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十三 魏書十三 鍾繇華歆王朗傳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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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也。

    〔一〕嘗與族父瑜俱至洛陽,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貴相,然當厄於水,努力慎之!」行未十裡,度橋,馬驚,墮水幾死。

    瑜以相者言中,益貴繇,而供給資費,使得專學。

    舉孝廉,〔二〕除尚書郎、陽陵令,以疾去。

    辟三府,為廷尉正、黃門侍郎。

    是時,漢帝在西京,李傕、郭汜等亂長安中,與關東斷絕。

    太祖領兗州牧,始遣使上書。

    〔三〕傕、汜等以為「關東欲自立天子,今曹操雖有使命,非其至實」,議留太祖使,拒絕其意。

    繇說傕、汜等曰:「方今英雄並起,各矯命專制,唯曹兗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將來之望也。

    」傕、汜等用繇言,厚加答報,由是太祖使命遂得通。

    太祖既數聽荀彧之稱繇,又聞其說傕、汜,益虛心。

    後傕脅天子,繇與尚書郎韓斌同策謀。

    天子得出長安,繇有力焉。

    拜禦史中丞,遷侍中尚書僕射,并錄前功封東武亭侯。

     〔一〕 先賢行狀曰:鍾皓字季明,溫良篤慎,博學詩律,教授門生千有餘人,為郡功曹。

    時太丘長陳寔為西門亭長,皓深獨敬異。

    寔少皓十七歲,常禮待與同分義。

    會辟公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君?」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可用。

    」寔曰:「鍾君似不察人為意,不知何獨識我?」皓為司徒掾,公出,道路泥濘,導從惡其相灑,去公車絕遠。

    公椎軾言:「司徒今日為獨行耳!」還府向閤,鈴下不扶,令揖掾屬,公奮手不顧。

    時舉府掾屬皆投劾出,皓為西曹掾,即開府門分布曉語已出者,曰:「臣下不能得自直於君,若司隸舉繩墨,以公失宰相之禮,又不勝任,諸君終身何所任邪?」掾屬以故皆止。

    都官果移西曹掾,問空府去意,皓召都官吏,以見掾屬名示之,乃止。

    前後九辟三府,遷南鄉、林慮長,不之官。

    時郡中先輩為海內所歸者,蒼梧太守定陵陳稚叔、故黎陽令潁陰荀淑及皓。

    少府李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清識難尚,陳、鍾至德可師。

    」膺之姑為皓兄之妻,生子覲,與膺年齊,並有令名。

    覲又好學慕古,有退讓之行。

    為童幼時,膺祖太尉脩言:「覲似我家性,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于刑戮者也。

    」復以膺妹妻之。

    覲辟州宰,未嘗屈就。

    膺謂覲曰:「孟軻以為人無好惡是非之心,非人也。

    弟於人何太無皂白邪!」覲嘗以膺之言白皓,皓曰:「元禮,祖公在位,諸父並盛,韓公之甥,故得然耳。

    國武子好招人過,以為怨本,今豈其時!保身全家,汝道是也。

    」覲早亡,膺雖荷功名,位至卿佐,而卒隕身世禍。

    皓年六十九,終於家。

    皓二子迪、敷,並以黨錮不仕。

    繇則迪之孫。

     〔二〕 謝承後漢書曰:南陽陰脩為潁川太守,以旌賢擢俊為務,舉五官掾張仲方正,察功曹鍾繇、主簿荀彧、主記掾張禮、賊曹掾杜祐、孝廉荀攸、計吏郭圖為吏,以光國朝。

     〔三〕 世語曰:太祖遣使從事王必緻命天子。

    
時關中諸將馬騰、韓遂等,各擁彊兵相與爭。

    太祖方有事山東,以關右為憂。

    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委之以後事,特使不拘科制。

    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太祖在官渡,與袁紹相持,繇送馬二千餘匹給軍。

    太祖與繇書曰:「得所送馬,甚應其急。

    關右平定,朝廷無西顧之憂,足下之勳也。

    昔蕭何鎮守關中,足食成軍,亦適當爾。

    」其後匈奴單于作亂平陽,繇帥諸軍圍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東太守郭援到河東,眾甚盛。

    諸將議欲釋之去,繇曰:「袁氏方彊,援之來,關中陰與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顧吾威名故耳。

