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二十八 魏書二十八 王毌丘諸葛鄧鍾傳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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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眾,分張守備,難以禦天下之師。

    段谷、侯和沮傷之氣,難以敵堂堂之陳。

    比年以來,曾無寧歲,征夫勤瘁,難以當子來之民。

    此皆諸賢所親見也。

    蜀相壯見禽於秦,公孫述授首于漢,九州之險,是非一姓。

    此皆諸賢所備聞也。

    明者見危于無形,智者規禍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長為周賓,陳平背項,立功于漢。

    豈晏安酖毒,懷祿而不變哉?今國朝隆天覆之恩,宰輔弘寬恕之德,先惠後誅,好生惡殺。

    往者吳將孫壹舉眾內附,位為上司,寵秩殊異。

    文欽、唐咨為國大害,叛主讎賊,還為戎首。

    咨困逼禽獲,欽二子還降,皆將軍、封侯;咨與聞國事。

    壹等窮踧歸命,猶加盛寵,況巴蜀賢知見機而作者哉!誠能深鑒成敗,邈然高蹈,投跡微子之蹤,錯身陳平之軌,則福同古人,慶流來裔,百姓士民,安堵舊業,農不易畝,巿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豈不美與!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發,玉石皆碎,雖欲悔之,亦無及已。

    其詳擇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鹹使聞知。

     鄧艾追姜維到陰平,簡選精銳,欲從漢德陽入江由、左儋道詣綿竹,趣成都,與諸葛緒共行。

    緒以本受節度邀姜維,西行非本詔,遂進軍前向白水,與會合。

    會遣將軍田章等從劍閣西,徑出江由。

    未至百裡,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

    遂長驅而前。

    會與緒軍向劍閣,會欲專軍勢,密白緒畏懦不進,檻車徵還。

    軍悉屬會,〔一〕進攻劍閣,不克,引退,蜀軍保險拒守。

    艾遂至綿竹,大戰,斬諸葛瞻。

    維等聞瞻巳破,率其眾東入于巴。

    會乃進軍至涪,遣胡烈、田續、龐會等追維。

    艾進軍向成都,劉禪詣艾降,遣使敕維等令降于會。

    維至廣漢郪縣,令兵悉放器仗,送節傳於胡烈,便從東道詣會降。

    會上言曰:「賊姜維、張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

    臣輒遣司馬夏侯鹹、護軍胡烈等,經從劍閣,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參軍爰〈青彡〉、將軍句安等躡其後,參軍皇甫闓、將軍王買等從涪南出衝其腹,臣據涪縣為東西勢援。

    維等所統步騎四五萬人,擐甲厲兵,塞川填谷,數百裡中首尾相繼,憑恃其眾,方軌而西。

    臣敕鹹、闓等令分兵據勢,廣張羅罔,南杜走吳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絕越逸之徑,四面雲集,首尾並進,蹊路斷絕,走伏無地。

    臣又手書申喻,開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窮數盡,解甲投戈,面縛委質,印綬萬數,資器山積。

    昔舜舞幹戚,有苗自服;牧野之師,商旅倒戈:有征無戰,帝王之盛業。

    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用兵之令典。

    陛下聖德,侔蹤前代,翼輔忠明,齊軌公旦,仁育群生,義征不譓,殊俗向化,無思不服,師不踰時,兵不血刃,萬裡同風,九州共貫。

    臣輒奉宣詔命,導揚恩化,復其社稷,安其閭伍,舍其賦調,弛其征役,訓之德禮以移其風,示之軌儀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懷逸豫,後來其蘇,義無以過。

    」會于是禁檢士眾不得鈔略,虛己誘納,以接蜀之群司,與維情好歡甚。

    〔二〕十二月詔曰:「會所向摧弊,前無彊敵,緘制眾城,罔羅迸逸。

    蜀之豪帥,面縛歸命,謀無遺策,舉無廢功。

    凡所降誅,動以萬計,全勝獨克,有征無戰。

    拓平西夏,方隅清晏。

    其以會為司徒,進封縣侯,增邑萬戶。

    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戶。

    」 〔一〕 按百官名:緒入晉為太常崇禮衛尉。

    子沖,廷尉。

    荀綽兗州記曰:沖子詮,字德林,玫字仁林,並知名顯達。

    詮,兗州刺史。

    玫,侍中禦史中丞。

     〔二〕 世語曰:夏侯霸奔蜀,蜀朝問「司馬公如何德」?霸曰:「自當作家門。

    」「京師俊士」?曰:「有鍾士季,其人管朝政,吳、蜀之憂也。

    」漢晉春秋曰:初,夏侯霸降蜀,姜維問之曰:「司馬懿既得彼政,當復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營立家門,未遑外事。

