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二十一 魏書二十一 王衛二劉傅傳第二十一

關燈
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也。

    曾祖父龔,祖父暢,皆為漢三公。

    〔一〕父謙,為大將軍何進長史。

    進以謙名公之冑,欲與為婚,見其二子,使擇焉。

    謙弗許。

    以疾免,卒于家。

     〔一〕 張璠漢紀曰:龔字伯宗,有高名於天下。

    順帝時為太尉。

    初,山陽太守薛勤喪妻不哭,將殯,臨之曰:「幸不為夭,復何恨哉?」及龔妻卒,龔與諸子並杖行服,時人或兩譏焉。

    暢字叔茂,名在八俊。

    靈帝時為司空,以水災免,而李膺亦免歸故郡,二人以直道不容當時。

    天下以暢、膺為高士,諸危言危行之徒皆推宗之,願涉其流,惟恐不及。

    會連有災異,而言事者皆言三公非其人,宜因其變,以暢、膺代之,則禎祥必至。

    由是宦豎深怨之,及膺誅死而暢遂廢,終于家。

    
獻帝西遷,粲徙長安,左中郎將蔡邕見而奇之。

    時邕才學顯著,貴重朝廷,常車騎填巷,賓客盈坐。

    聞粲在門,倒屣迎之。

    粲至,年既幼弱,容狀短小,一坐盡驚。

    邕曰:「此王公孫也,有異才,吾不如也。

    吾家書籍文章,盡當與之。

    」年十七,司徒辟,詔除黃門侍郎,以西京擾亂,皆不就。

    乃之荊州依劉表。

    表以粲貌寢而體弱通侻,不甚重也。

    〔一〕表卒。

    粲勸表子琮,令歸太祖。

    〔二〕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

    太祖置酒漢濱,粲奉觴賀曰:「方今袁紹起河北,仗大眾,志兼天下,然好賢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

    劉表雍容荊楚,坐觀時變,自以為西伯可規。

    士之避亂荊州者,皆海內之雋傑也;表不知所任,故國危而無輔。

    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車即繕其甲卒,收其豪傑而用之,以橫行天下;及平江、漢,引其賢雋而置之列位,使海內回心,望風而願治,文武並用,英雄畢力,此三王之舉也。

