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十一 魏書十一 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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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周黨、樊英之儔,測其淵源,覽其清濁,未有厲俗獨行若寧者也。

    誠宜束帛加璧,備禮徵聘,仍授幾杖,延登東序,敷陳墳素,坐而論道,上正璇璣,協和皇極,下阜群生,彜倫攸敘,必有可觀,光益大化。

    若寧固執匪石,守志箕山,追跡洪崖,參蹤巢、許。

    斯亦聖朝同符唐、虞,優賢揚歷,垂聲千載。

    〔一〕雖出處殊塗,俯仰異體,至於興治美俗,其揆一也。

     〔一〕 今文尚書曰「優賢揚歷」,謂揚其所歷試。

    左思魏都賦曰:「優賢著于揚歷」也。

    
於是特具安車蒲輪,束帛加璧聘焉。

    會寧卒,時年八十四。

    拜子邈郎中,後為博士。

    初,寧妻先卒,知故勸更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自遭之而違本心哉?」〔一〕 〔一〕 傅子曰:寧以衰亂之時,世多妄變氏族者,違聖人之制,非禮命姓之意,故著氏姓論以原本世系,文多不載。

    每所居姻親、知舊、鄰裡有困窮者,家儲雖不盈擔石,必分以贍救之。

    與人子言,教以孝;與人弟言,訓以悌;言及人臣,誨以忠。

    貌甚恭,言甚順,觀其行,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然,甚柔而溫,因其事而導之於善,是以漸之者無不化焉。

    寧之亡,天下知與不知,聞之無不嗟歎。

    醇德之所感若此,不亦至乎!
時鉅鹿張臶,字子明,潁川胡昭,字孔明,亦養志不仕。

    臶少遊太學,學兼內外,後歸鄉裡。

    袁紹前後辟命,不應,移居上黨。

    并州牧高幹表除樂平令,不就,徙循常山,門徒且數百人,遷居任縣。

    太祖為丞相,辟,不詣。

    太和中,詔求隱學之士能消災復異者,郡累上臶,發遣,老病不行。

    廣平太守盧毓到官三日,綱紀白承前緻版謁臶。

    毓教曰:「張先生所謂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諸侯者也。

    此豈版謁所可光飾哉!」但遣主簿奉書緻羊酒之禮。

    青龍四年辛亥詔書:「張掖郡玄川溢湧,激波奮蕩,寶石負圖,狀像靈龜,宅于川西,嶷然磐峙,倉質素章,麟鳳龍馬,煥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著明。

