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四十八 吳書三 三嗣主傳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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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側小人,因生酷虐,虐毒橫流,忠順被害。

    闇昧不覺,尋其壅蔽,孤負諸君,事已難圖,覆水不可收也。

    今大晉平治四海,勞心務於擢賢,誠是英俊展節之秋也。

    管仲極讎,桓公用之,良、平去楚,入為漢臣,舍亂就理,非不忠也。

    莫以移朝改朔,用損厥志。

    嘉勖休尚,愛敬動靜。

    夫復何言,投筆而已!」 壬申,王濬最先到,於是受皓之降,解縛焚櫬,延請相見。

    〔一〕伷以皓緻印綬於己,遣使送皓。

    皓舉家西遷,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

    四月甲申,詔曰:「孫皓窮迫歸降,前詔待之以不死,今皓垂至,意猶愍之,其賜號為歸命侯。

    進給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穀五千斛,錢五十萬,絹五百匹,綿五百斤。

    」皓太子瑾拜中郎,諸子為王者,拜郎中。

    〔二〕五年,皓死于洛陽。

    〔三〕 〔一〕 晉陽秋曰:濬收其圖籍,領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米穀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餘艘,後宮五千餘人。

     〔二〕 搜神記曰:吳以草創之國,信不堅固,邊屯守將,皆質其妻子,名曰保質。

    童子少年,以類相與嬉遊者,日有十數。

    永安二年三月,有一異兒,長四尺餘,年可六七歲,衣青衣,來從群兒戲,諸兒莫之識也。

    皆問曰:「爾誰家小兒,今日忽來?」答曰:「見爾群戲樂,故來耳。

    」詳而視之,眼有光芒,爚爚外射。

    諸兒畏之,重問其故。

    兒乃答曰:「爾惡我乎?我非人也,乃熒惑星也。

    將有以告爾:三公鉏,司馬如。

    」諸兒大驚,或走告大人,大人馳往觀之。

    兒曰:「舍爾去乎!」竦身而躍,即以化矣。

    仰面視之,若引一匹練以登天。

    大人來者,猶及見焉,飄飄漸高,有頃而沒。

    時吳政峻急,莫敢宣也。

    後五年而蜀亡,六年而晉興,至是而吳滅,司馬如矣。

    幹寶晉紀曰:王濬治船於蜀,吾彥取其流柹以呈孫皓,曰:「晉必有攻吳之計,宜增建平兵。

    建平不下,終不敢渡江。

    」皓弗從。

    陸抗之克步闡,皓意張大,乃使尚廣筮并天下,遇同人之頤,對曰:「吉。

    庚子歲,青蓋當入洛陽。

    」故皓不脩其政,而恆有窺上國之志。

    是歲也實在庚子。

     〔三〕 吳錄曰:皓以四年十二月死,時年四十二,葬河南縣界。

    
評曰:孫亮童孺而無賢輔,其替位不終,必然之勢也。

    休以舊愛宿恩,任用興、布,不能拔進良才,改絃易張,雖志善好學,何益救亂乎?又使既廢之亮不得其死,友于之義薄矣。

    皓之淫刑所濫,隕斃流黜者,蓋不可勝數。

    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冀,朝不謀夕。

    其熒惑、巫祝,交緻祥瑞,以為至急。

    昔舜、禹躬稼,至聖之德,猶或矢誓眾臣,予違女弼,或拜昌言,常若不及。

    況皓兇頑,肆行殘暴,忠諫者誅,讒諛者進,虐用其民,窮淫極侈,宜腰首分離,以謝百姓。

    既蒙不死之詔,復加歸命之寵,豈非曠蕩之恩,過厚之澤也哉!〔一〕 〔一〕 孫盛曰:夫古之立君,所以司牧群黎,故必仰協乾坤,覆燾萬物;若乃淫虐是縱,酷被群生,則天殛之,剿絕其祚,奪其南面之尊,加其獨夫之戮。

    是故湯、武抗鉞,不犯不順之譏;漢高奮劍,而無失節之議。

    何者?誠四海之酷讎,而人神之所擯故也。

    況皓罪為逋寇,虐過辛、癸,梟首素旗,猶不足以謝冤魂,洿室薦社,未足以紀暴跡,而乃優以顯命,寵錫仍加,豈龔行天罰,伐罪弔民之義乎?是以知僭逆之不懲,而兇酷之莫戒。

    詩雲:「取彼譖人,投畀豺虎。

    」聊譖猶然,矧僭虐乎?且神旗電掃,兵臨偽窟,理窮勢迫,然後請命,不赦之罪既彰,三驅之義又塞,極之權道,亦無取焉。

    陸機著辨亡論,言吳之所以亡,其上篇曰:「昔漢氏失禦,奸臣竊命,禍基京畿,毒遍宇內,皇綱弛紊,王室遂卑。

    於是群雄蜂駭,義兵四合,吳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荊南,權略紛紜,忠勇伯世。

    威稜則夷羿震蕩,兵交則醜虜授馘,遂掃清宗祊,蒸禋皇祖。

    於時雲興之將帶州,飆起之師跨邑,哮闞之群風驅,熊羆之族霧集,雖兵以義合,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喪威稔寇,忠規武節,未有若此其著者也。

    武烈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

    弱冠秀發,招攬遺老,與之述業。

    神兵東驅,奮寡犯眾,攻無堅城之將,戰無交鋒之虜。

    誅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飭法修師而威德翕赫,賓禮名賢而張昭為之雄,交禦豪俊而周瑜為之傑。

    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達而聰哲,故同方者以類附,等契者以氣集,而江東蓋多士矣。