    有鍾士季者,其人雖少,終為吳、蜀之憂,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

    」後十五年而會果滅蜀。

    按習鑿齒此言,非出他書,故採用世語而附益也。

    
會內有異志,因鄧艾承制專事,密白艾有反狀,〔一〕於是詔書檻車徵艾。

    司馬文王懼艾或不從命,敕會並進軍成都,監軍衛瓘在會前行,以文王手筆令宣喻艾軍,艾軍皆釋仗,遂收艾入檻車。

    會所憚惟艾,艾既禽而會尋至,獨統大眾,威震西土。

    自謂功名蓋世,不可復為人下,加猛將銳卒皆在己手,遂謀反。

    欲使姜維等皆將蜀兵出斜谷,會自將大眾隨其後。

    既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為五日可到孟津,與騎會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

    會得文王書雲:「恐鄧艾或不就徵,今遣中護軍賈充將步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吾自將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

    」會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能獨辦之;今來大重,必覺我異矣,便當速發。

    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

    我自淮南以來,畫無遣策,四海所共知也。

    我欲持此安歸乎!」會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及蜀之故官,為太後發喪于蜀朝堂。

    矯太後遺詔,使會起兵廢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

    所請群官,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

    會帳下督丘建本屬胡烈,烈薦之文王,會請以自隨,任愛之。

    建愍烈獨坐,啟會,使聽內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內一人。

    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其子曰:「丘建密說消息,會已作大坑,白棓棓與棒同。

    
數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巾臽〉,苦洽反。

    
拜為散將,以次棓殺坑中。

    」諸牙門親兵亦鹹說此語,一夜傳相告,皆遍。

    或謂會:「可盡殺牙門騎督以上。

    」會猶豫未決。

    十八日日中,烈軍兵與烈兒雷鼓出門,諸軍兵不期皆鼓譟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

    時方給與姜維鎧杖,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有頃,白兵走向城。

    會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雲何?」維曰:「但當擊之耳。

    」會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機以柱門,兵斫門,不能破。

    斯須,門外倚梯登城,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卒兵相得。

    姜維率會左右戰,手殺五六人,眾既格斬維,爭赴殺會。

    會時年四十,將士死者數百人。

    〔二〕 〔一〕 世語曰:會善效人書,於劍閣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多自矜伐。

    又毀文王報書,手作以疑之也。

     〔二〕 晉諸公贊曰:胡烈兒名淵,字世元,遵之孫也。

    遵,安定人,以才兼文武,累居藩鎮,至車騎將軍。

    子奮,字玄威,亦歷方任。

    女為晉武帝貴人,有寵。

    太康中,以奮為尚書僕射,加鎮軍大將軍、開府。

    弟廣,字宣祖,少府。

    次烈,字玄武,秦州刺史。

    次岐,宇玄嶷,并州刺史。

    廣子喜,涼州刺史。

    淵小字鷂鴟,時年十八,既殺會救父,名震遠近。

    後趙王倫篡位,三王興義,倫使淵與張泓將兵禦齊王,屢破齊軍。

    會成都戰克,淵乃歸降伏法。

    
初,艾為太尉,會為司徒,皆持節、都督諸軍如故,鹹未受命而斃。

    會兄毓,以四年冬薨,會竟未知問。

    會兄子邕,隨會與俱死,會所養兄子毅及峻、辿敕連反。

    
等下獄,當伏誅。

    司馬文王表天子下詔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極位台司,佐命立勳,饗食廟庭。

    父毓,歷職內外,幹事有績。

    昔楚思子文之治,不滅鬥氏之祀。

    晉錄成宣之忠,用存趙氏之後。

    以會、邕之罪,而絕繇、毓之類,吾有愍然!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

    惟毅及邕息伏法。

    」或曰,毓曾密啟司馬文王,言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故宥峻等雲。

    〔一〕 〔一〕 漢晉春秋曰: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以及宗矣。

    」
初,文王欲遣會伐蜀,西曹屬邵悌求見曰:「今遣鍾會率十餘萬眾伐蜀,愚謂會單身無重任,不若使餘人行。

    」文王笑曰:「我寧當復不知此耶?蜀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眾人皆言蜀不可伐。

    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彊使之,適為敵禽耳。

    惟鍾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必可滅蜀。

    滅蜀之後,就如卿所慮,當何所能一辦耶?凡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亡國之大夫不可與圖存,心膽以破故也。

    若蜀以破,遺民震恐,不足與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

    若作惡,祗自滅族耳。

    卿不須憂此,慎莫使人聞也。

    」及會白鄧艾不軌,文王將西,悌復曰:「鍾會所統,五六倍于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足自行。

    」文王曰:「卿忘前時所言邪,而更雲可不須行乎?雖爾,此言不可宣也。

    我要自當以信義待人,但人不當負我,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護軍問我,言:『頗疑鍾會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復疑卿邪?』賈亦無以易我語也。

    我到長安,則自了矣。

    」軍至長安,會果已死,鹹如所策。

    〔一〕 〔一〕 按鹹熙元年百官名:邵悌字元伯,陽平人。

    漢晉春秋曰:文王聞鍾會功曹向雄之收葬會也,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于東市而我不問,今鍾會躬為叛逆而又輒收葬,若復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時豈先蔔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

    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訓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時。