    太史令高堂隆上言:古皇聖帝所未嘗蒙,實有魏之禎命,東序之世寶。

    」〔一〕事頒天下。

    任令于綽連齎以問臶,臶密謂綽曰:「夫神以知來,不追已往,禎祥先見而後廢興從之。

    漢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興徵祥乎!此石,當今之變異而將來之禎瑞也。

    」正始元年,戴鵀之鳥,巢臶門陰。

    臶告門人曰:「夫戴鵀陽鳥,而巢門陰,此兇祥也。

    」乃援琴歌詠,作詩二篇,旬日而卒,時年一百五歲。

    是歲,廣平太守王肅至官,教下縣曰:「前在京都,聞張子明,來至問之,會其已亡,緻痛惜之。

    此君篤學隱居,不與時競,以道樂身。

    昔絳縣老人屈在泥塗,趙孟升之,諸侯用睦。

    愍其耄勤好道,而不蒙榮寵,書到,遣吏勞問其家,顯題門戶,務加殊異,以慰既往,以勸將來。

    」 〔一〕 尚書顧命篇曰:「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

    」注曰:「河圖,圖出於河,帝王聖者之所受。

    」
胡昭始避地冀州,亦辭袁紹之命,遁還鄉裡。

    太祖為司空丞相,頻加禮辟。

    昭往應命,既至,自陳一介野生,無軍國之用,歸誠求去。

    太祖曰:「人各有志,出處異趣,勉卒雅尚,義不相屈。

    」昭乃轉居陸渾山中,躬耕樂道,以經籍自娛。

    閭裡敬而愛之。

    〔一〕建安二十三年,陸渾長張固被書調丁夫,當給漢中。

    百姓惡憚遠役,並懷擾擾。

    民孫狼等因興兵殺縣主簿,作為叛亂,縣邑殘破。

    固率將十餘吏卒,依昭住止,招集遺民,安復社稷。

    狼等遂南附關羽。

    羽授印給兵,還為寇賊,到陸渾南長樂亭,自相約誓,言:「胡居士賢者也,一不得犯其部落。

    」一川賴昭,鹹無怵惕。

    天下安輯,徙宅宜陽。

    〔二〕正始中,驃騎將軍趙儼、尚書黃休、郭彜、散騎常侍荀顗、鍾毓、太僕庾嶷、〔三〕弘農太守何楨等〔四〕遞薦昭曰:「天真高絜,老而彌篤。

    玄虛靜素,有夷、皓之節。

    宜蒙徵命,以勵風俗。

    」〔五〕至嘉平二年,公車特徵,會卒,年八十九。

    拜子纂郎中。

    初,昭善史書,與鍾繇、邯鄲淳、衛覬、韋誕並有名,尺牘之跡,動見模楷焉。

    〔六〕 〔一〕 高士傳曰:初,晉宣帝為布衣時,與昭有舊。

    同郡周生等謀害帝,昭聞而步陟險,邀生于崤、澠之間,止生,生不肯。

    昭泣與結誠,生感其義,乃止。

    昭因與斫棗樹共盟而別。

    昭雖有陰德於帝,口終不言,人莫知之。

    信行著於鄉黨。

    建安十六年,百姓聞馬超叛,避兵入山者千餘家,飢乏,漸相劫略,昭常遜辭以解之,是以寇難消息,眾鹹宗焉。

    故其所居部落中,三百裡無相侵暴者。

     〔二〕 高士傳曰:幽州刺史杜恕嘗過昭所居草廬之中,言事論理,辭意謙敬,恕甚重焉。

    太尉蔣濟辟,不就。

     〔三〕 案庾氏譜:嶷字劭然,潁川人。

    子{雨儵}字玄默,晉尚書、陽翟子。

    嶷弟遁,字德先,太中大夫。

    遁胤嗣克昌,為世盛門。

    侍中峻、河南尹純,皆遁之子,豫州牧長史顗,遁之孫,太尉文康公亮、司空冰皆遁之曾孫,貴達至今。

     〔四〕 文士傳曰:楨字元幹,廬江人,有文學器幹,容貌甚偉。

    歷幽州刺史、廷尉,入晉為尚書光祿大夫。

    楨子龕,後將軍;勗,車騎將軍;惲,豫州刺史;其餘多至大官。

    自後累世昌阜,司空文穆公充,惲之孫也,貴達至今。

     〔五〕 高士傳曰:朝廷以戎車未息,徵命之事,且須後之,昭以故不即徵。

    後顗、休復與庾嶷薦昭,有詔訪於本州評議。

    侍中韋誕駁曰:「禮賢徵士,王政之所重也,古者考行於鄉。

    今顗等位皆常伯納言,嶷為卿佐,足以取信。

    附下罔上,忠臣之所不行也。

    昭宿德耆艾,遺逸山林,誠宜嘉異。

    」乃從誕議也。

     〔六〕 傅子曰:胡徵君怡怡無不愛也,雖僕隸,必加禮焉。

    外同乎俗,內秉純絜,心非其好,王公不能屈,年八十而不倦於書籍者,吾於胡徵君見之矣。

    時有隱者焦先,河東人也。

    魏略曰:先字孝然。

    中平末,白波賊起。

    時先年二十餘,與同郡侯武陽相隨。

    武陽年小,有母,先與相扶接,避白波,東客揚州取婦。

    建安初來西還,武陽詣大陽占戶,先留陝界。

    至十六年,關中亂。

    先失家屬,獨竄於河渚間,食草飲水,無衣履。

    時大陽長朱南望見之,謂為亡士,欲遣船捕取。

    武陽語縣:「此狂癡人耳!」遂注其籍。

    給廩,日五升。

    後有疫病,人多死者,縣常使埋藏,童兒豎子皆輕易之。

    然其行不踐邪徑,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大穗;飢不苟食,寒不苟衣,結草以為裳,科頭徒跣。