    若棄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誰非寇讎?縱吾欲歸,其得至乎!此為未戰先自敗也。

    且援剛愎好勝,必易吾軍,若渡汾為營,及其未濟擊之,可大克也。

    」張既說馬騰會擊援,騰遣子超將精兵逆之。

    援至,果輕渡汾,眾止之,不從。

    濟水未半,擊,大破之,〔一〕斬援,降單于。

    語在既傳。

    其後河東衛固作亂,與張晟、張琰及高幹等並為寇,繇又率諸將討破之。

    〔二〕自天子西遷,洛陽人民單盡,繇徙關中民,又招納亡叛以充之,數年間民戶稍實。

    太祖征關中,得以為資,表繇為前軍師。

     〔一〕 司馬彪戰略曰:袁尚遣高幹、郭援將兵數萬人,與匈奴單于寇河東,遣使與馬騰、韓遂等連和,騰等陰許之。

    傅幹說騰曰:「古人有言『順道者昌,逆德者亡』。

    曹公奉天子誅暴亂,法明國治,上下用命,有義必賞,無義必罰,可謂順道矣。

    袁氏背王命,驅胡虜以陵中國,寬而多忌,仁而無斷,兵雖彊,實失天下心,可謂逆德矣。

    今將軍既事有道,不盡其力,陰懷兩端,欲以坐觀成敗,吾恐成敗既定,奉辭責罪,將軍先為誅首矣。

    」於是騰懼。

    幹曰:「智者轉禍為福。

    今曹公與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獨制河東,曹公雖有萬全之計,不能禁河東之不危也。

    將軍誠能引兵討援,內外擊之,其勢必舉。

    是將軍一舉,斷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將軍。

    將軍功名,竹帛不能盡載也。

    唯將軍審所擇!」騰曰:「敬從教。

    」於是遣子超將精兵萬餘人,并將遂等兵,與繇會擊援等,大破之。

     〔二〕 魏略曰:詔徵河東太守王邑。

    邑以天下未定,心不願徵,而吏民亦戀邑,郡掾衛固及中郎將範先等各詣繇求乞邑。

    而詔已拜杜畿為太守,畿已入界。

    繇不聽先等,促邑交符。

    邑佩印綬,徑從河北詣許自歸。

    繇時治在洛陽,自以威禁失督司之法,乃上書自劾曰;「臣前上言故鎮北將軍領河東太守安陽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條,事當推劾,檢實姦詐。

    被詔書當如所糾。

    以其歸罪,故加寬赦。

    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懷顧望,謂邑當還,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

    謹案文書,臣以空虛,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機衡,忝膺重任,總統偏方。

    既無德政以惠民物,又無威刑以檢不恪,至使邑違犯詔書,郡掾衛固誑迫吏民,訟訴之言,交驛道路,漸失其禮,不虔王命。

    今雖反悔,醜聲流聞,咎皆由繇威刑不攝。

    臣又疾病,前後歷年,氣力日微,屍素重祿,曠廢職任,罪明法正。

    謹按侍中守司隸校尉東武亭侯鍾繇,幸得蒙恩,以鬥筲之才,仍見拔擢,顯從近密,銜命督使。

    明知詔書深疾長吏政教寬弱,檢下無刑,久病淹滯,眾職荒頓,法令失張。

    邑雖違科,當必繩正法,既舉文書,操彈失理,至乃使邑遠詣闕廷。

    隳忝使命,挫傷爪牙。

    而固誑迫吏民,拒畿連月,今雖反悔,犯順失正,海內兇赫,罪一由繇威刑闇弱。

    又繇久病,不任所職,非繇大臣當所宜為。

    繇輕慢憲度,不畏詔令,不與國同心,為臣不忠,無所畏忌,大為不敬。

    又不承用詔書,奉詔不謹。

    又聰明蔽塞,為下所欺,弱不勝任。

    數罪謹以劾,臣請法車徵詣廷尉治繇罪,大鴻臚削爵土。

    臣久嬰篤疾,涉夏盛劇,命縣呼吸,不任部官。

    輒以文書付功曹從事馬適議,免冠徒跣,伏須罪誅。

    」詔不聽。

    
魏國初建,為大理,遷相國。

    文帝在東宮,賜繇五熟釜,為之銘曰:「於赫有魏,作漢藩輔。

    厥相惟鍾,實幹心膂。

    靖恭夙夜,匪遑安處。

    百寮師師,楷茲度矩。

    」〔一〕數年,坐西曹掾魏諷謀反,策罷就第。

    〔二〕文帝即王位,復為大理。

    及踐阼,改為廷尉,進封崇高鄉侯。

    遷太尉,轉封平陽鄉侯。

    時司徒華歆、司空王朗,並先世名臣。

    文帝罷朝,謂左右曰:「此三公者,乃一代之偉人也,後世殆難繼矣!」〔三〕明帝即位,進封定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八百戶,遷太傅。