    」後遷軍謀祭酒。

    魏國既建,拜侍中。

    博物多識,問無不對。

    時舊儀廢弛,興造制度,粲恆典之。

    〔三〕 〔一〕 臣松之曰:貌寢,謂貌負其實也。

    通侻者,簡易也。

     〔二〕 文士傳載粲說琮曰:「僕有愚計,願進之於將軍,可乎?」琮曰:「吾所願聞也。

    」粲曰:「天下大亂,豪傑並起,在倉卒之際,彊弱未分,故人各各有心耳。

    當此之時,家家欲為帝王,人人欲為公侯。

    觀古今之成敗,能先見事機者,則恆受其福。

    今將軍自度,何如曹公邪?」琮不能對。

    粲復曰:「如粲所聞,曹公故人傑也。

    雄略冠時,智謀出世,摧袁氏於官渡,驅孫權於江外,逐劉備於隴右,破烏丸於白登,其餘梟夷蕩定者,往往如神,不可勝計。

    今日之事,去就可知也。

    將軍能聽粲計,卷甲倒戈,應天順命,以歸曹公,曹公必重德將軍。

    保己全宗,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

    粲遭亂流離,託命此州,蒙將軍父子重顧,敢不盡言!」琮納其言。

    臣松之案:孫權自此以前,尚與中國和同,未嘗交兵,何雲「驅權於江外」乎?魏武以十三年征荊州,劉備卻後數年方入蜀,備身未嘗涉於關、隴。

    而於征荊州之年,便雲逐備於隴右,既已乖錯;又白登在平城,亦魏武所不經,北征烏丸,與白登永不相豫。

    以此知張騭假偽之辭,而不覺其虛之自露也。

    凡騭虛偽妄作,不可覆疏,如此類者,不可勝紀。

     〔三〕 摯虞決疑要注曰:漢末喪亂,絕無玉珮。

    魏侍中王粲識舊珮,始復作之。

    今之玉珮,受法於粲也。

    
初,粲與人共行,讀道邊碑,人問曰:「卿能闇誦乎?」曰:「能。

    」因使背而誦之,不失一字。

    觀人圍棋,局壞,粲為覆之。

    棋者不信,以帊蓋局,使更以他局為之。

    用相比校,不誤一道。

    其彊記默識如此。

    性善算,作算術,略盡其理。

    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

    〔一〕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

    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

    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時年四十一。

    粲二子,為魏諷所引,誅。

    後絕。

    〔二〕 〔一〕 典略曰;粲才既高,辯論應機。

    鍾繇、王朗等雖各為魏卿相,至於朝廷奏議,皆閣筆不能措手。

     〔二〕 文章志曰:太祖時征漢中,聞粲子死,歎曰:「孤若在,不使仲宣無後。

    」
始文帝為五官將,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學。

    粲與北海徐幹字偉長、廣陵陳琳字孔璋、陳留阮瑀字元瑜、汝南應瑒字德璉、瑒,音徒哽反,一音暢。

    
東平劉楨字公幹並見友善。

     幹為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

    〔一〕 〔一〕 先賢行狀曰:幹清玄體道,六行脩備,聰識洽聞,操翰成章,輕官忽祿,不耽世榮。

    建安中,太祖特加旌命,以疾休息。

    後除上艾長,又以疾不行。

    
琳前為何進主簿。

    進欲誅諸宦官,太後不聽,進乃召四方猛將,並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後。

    琳諫進曰:「易稱『即鹿無虞』。

    諺有『掩目捕雀』。

    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無異於鼓洪爐以燎毛髮。

    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違經合道,天人順之;而反釋其利器,更徵於他。

    大兵合聚,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幹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為亂階。

