六國,今賊皆得秦、趙、韓、魏、燕、齊九州之地,地悉戎馬之鄉,士林之藪。

    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數倍;以吳與蜀比古六國,不能半之。

    然今所以能敵之,但以操時兵眾,於今適盡,而後生者未悉長大,正是賊衰少未盛之時。

    加司馬懿先誅王淩,續自隕斃,其子幼弱,而專彼大任,雖有智計之士,未得施用。

    當今伐之,是其厄會。

    聖人急於趨時,誠謂今日。

    若順眾人之情,懷偷安之計,以為長江之險可以傳世,不論魏之終始,而以今日遂輕其後,此吾所以長歎息者也。

    自(本)〔古〕以來,務在產育,今者賊民歲月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

    若復十數年後,其眾必倍於今,而國家勁兵之地,皆已空盡,唯有此見眾可以定事。

    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復十數年,略當損半,而見子弟數不足言。

    若賊眾一倍,而我兵損半,雖復使伊、管圖之,未可如何。

    今不達遠慮者,必以此言為迂。

    夫禍難未至而豫憂慮,此固眾人之所迂也。

    及於難至,然後頓顙,雖有智者,又不能圖。

    此乃古今所病,非獨一時。

    昔吳始以伍員為迂,故難至而不可救。

    劉景升不能慮十年之後,故無以詒其子孫。

    今恪無具臣之才,而受大吳蕭、霍之任,智與眾同,思不經遠,若不及今日為國斥境,俛仰年老,而讎敵更彊,欲刎頸謝責,寧有補邪?今聞眾人或以百姓尚貧,欲務閒息,此不知慮其大危,而愛其小勤者也。

    昔漢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閉關守險,以自娛樂,空出攻楚,身被創痍,介冑生蟣蝨,將士厭困苦,豈甘鋒刃而忘安寧哉?慮於長久不得兩存者耳!每覽荊邯說公孫述以進取之圖,近見家叔父表陳與賊爭競之計,未嘗不喟然歎息也。

    夙夜反側,所慮如此,故聊疏愚言,以達二三君子之末。

    若一朝隕歿,志畫不立,貴令來世知我所憂,可思於後。

    」眾皆以恪此論欲必為之辭,然莫敢復難。

     丹楊太守聶友素與恪善,書諫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東關之計,計未施行。

    今公輔贊大業,成先帝之志,寇遠自送,將士憑賴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豈非宗廟神靈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養銳,觀釁而動。

    今乘此勢,欲復大出,天時未可。

    而苟任盛意,私心以為不安。

    」恪題論後,為書答友曰:「足下雖有自然之理,然未見大數。

    熟省此論,可以開悟矣。

    」於是違眾出軍,大發州郡二十萬眾,百姓騷動,始失人心。

     恪意欲曜威淮南,驅略民人,而諸將或難之曰:「今引軍深入,疆埸之民,必相率遠遁,恐兵勞而功少,不如止圍新城。

    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圖之,乃可大獲。

    」恪從其計,迴軍還圍新城。

    攻守連月,城不拔。

    士卒疲勞,因暑飲水,洩下流腫,病者大半,死傷塗地。

    諸營吏日白病者多,恪以為詐,欲斬之,自是莫敢言。

    恪內惟失計,而恥城不下,忿形於色。

    將軍朱異有所是非,恪怒,立奪其兵。

    都尉蔡林數陳軍計,恪不能用,策馬奔魏。

    魏知戰士罷病,乃進救兵。

    恪引軍而去。

    士卒傷病,流曳道路,或頓仆坑壑,或見略獲,存亡忿痛,大小呼嗟。

    而恪晏然自若。

    出住江渚一月,圖起田於潯陽,詔召相銜,徐乃旋師。

    由此眾庶失望,而怨黷興矣。

     秋八月軍還,陳兵導從,歸入府館。

    即召中書令孫嘿,厲聲謂曰:「卿等何敢妄數作詔?」嘿惶懼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