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十三 魏書十三 鍾繇華歆王朗傳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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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眾,舊穀既沒,新穀莫繼。

    斯則有國之大患,而非備豫之長策也。

    今見作者三四萬人,九龍可以安聖體,其內足以列六宮,顯陽之殿,又向將畢,惟泰極已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

    誠願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深愍役夫之疲勞,厚矜兆民之不贍,取常食廩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選其丁壯,擇留萬人,使一期而更之,鹹知息代有日,則莫不悅以即事,勞而不怨矣。

    計一歲有三百六十萬夫,亦不為少。

    當一歲成者,聽且三年。

    分遣其餘,使皆即農,無窮之計也。

    倉有溢粟,民有餘力:以此興功,何功不立?以此行化,何化不成?夫信之於民,國家大寶也。

    仲尼曰:『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

    』夫區區之晉國,微微之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雖將降,顧信而歸,用能一戰而霸,于今見稱。

    前車駕當幸洛陽,發民為營,有司命以營成而罷。

    既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時遣。

    有司徒營其目前之利,不顧經國之體。

    臣愚以為自今以後,儻復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

    若有事以次,寧復更發,無或失信。

    凡陛下臨時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

    然眾庶不知,謂為倉卒。

    故願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

    鈞其死也,無使汙于宮掖而為遠近所疑。

    且人命至重,難生易殺,氣絕而不續者也,是以聖賢重之。

    孟軻稱殺一無辜以取天下,仁者不為也。

    漢時有犯蹕驚乘輿馬者,廷尉張釋之奏使罰金,文帝怪其輕,而釋之曰:『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

    今下廷尉。

    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之,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臣以為大失其義,非忠臣所宜陳也。

    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猶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謬乎?斯重於為己,而輕於為君,不忠之甚也。

    周公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

    』言猶不戲,而況行之乎?故釋之之言不可不察,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

    」又陳「諸鳥獸無用之物,而有芻穀人徒之費,皆可蠲除。

    」 帝嘗問曰:「漢桓帝時,白馬令李雲上書言:『帝者,諦也。

    是帝欲不諦。

    』當何得不死?」肅對曰:「但為言失逆順之節。

    原其本意,皆欲盡心,念存補國。

    且帝者之威,過於雷霆,殺一匹夫,無異螻蟻。

    寬而宥之,可以示容受切言,廣德宇於天下。

    故臣以為殺之未必為是也。

    」帝又問:「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懷隱切,著史記非貶孝武,令人切齒。

    」對曰:「司馬遷記事,不虛美,不隱惡。

    劉向、揚雄服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謂之實錄。

    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覽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

    於今此兩紀有錄無書。

    後遭李陵事,遂下遷蠶室。

    此為隱切在孝武,而不在於史遷也。

    」 正始元年,出為廣平太守。

    公事徵還,拜議郎。

    頃之,為侍中,遷太常。

    時大將軍曹爽專權,任用何晏、鄧颺等。

    肅與太尉蔣濟、司農桓範論及時政,肅正色曰:「此輩即弘恭、石顯之屬,復稱說邪!」爽聞之,戒何晏等曰:「當共慎之!公卿已比諸君前世惡人矣。

    」坐宗廟事免。

    後為光祿勳。

    時有二魚長尺,集于武庫之屋,有司以為吉祥。

    肅曰:「魚生於淵而亢於屋,介鱗之物失其所也。

    邊將其殆有棄甲之變乎?」其後果有東關之敗。

    徙為河南尹。

    嘉平六年,持節兼太常,奉法駕,迎高貴鄉公于元城。

    是歲,白氣經天,大將軍司馬景王問肅其故,肅答曰:「此蚩尤之旗也,東南其有亂乎?君若脩己以安百姓,則天下樂安者歸德,唱亂者先亡矣。

    」明年春,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反,景王謂肅曰:「霍光感夏侯勝之言,始重儒學之士,良有以也。