    」進不納其言,竟以取禍。

    琳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

    袁氏敗,琳歸太祖。

    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太祖愛其才而不咎。

     瑀少受學於蔡邕。

    建安中都護曹洪欲使掌書記,瑀終不為屈。

    太祖並以琳、瑀為司空軍謀祭酒,管記室,〔一〕軍國書檄,多琳、瑀所作也。

    〔二〕琳徙門下督,瑀為倉曹掾屬。

     〔一〕 文士傳曰:太祖雅聞瑀名,辟之,不應,連見偪促,乃逃入山中。

    太祖使人焚山,得瑀,送至,召入。

    太祖時征長安,大延賓客,怒瑀不與語,使就技人列。

    瑀善解音,能鼓琴,遂撫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門開,大魏應期運。

    青蓋巡九州,在東西人怨。

    士為知己死,女為悅者玩。

    恩義苟敷暢,他人焉能亂?」為曲既捷,音聲殊妙,當時冠坐,太祖大悅。

    臣松之案魚氏典略、摯虞文章志並雲瑀建安初辭疾避役,不為曹洪屈。

    得太祖召,即投杖而起。

    不得有逃入山中,焚之乃出之事也。

    又典略載太祖初征荊州,使瑀作書與劉備,及征馬超,又使瑀作書與韓遂,此二書今具存。

    至長安之前,遂等破走,太祖始以十六年得入關耳。

    而張騭雲初得瑀時太祖在長安,此又乖戾。

    瑀以十七年卒,太祖十八年策為魏公,而雲瑀歌舞辭稱「大魏應期運」,愈知甚妄。

    又其辭雲「他人焉能亂」,了不成語。

    瑀之吐屬,必不如此。

     〔二〕 典略曰:琳作諸書及檄,草成呈太祖。

    太祖先苦頭風,是日疾發,臥讀琳所作,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

    」數加厚賜。

    太祖嘗使瑀作書與韓遂,時太祖適近出,瑀隨從,因於馬上具草,書成呈之。

    太祖攬筆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損。

    
瑒、楨各被太祖辟,為丞相掾屬。

    瑒轉為平原侯庶子,後為五官將文學。

    〔一〕楨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

    〔二〕鹹著文賦數十篇。

     〔一〕 華嶠漢書曰:瑒祖奉,字世叔。

    才敏善諷誦,故世稱「應世叔讀書,五行俱下」。

    著後序十餘篇,為世儒者。

    延熹中,至司隸校尉。

    子劭字仲遠,亦博學多識,尤好事。

    諸所撰述風俗通等,凡百餘篇,辭雖不典,世服其博聞。

    續漢書曰:劭又著中漢輯敘、漢官儀及禮儀故事,凡十一種,百三十六卷。

    朝廷制度,百官儀式,所以不亡者,由劭記之。

    官至泰山太守。

    劭弟珣,字季瑜,司空掾,即瑒之父。

     〔二〕 文士傳曰:楨父名梁,字曼山,一名恭。

    少有清才,以文學見貴,終於野王令。

    典略曰:文帝嘗賜楨廓落帶,其後師死,欲借取以為像,因書嘲楨雲:「夫物因人為貴。

    故在賤者之手,不禦至尊之側。

    今雖取之,勿嫌其不反也。

    」楨答曰;「楨聞荊山之璞,曜元後之寶;隨侯之珠,燭眾士之好;南垠之金,登窈窕之首;鼲貂之尾,綴侍臣之幘:此四寶者,伏朽石之下,潛汙泥之中,而揚光千載之上,發彩疇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於至尊也。

    夫尊者所服,卑者所脩也;貴者所禦,賤者所先也。

    故夏屋初成而大匠先立其下,嘉禾始熟而農夫先嘗其粒。

    恨楨所帶,無他妙飾,若實殊異,尚可納也。

    」楨辭旨巧妙皆如是,由是特為諸公子所親愛。

    其後太子嘗請諸文學,酒酣坐歡,命夫人甄氏出拜。

    坐中眾人鹹伏,而楨獨平視。

    太祖聞之,乃收楨,減死輸作。

    
瑀以十七年卒。

    幹、琳、瑒、楨二十二年卒。

    文帝書與元城令吳質曰:「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

    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矣。

    著中論二十餘篇,辭義典雅,足傳于後。

    德璉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

    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

    元瑜書記翩翩,緻足樂也。

    仲宣獨自善於辭賦,惜其體弱,不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也。

    昔伯牙絕絃於鍾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也。

    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雋也。

    〔一〕」 〔一〕 典論曰: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幹、陳留阮瑀、汝南應瑒、東平劉楨,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鹹自以騁騏驥於千裡,仰齊足而並馳。

    粲長於辭賦。

    幹時有逸氣,然非粲匹也。

    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於他文未能稱是。

    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

    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

    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之儔也。

    
自潁川邯鄲淳、〔一〕繁欽、繁,音婆。

    
〔二〕陳留路粹、〔三〕沛國丁儀、丁廙、弘農楊脩、河內苟緯等,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例。

    〔四〕 〔一〕 魏略曰:淳一名竺,字子叔。

    博學有才章,又善蒼、雅、蟲、篆、許氏字指。

    初平時,從三輔客荊州。

    荊州內附,太祖素聞其名,召與相見,甚敬異之。

    時五官將博延英儒,亦宿聞淳名,因啟淳欲使在文學官屬中。

    會臨菑侯植亦求淳,太祖遣淳詣植。

    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與談。

    時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

    遂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小說數千言訖,謂淳曰:「邯鄲生何如邪?」於是乃更著衣幘,整儀容,與淳評說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區別之意,然後論羲皇以來賢聖名臣烈士優劣之差,次頌古今文章賦誄及當官政事宜所先後,又論用武行兵倚伏之勢。

    乃命廚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無與伉者。

    及暮,淳歸,對其所知歎植之材,謂之「天人」。

    而于時世子未立。

    太祖俄有意於植,而淳屢稱植材。

    由是五官將頗不悅。

    及黃初初,以淳為博士給事中。

    淳作投壺賦千餘言奏之,文帝以為工,賜帛千匹。

     〔二〕 典略曰:欽字休伯,以文才機辯,少得名於汝、潁。

    欽既長於書記,又善為詩賦。

    其所與太子書,記喉轉意,率皆巧麗。

    為丞相主簿。

    建安二十三年卒。

     〔三〕 典略曰:粹字文蔚,少學於蔡邕。

    初平中,隨車駕至三輔。

    建安初,以高才與京兆嚴像擢拜尚書郎。

    像以兼有文武,出為揚州刺史。

    粹後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

    及孔融有過,太祖使粹為奏,承指數緻融罪,其大略言:「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寧,招合徒眾,欲圖不軌,言『我大聖之後也,而滅於宋。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