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三十五 蜀書五 諸葛亮傳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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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魏延傳雲:「延每隨亮出,輒欲請精兵萬人,與亮異道會于潼關,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歎己才用之不盡也。

    」亮尚不以延為萬人別統,豈得如沖言,頓使將重兵在前,而以輕弱自守乎?且沖與扶風王言,顯彰宣帝之短,對子毀父,理所不容,而雲「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故知此書舉引皆虛。

     六年春,揚聲由斜谷道取郿,使趙雲、鄧芝為疑軍,據箕谷,魏大將軍曹真舉眾拒之。

    亮身率諸軍攻祁山,戎陳整齊,賞罰肅而號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應亮,關中響震。

    〔一〕魏明帝西鎮長安,命張郃拒亮,亮使馬謖督諸軍在前,與郃戰于街亭。

    謖違亮節度,舉動失宜,大為郃所破。

    亮拔西縣千餘家,還于漢中,〔二〕戮謖以謝眾。

    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竊非據,親秉旄鉞以厲三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

    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責帥,臣職是當。

    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

    」於是以亮為右將軍,行丞相事,所總統如前〔三〕。

     〔一〕 魏略曰:始,國家以蜀中惟有劉備。

    備既死,數歲寂然無聲,是以略無備預;而卒聞亮出,朝野恐懼,隴右、祁山尤甚,故三郡同時應亮。

     〔二〕 郭沖四事曰:亮出祁山,隴西、南安二郡應時降,圍天水,拔冀城,虜姜維,驅略士女數千人還蜀。

    人皆賀亮,亮顏色愀然有戚容,謝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威力未舉,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

    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賀,能不為愧。

    」於是蜀人鹹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

    難曰:亮有吞魏之志久矣,不始於此眾人方知也,且于時師出無成,傷缺而反者眾,三郡歸降而不能有。

    姜維,天水之匹夫耳,獲之則於魏何損?拔西縣千家,不補街亭所喪,以何為功,而蜀人相賀乎? 〔三〕 漢晉春秋曰:或勸亮更發兵者,亮曰:「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於將來;若不能然者,雖兵多何益!自今已後,諸有忠慮於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

    」於是考微勞,甄烈壯,引咎責躬,布所失於天下,厲兵講武,以為後圖,戎士簡練,民忘其敗矣。

    亮聞孫權破曹休,魏兵東下,關中虛弱。

    十一月,上言曰:「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也。

    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

    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得偏全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

    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

    謹陳其事如左: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髣彿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

    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

    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以定。

    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

    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

    凡事如是,難可逆見。

    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於是有散關之役。

    此表,亮集所無,出張儼默記。

    
冬,亮復出散關,圍陳倉,曹真拒之,亮糧盡而還。

    魏將王雙率騎追亮,亮與戰,破之,斬雙。

    七年,亮遣陳式攻武都、陰平。

    魏雍州刺史郭淮率眾欲擊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退還,遂平二郡。

    詔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馬謖,而君引愆,深自貶抑,重違君意,聽順所守。

    前年燿師,馘斬王雙;今歲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興復二郡,威鎮兇暴,功勳顯然。

    方今天下騷擾,元惡未梟,君受大任,幹國之重,而久自挹損,非所以光揚洪烈矣。

    今復君丞相,君其勿辭。

    」〔一〕 〔一〕 漢晉春秋曰:是歲,孫權稱尊號,其群臣以並尊二帝來告。

    議者鹹以為交之無益,而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

    亮曰:「權有僭逆之心久矣,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求掎角之援也。

    今若加顯絕,讎我必深,便當移兵東(戍)〔伐〕,與之角力,須并其土,乃議中原。

    彼賢才尚多,將相緝穆,未可一朝定也。

    頓兵相持,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算之上者。

    昔孝文卑辭匈奴,先帝優與吳盟,皆應權通變,弘思遠益,非匹夫之為(分)〔忿〕者也。

    今議者鹹以權利在鼎足,不能併力,且志望以滿,無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

    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權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

    若大軍緻討,彼高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下當略民廣境,示武於內,非端坐者也。

    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河南之眾不得盡西,此之為利,亦已深矣。

    權僭之罪,未宜明也。

    」乃遣衛尉陳震慶權正號。

    
九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一〕糧盡退軍,與魏將張郃交戰,射殺郃。

    〔二〕十二年春,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與司馬宣王對於渭南。

    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

    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三〕相持百餘日。

    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

    〔四〕及軍退,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奇才也!」〔五〕 〔一〕 漢晉春秋曰:亮圍祁山,招鮮卑軻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

    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

    」乃使西屯長安,督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

    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眾悉出,西救祁山。

    郃欲分兵駐雍、郿,宣王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

    」遂進。

    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

    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宣王遇于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而還。

    宣王尋亮至于鹵城。

    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

    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偪,坐失民望也。

    今亮縣軍食少,亦行去矣。

    」宣王不從,故尋亮。

    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

    賈栩、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

    諸將鹹請戰。

    五月辛巳,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

    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一百張,宣王還保營。

     〔二〕 郭沖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長安,遣宣王督張郃諸軍,雍、涼勁卒三十餘萬,潛軍密進,規向劍閣。

    亮時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險要,十二更下,在者八萬。

    時魏軍始陳,幡兵適交,參佐鹹以賊眾彊盛,非力不制,宜權停下兵一月,以并聲勢。

    亮曰:「吾統武行師,以大信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鶴望而計日,雖臨征難,義所不廢。

    」皆催遣令去。

    於是去者感悅,願留一戰,住者憤踴,思緻死命。

    相謂曰:「諸葛公之恩,死猶不報也。

    」臨戰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一當十,殺張郃,卻宣王,一戰大剋,此信之由也。

    難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長安耳,此年不復自來。

    且亮大軍在關、隴,魏人何由得越亮徑向劍閣?亮既在戰場,本無久住之規,而方休兵還蜀,皆非經通之言。

    孫盛、習鑿齒搜求異同,罔有所遺,而並不載沖言,知其乖剌多矣。

     〔三〕 漢晉春秋曰:亮自至,數挑戰。

    宣王亦表固請戰。

    使衛尉辛毗持節以制之。

    姜維謂亮曰:「辛佐治仗節而到,賊不復出矣。

    」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

    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豈千裡而請戰邪!」魏氏春秋曰:亮使至,問其寢食及其事之煩簡,不問戎事。

    使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