    安國寧主,其術焉在?」肅曰:「昔關羽率荊州之眾,降于禁於漢濱,遂有北向爭天下之志。

    後孫權襲取其將士家屬,羽士眾一旦瓦解。

    今淮南將士父母妻子皆在內州,但急往禦衛,使不得前,必有關羽土崩之勢矣。

    」景王從之,遂破儉、欽。

    後遷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增邑三百,并前二千二百戶。

    甘露元年薨,門生縗絰者以百數。

    追贈衛將軍,諡曰景侯。

    子惲嗣。

    惲薨,無子,國絕。

    景元四年,封肅子恂為蘭陵侯。

    鹹熙中,開建五等,以肅著勳前朝,改封恂為氶子。

    〔一〕 〔一〕 世語曰:恂字(子良大)〔良夫〕,有通識,在朝忠正。

    歷河南尹、侍中,所居有稱。

    乃心存公,有匪躬之節。

    鬲令袁毅餽以駿馬,知其貪財,不受。

    毅竟以黷貨而敗。

    建立二學,崇明五經,皆恂所建。

    卒時年四十餘,贈車騎將軍。

    肅女適司馬文王,即文明皇後,生晉武帝、齊獻王攸。

    晉諸公贊曰:恂兄弟八人。

    其達者,虔字恭祖,以功幹見稱,位至尚書。

    弟愷,字君夫,少有才力而無行檢,與衛尉石崇友善,俱以豪侈競於世,終於後將軍。

    虔子康、隆,仕亦宦達,為後世所重。

    
初,肅善賈、馬之學,而不好鄭氏,采會同異,為尚書、詩、論語、三禮、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傳,皆列於學官。

    其所論駮朝廷典制、郊祀、宗廟、喪紀、輕重,凡百餘篇。

    時樂安孫叔然,〔一〕受學鄭玄之門,人稱東州大儒。

    徵為祕書監,不就。

    肅集聖證論以譏短玄,叔然駮而釋之,及作周易、春秋例,毛詩、禮記、春秋三傳、國語、爾雅諸注,又注書十餘篇。

    自魏初徵士燉煌周生烈,〔二〕明帝時大司農弘農董遇等,亦歷注經傳,頗傳於世。

    〔三〕 〔一〕 臣松之案叔然與晉武帝同名,故稱其字。

     〔二〕 臣松之案此人姓周生,名烈。

    何晏論語集解有烈義例,餘所著述,見晉武帝中經簿。

     〔三〕 魏略曰:遇字季直,性質訥而好學。

    興平中,關中擾亂,與兄季中依將軍段煨。

    采稆負販,而常挾持經書,投閒習讀。

    其兄笑之而遇不改。

    及建安初,王綱小設,郡舉孝廉,稍遷黃門侍郎。

    是時,漢帝委政太祖,遇旦夕侍講,為天子所愛信。

    至二十二年,許中百官矯制,遇雖不與謀,猶被錄詣鄴,轉為宂散。

    常從太祖西征,道由孟津,過弘農王冢。

    太祖疑欲謁,顧問左右,左右莫對,遇乃越第進曰:「春秋之義,國君即位未踰年而卒,未成為君。

    弘農王即阼既淺,又為暴臣所制,降在藩國,不應謁。

    」太祖乃過。

    黃初中,出為郡守。

    明帝時,入為侍中、大司農。

    數年,病亡。

    初,遇善治老子,為老子作訓注。

    又善左氏傳,更為作朱墨別異。

    人有從學者,遇不肯教,而雲「必當先讀百遍」。

    言「讀書百遍而義自見」。

    從學者雲:「苦渴無日。

    」遇言「當以三餘」。

    或問三餘之意,遇言「冬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時之餘也」。

    由是諸生少從遇學,無傳其朱墨者。

    世語曰:遇子綏,位至祕書監,亦有才學。

    齊王冏功臣董艾,即綏之子也。

    魏略以遇及賈洪、邯鄲淳、薛夏、隗禧、蘇林、樂詳等七人為儒宗,其序曰:「從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懷苟且,綱紀既衰,儒道尤甚。