    繇有膝疾,拜起不便。

    時華歆亦以高年疾病,朝見皆使載輿車,虎賁舁上殿就坐。

    是後三公有疾,遂以為故事。

     〔一〕 魏略曰:繇為相國,以五熟釜鼎範因太子鑄之,釜成,太子與繇書曰:「昔有黃三鼎,周之九寶,鹹以一體使調一味,豈若斯釜五味時芳?蓋鼎之烹飪,以饗上帝,以養聖賢,昭德祈福,莫斯之美。

    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莫宜盛德。

    今之嘉釜,有逾茲美。

    夫周之屍臣,宋之考父,衛之孔悝,晉之魏顆,彼四臣者,並以功德勒名鍾鼎。

    今執事寅亮大魏,以隆聖化。

    堂堂之德,於斯為盛。

    誠太常之所宜銘,彜器之所宜勒。

    故作斯銘,勒之釜口,庶可贊揚洪美,垂之不朽。

    」臣松之按漢書郊祀志,孝宣時,美陽得鼎,京兆尹張敞上議曰:「按鼎有刻書曰:『王命屍臣,官此栒邑。

    (屍主事之臣栒音荀幽地)賜爾鸞旂,黼黻琱戈。

    屍臣拜手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丕顯休命!』此殆周之所以褒賜大臣,(子孫)大臣子孫刻銘其先功,藏之于宮廟也。

    」考父銘見左氏傳,孔悝銘在禮記,事顯故不載。

    國語曰:「昔克潞之役,秦來圖敗晉功,魏顆以其身追秦師于輔氏,親止杜回;其勒銘于景鍾,至于今不遺類,其子孫不可不興也。

    」太子所稱四銘者也。

    魏略曰:後太祖征漢中,太子在孟津,聞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難公言。

    密使臨菑侯轉因人說之,繇即送之。

    太子與繇書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見美詩人。

    晉之垂棘,魯之璵璠,宋之結綠,楚之和璞,價越萬金,貴重都城,有稱疇昔,流聲將來。

    是以垂棘出晉,虞、虢雙禽;和璧入秦,相如抗節。

    竊見玉書,稱美玉白若截肪,黑譬純漆,赤擬雞冠,黃侔蒸栗。

    側聞斯語,未睹厥狀。

    雖德非君子,義無詩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

    然四寶邈焉以遠,秦、漢未聞有良匹。

    是以求之曠年,未遇厥真,私願不果,飢渴未副。

    近見南陽宗惠叔稱君侯昔有美玦,聞之驚喜,笑與抃俱。

    當自白書,恐傳言未審,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轉言鄙旨。

    乃不忽遺,厚見周稱,鄴騎既到,寶玦初至,捧跪發匣,爛然滿目。

    猥以矇鄙之姿,得觀希世之寶,不煩一介之使,不損連城之價,既有秦昭章臺之觀,而無藺生詭奪之誑。

    嘉貺益腆,敢不欽承!」繇報書曰:「昔忝近任,并得賜玦。

    尚方耆老,頗識舊物。

    名其符采。

    必得處所。

    以為執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未奉貢。

    幸而紆意,實以悅懌。

    在昔和氏,殷勤忠篤,而繇待命,是懷愧恥。

    」 〔二〕 魏略曰:孫權稱臣,斬送關羽。

    太子書報繇,繇答書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人當道情,愛我者一何可愛!憎我者一何可憎!』顧念孫權,了更嫵媚。

    」太子又書曰:「得報,知喜南方。

    至于荀公之清談,孫權之嫵媚,執書嗢噱,不能離手。

    若權復黠,當折以汝南許劭月旦之評。

    權優遊二國,俯仰荀、許,亦已足矣。

    」 〔三〕 陸氏異林曰:繇嘗數月不朝會,意性異常,或問其故,雲:「常有好婦來,美麗非凡。

    」問者曰:「必是鬼物,可殺之。

    」婦人後往,不即前,止戶外。

    繇問何以,曰:「公有相殺意。

    」繇曰:「無此。

    」乃勤勤呼之,乃入。

    繇意恨,有不忍之心,然猶斫之傷髀。

    婦人即出,以新綿拭血竟路。

    明日使人尋跡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婦人,形體如生人,著白練衫,丹繡裲襠,傷左髀,以裲襠中綿拭血。

    叔父清河太守說如此。

    清河,陸雲也。

    
初,太祖下令,使平議死刑可宮割者。

    繇以為「古之肉刑,更歷聖人,宜復施行,以代死刑。

    」議者以為非悅民之道,遂寢。

    及文帝臨饗群臣,詔謂「大理欲復肉刑,此誠聖王之法。

    公卿當善共議。

    」議未定,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