    殿下讎對枯骨,捐之中野,百歲之後,為臧獲所笑,豈仁賢所掩哉?」王悅,與宴談而遣之。

    習鑿齒曰;向伯茂可謂勇於蹈義也,哭王經而哀感市人,葬鍾會而義動明主,彼皆忠烈奮勁,知死而往,非存生也。

    況使經、會處世,或身在急難,而有不赴者乎?故尋其奉死之心,可以見事生之情,覽其忠貞之節,足以愧背義之士矣。

    王加禮而遣,可謂明達。

    
會嘗論易無互體、才性同異。

    及會死後,于會家得書二十篇,名曰道論,而實刑名家也,其文似會。

    初,會弱冠與山陽王弼並知名。

    弼好論儒道,辭才逸辯,注易及老子,為尚書郎,年二十餘卒。

    〔一〕 〔一〕 弼字輔嗣。

    何劭為其傳曰:弼幼而察慧,年十餘,好老氏,通辯能言。

    父業,為尚書郎。

    時裴徽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

    徽一見而異之,問弼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也,然聖人莫肯緻言,而老子申之無已者何?」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不說也。

    老子是有者也,故恆言無所不足。

    」群亦為傅嘏所知。

    于時何晏為吏部尚書,甚奇弼,歎之曰:「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正始中,黃門侍郎累缺。

    晏既用賈充、裴秀、朱整,又議用弼。

    時丁謐與晏爭衡,緻高邑王黎於曹爽,爽用黎。

    於是以弼補臺郎。

    初除,覲爽,請閒,爽為屏左右,而弼與論道,移時無所他及,爽以此嗤之。

    時爽專朝政,黨與共相進用,弼通雋不治名高。

    尋黎無幾時病亡,爽用王沈代黎,弼遂不得在門下,晏為之歎恨。

    弼在臺既淺,事功亦雅非所長,益不留意焉。

    淮南人劉陶善論縱橫,為當時所推。

    每與弼語,常屈弼。

    弼天才卓出,當其所得,莫能奪也。

    性和理,樂遊宴,解音律,善投壺。

    其論道傅會文辭,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頗以所長笑人,故時為士君子所疾。

    弼與鍾會善,會論議以校練為家,然每服弼之高緻。

    何晏以為聖人無喜怒哀樂,其論甚精,鍾會等述之。

    弼與不同,以為聖人茂於人者神明也,同於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體沖和以通無,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物,然則聖人之情,應物而無累於物者也。

    今以其無累,便謂不復應物,失之多矣。

    弼注易,潁川人荀融難弼大衍義。

    弼答其意,白書以戲之曰:「夫明足以尋極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

    顏子之量,孔父之所預在,然遇之不能無樂,喪之不能無哀。

    又常狹斯人,以為未能以情從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

    足下之量,雖已定乎胸懷之內,然而隔踰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於顏子,可以無大過矣。

    」弼注老子,為之指略,緻有理統。

    著道略論,注易,往往有高麗言。

    太原王濟好談,病老、莊,常雲:「見弼易注,所悟者多。

    」然弼為人淺而不識物情,初與王黎、荀融善,黎奪其黃門郎,於是恨黎,與融亦不終。

    正始十年,曹爽廢,以公事免。

    其秋遇癘疾亡,時年二十四,無子絕嗣。

    弼之卒也,晉景王聞之,嗟歎者累日,其為高識所惜如此。

    孫盛曰:易之為書,窮神知化,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世之注解,殆皆妄也。

    況弼以傅會之辨而欲籠統玄旨者乎?故其敘浮義則麗辭溢目,造陰陽則妙賾無聞,至于六爻變化,群象所效,日時歲月,五氣相推,弼皆擯落,多所不關。

    雖有可觀者焉,恐將泥夫大道。

    博物記曰:初,王粲與族兄凱俱避地荊州,劉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以凱有風貌,乃以妻凱。

    凱生業,業即劉表外孫也。

    蔡邕有書近萬卷,末年載數車與粲,粲亡後,相國掾魏諷謀反,粲子與焉,既被誅,邕所與書悉入業。

    業字長緒,位至謁者僕射。

    子宏字正宗,司隸校尉。

    宏,弼之兄也。

    魏氏春秋曰:文帝既誅粲二子,以業嗣粲。

    
評曰:王淩風節格尚,毌丘儉才識拔幹,諸葛誕嚴毅威重,鍾會精練策數,鹹以顯名,緻茲榮任,而皆心大志迂,不慮禍難,變如發機,宗族塗地,豈不謬惑邪!鄧艾矯然彊壯,立功立事,然闇于防患,咎敗旋至,豈遠知乎諸葛恪而不能近自見,此蓋古人所謂目論者也。

    〔一〕 〔一〕 史記曰:越王無疆與中國爭彊,當楚威王時,越北伐齊,齊威王使人說越雲,越王不納。

    齊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

    吾不貴其用智之如目,目見毫毛而不自見其睫也。

    今王知晉之失計,不自知越之過,是目論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