    將北伐諸華,誅鉏幹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座于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步而歸舊物。

    戎車既次,群兇側目,大業未就,中世而隕。

    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於逸軌,叡心發乎令圖,從政咨於故實,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固,申之以節儉,疇咨俊茂,好謀善斷,東帛旅於丘園,旌命交于塗巷。

    故豪彥尋聲而響臻,志士希光而影騖,異人輻輳,猛士如林。

    於是張昭為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呂蒙之疇入為腹心,出作股肱;甘寧、淩統、程普、賀齊、朱桓、朱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屬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騭以聲名光國,政事則顧雍、潘濬、呂範、呂岱以器任幹職,奇偉則虞翻、陸績、張溫、張惇以諷議舉正,奉使則趙咨、沈珩以敏達延譽,術數則吳範、趙達以禨祥協德,董襲、陳武殺身以衛主,駱統、劉基彊諫以補過,謀無遺算,舉不失策。

    故遂割據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

    魏氏嘗藉戰勝之威,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下漢陰之眾,羽楫萬計,龍躍順流,銳騎千旅,虎步原隰,謀臣盈室,武將連衡,喟然有吞江滸之志,一宇宙之氣。

    而周瑜驅我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僅而獲免,收跡遠遁。

    漢王亦馮帝王之號,率巴、漢之民,乘危騁變,結壘千裡,志報關羽之敗,圖收湘西之地。

    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覆師敗績,困而後濟,絕命永安。

    續以灞須之寇,臨川摧銳,蓬籠之戰,孑輪不反。

    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摧鋒,勢衄財匱,而吳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

    西屠庸蜀之郊,北裂淮漢之涘,東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蠻之表。

    於是講八代之禮,蒐三王之樂,告類上帝,拱揖群後。

    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長戟勁鎩,望飆而奮。

    庶尹盡規於上,四民展業于下,化協殊裔,風衍遐圻。

    乃俾一介行人,撫巡外域,臣象逸駿,擾於外閑,明珠瑋寶,輝於內府,珍瑰重跡而至,奇玩應響而赴,輶軒騁於南荒,衝輣息於朔野,齊民免幹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固矣。

    大皇既歿,幼主蒞朝,奸回肆虐。

    景皇聿興,虔修遺憲,政無大闕,守文之良主也。

    降及歸命之初,典刑未滅,故老猶存。

    大司馬陸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盡規,而施績、範慎以威重顯,丁奉、鍾離斐以武毅稱,孟宗、丁固之徒為公卿,樓玄、賀劭之屬掌機事,元首雖病,股肱猶良。

    爰及末葉,群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釁,曆命應化而微,王師躡運而發,卒散於陳,民奔于邑,城池無藩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非有工輸雲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築室之圍,燕子濟西之隊,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

    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夫曹、劉之將非一世之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眾,戰守之道抑有前符,險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

    」其下篇曰:「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據中夏,漢氏有岷、益,吳制荊、揚而奄交、廣。

    曹氏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民怨矣。

    劉公因險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

    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聰明睿達,懿度深遠矣。

    其求賢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盡盛德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

    拔呂蒙於戎行,識潘濬于係虜。

    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權之我逼。

    執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悉委武衛,以濟周瑜之師。

    卑宮菲食,以豐功臣之賞;披懷虛己,以納謨士之算。

    故魯肅一面而自託,士燮蒙險而效命。

    高張公之德而省遊田之娛,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歡,感陸公之規而除刑政之煩,奇劉基之議而作三爵之誓,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損甘以育淩統之孤,登壇慷慨歸魯肅之功,削投惡言信子瑜之節。

    是以忠臣競盡其謀,志士鹹得肆力,洪規遠略,固不厭夫區區者也。

    故百官苟合,庶務未遑。

    初都建業,群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不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宮室輿服,蓋慊如也。

    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修,雖醲化懿綱,未齒乎上代,抑其體國經民之具,亦足以為政矣。

    地方幾萬裡,帶甲將百萬,其野沃,其民練,其財豐,其器利,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制其區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見有弘於茲者矣。

    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禦之有術,敦率遺憲,勤民謹政,循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

    或曰,吳、蜀脣齒之國,蜀滅則吳亡,理則然矣,夫蜀蓋藩援之與國,而非吳人之存亡也。

    何則?其郊境之接,重山積險,陸無長轂之徑;川阨流迅,水有驚波之艱。

    雖有銳師百萬,啟行不過千夫;軸艫千裡,前驅不過百艦。

    故劉氏之伐,陸公喻之長蛇,其勢然也。

    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禦其變。

    天子總群議而諮之大司馬陸公,陸公以四瀆天地之所以節宣其氣,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之所共,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荊、楊而爭舟楫之用,是天贊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禽耳。

    逮步闡之亂,憑保城以延彊寇,重資幣以誘群蠻。

    于時大邦之眾,雲翔電發,縣旌江介,築壘遵渚,襟帶要害,以止吳人之西,而巴漢舟師,沿江東下。

    陸公以偏師三萬,北據東坑,深溝高壘,案甲養威。

    反虜踠跡待戮,而不敢北闚生路,彊寇敗績宵遁,喪師大半,分命銳師五千,西禦水軍,東西同捷,獻俘萬計。

    信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

    陸公沒而潛謀兆,吳釁深而六師駭。

    夫太康之役,眾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

    嗚呼!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不其然與!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玄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

    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

    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由人也。

    吳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

    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舍其參者也。

    夫四州之氓非無眾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業易循也,功不興而禍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

    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審存亡之至數,恭己以安百姓,敦惠以緻人和,寬沖以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給士民之愛。

    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共患。

    安與眾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共患,則其難不足卹也。

    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