    至黃初元年之後,新主乃復,始掃除太學之灰炭,補舊石碑之缺壞,備博士之員錄,依漢甲乙以考課。

    申告州郡,有欲學者,皆遣詣太學。

    太學始開,有弟子數百人。

    至太和、青龍中,中外多事,人懷避就。

    雖性非解學,多求詣太學。

    太學諸生有千數,而諸博士率皆麄疏,無以教弟子。

    弟子本亦避役,竟無能習學,冬來春去,歲歲如是。

    又雖有精者,而臺閣舉格太高,加不念統其大義,而問字指墨法點注之間,百人同試,度者未十。

    是以志學之士,遂復陵遲,而末求浮虛者各競逐也。

    正始中,有詔議圜丘,普延學士。

    是時郎官及司徒領吏二萬餘人,雖復分布,見在京師者尚且萬人,而應書與議者略無幾人。

    又是時朝堂公卿以下四百餘人,其能操筆者未有十人,多皆相從飽食而退。

    嗟夫!學業沈隕,乃至於此。

    是以私心常區區貴乎數公者,各處荒亂之際,而能守志彌敦者也。

    」賈洪字叔業,京兆新豐人也。

    好學有才,而特精於春秋左傳。

    建安初,仕郡,舉計掾,應州辟。

    時州中自參軍事以下百餘人,唯洪與馮翊嚴苞(交)〔文〕通才學最高。

    洪歷守三縣令,所在輒開除廄舍,親授諸生。

    後馬超反,超劫洪,將詣華陰,使作露布。

    洪不獲已,為作之。

    司徒鍾繇在東,識其文,曰:「此賈洪作也。

    」及超破走,太祖召洪署軍謀掾。

    猶以其前為超作露布文,故不即敘。

    晚乃出為陰泉長。

    延康中,轉為白馬王相。

    善能談戲。

    王彪亦雅好文學,常師宗之,過於三卿。

    數歲病亡,亡時年五十餘,時人為之恨仕不至二千石。

    而嚴苞亦歷守二縣,黃初中,以高才入為祕書丞,數奏文賦,文帝異之。

    出為西平太守,卒官。

    薛夏字宣聲,天水人也。

    博學有才。

    天水舊有姜、閻、任、趙四姓,常推於郡中,而夏為單家,不為降屈。

    四姓欲共治之,夏乃遊逸,東詣京師。

    太祖宿聞其名,甚禮遇之。

    後四姓又使囚遙引夏,關移潁川,收捕繫獄。

    時太祖已在冀州,聞夏為本郡所質,撫掌曰:「夏無罪也。

    漢陽兒輩直欲殺之耳!」乃告潁川使理出之,召署軍謀掾。

    文帝又嘉其才,黃初中為祕書丞,帝每與夏推論書傳,未嘗不終日也。

    每呼之不名,而謂之薛君。

    夏居甚貧,帝又顧其衣薄,解所禦服袍賜之。

    其後征東將軍曹休來朝,時帝方與夏有所咨論,而外啟休到,帝引入。

    坐定,帝顧夏言之於休曰:「此君,祕書丞天水薛宣聲也,宜共談。

    」其見遇如此。

    尋欲用之,會文帝崩。

    至太和中,嘗以公事移蘭臺。

    蘭臺自以臺也,而祕書署耳,謂夏為不得移也,推使當有坐者。

    夏報之曰:「蘭臺為外臺,祕書為內閣,臺、閣,一也,何不相移之有?」蘭臺屈無以折。

    自是之後,遂以為常。

    後數歲病亡,敕其子無還天水。

    隗禧字子牙,京兆人也。

    世單家。

    少好學。

    初平中,三輔亂,禧南客荊州,不以荒擾,擔負經書,每以採稆餘日,則誦習之。

    太祖定荊州,召署軍謀掾。

    黃初中,為譙王郎中。

    王宿聞其儒者,常虛心從學。

    禧亦敬恭以授王,由是大得賜遺。

    以病還,拜郎中。

    年八十餘,以老處家,就之學者甚多。

    禧既明經,又善星官,常仰瞻天文,歎息謂魚豢曰:「天下兵戈尚猶未息,如之何?」豢又常從問左氏傳,禧答曰:「欲知幽微莫若易,人倫之紀莫若禮,多識山川草木之名莫若詩,左氏直相斫書耳,不足精意也。

    」豢因從問詩,禧說齊、韓、魯、毛四家義,不復執文,有如諷誦。

    又撰作諸經解數十萬言,未及繕寫而得聾,後數歲病亡也。

    其邯鄲淳事在王粲傳,蘇林事在劉邵、高堂隆傳,樂詳事在杜畿傳。

    魚豢曰:學之資於人也,其猶藍之染於素乎!故雖仲尼,猶曰「吾非生而知之者」,況凡品哉!且世人所以不貴學者,必見夫有「誦詩三百而不能專對於四方」故也。

    餘以為是則下科耳,不當顧中庸以上,材質適等,而加之以文乎!今此數賢者,略餘之所識也。

    檢其事能,誠不多也。

    但以守學不輟,乃上為帝王所嘉,下為國家名儒,非由學乎?由是觀之,學其胡可以已哉!
評曰:鍾繇開達理幹,華歆清純德素,王朗文博富贍,誠皆一時之俊偉也。

    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肅亮直多聞,能析薪哉!〔一〕 〔一〕 劉寔以為肅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

    性嗜榮貴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

    吝惜財物而治身不穢,此三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