    每出,見婦人則隱翳,須去乃出。

    自作一瓜牛廬,淨掃其中。

    營木為床,布草蓐其上。

    至天寒時,搆火以自炙,呻吟獨語。

    飢則出為人客作,飽食而已,不取其直。

    又出於道中,邂逅與人相遇,輒下道藏匿。

    或問其故,常言「草茅之人,與狐兔同群」。

    不肯妄語。

    太和、青龍中,嘗持一杖南渡淺河水,輒獨雲未可也,由是人頗疑其不狂。

    至嘉平中,太守賈穆初之官,故過其廬。

    先見穆再拜。

    穆與語,不應;與食,不食。

    穆謂之曰:「國家使我來為卿作君,我食卿,卿不肯食,我與卿語,卿不應我,如是,我不中為卿作君,當去耳!」先乃曰:「寧有是邪?」遂不復語。

    其明年,大發卒將伐吳。

    有竊問先:「今討吳何如?」先不肯應,而謬歌曰:「祝衄祝衄,非魚非肉,更相追逐,本心為當殺牂羊,更殺其羖〈羊歷〉邪!」郡人不知其謂。

    會諸軍敗,好事者乃推其意,疑牂羊謂吳,羖〈羊歷〉謂魏,於是後人僉謂之隱者也。

    議郎河東董經特嘉異節,與先非故人,密往觀之。

    經到,乃奮其白鬚,為如與之有舊者,謂曰:「阿先闊乎!念共避白波時不?」先熟視而不言。

    經素知其昔受武陽恩,因復曰:「念武陽不邪?」先乃曰:「已報之矣。

    」經又復挑欲與語,遂不肯復應。

    後歲餘病亡,時年八十九矣。

    高士傳曰:世莫知先所出。

    或言生乎漢末,自陝居大陽,無父母兄弟妻子。

    見漢室衰,乃自絕不言。

    及魏受禪,常結草為廬於河之湄,獨止其中。

    冬夏恆不著衣,臥不設席,又無草蓐,以身親土,其體垢污皆如泥漆,五形盡露,不行人間。

    或數日一食,欲食則為人賃作,人以衣衣之,乃使限功受直,足得一食輒去,人欲多與,終不肯取,亦有數日不食時。

    行不由邪徑,目不與女子逆視。

    口未嘗言,雖有驚急,不與人語。

    遺以食物皆不受。

    河東太守杜恕嘗以衣服迎見,而不與語。

    司馬景王聞而使安定太守董經因事過視,又不肯語,經以為大賢。

    其後野火燒其廬,先因露寢。

    遭冬雪大至,先袒臥不移,人以為死,就視如故,不以為病,人莫能審其意。

    度年可百歲餘乃卒。

    或問皇甫謐曰:「焦先何人?」曰:「吾不足以知之也。

    考之於表,可略而言矣。

    夫世之所常趣者榮味也,形之所不可釋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離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語也,心之不可絕者親戚也。

    今焦先棄榮味,釋衣服,離室宅,絕親戚,閉口不言,曠然以天地為棟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群形之表,入玄寂之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廣不能以回其顧,妙乎與夫三皇之先者同矣。

    結繩已來,未及其至也,豈群言之所能髣彿,常心之所得測量哉!彼行人所不能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暑不以傷其性,居曠野不以恐其形,遭驚急不以迫其慮,離榮愛不以累其心,損視聽不以汙其耳目,舍足於不損之地,居身於獨立之處,延年歷百,壽越期頤,雖上識不能尚也。

    自羲皇已來,一人而已矣!」魏氏春秋曰:故梁州刺史耿黼以先為「仙人也」,北海傅玄謂之「性同禽獸」,並為之傳,而莫能測之。

    魏略又載扈累及寒貧者。

    累字伯重,京兆人也。

    初平中,山東人有青牛先生者,字正方,客三輔。

    曉知星曆、風角、鳥情。

    常食青葙芫華。

    年似如五六十者,人或親識之,謂其已百餘歲矣。

    初,累年四十餘,隨正方遊學,人謂之得其術。

    有婦,無子。

    建安十六年,三輔亂,又隨正方南入漢中。

    漢中壞,正方入蜀,累與相失,隨徙民詣鄴,遭疾疫喪其婦。

    至黃初元年,又徙詣洛陽,遂不復娶婦。

    獨居道側,以壇磚為障,施一廚床,食宿其中。

    晝日潛思,夜則仰視星宿,吟詠內書。

    人或問之,閉口不肯言。

    至嘉平中,年八九十,裁若四五十者。

    縣官以其孤老,給廩日五升。

    五升不足食,頗行傭作以裨糧,糧盡復出,人與不取。

    食不求美,衣弊縕,後一二年病亡。

    寒貧者,本姓石,字德林,安定人也。

    建安初,客三輔。

    是時長安有宿儒欒文博者,門徒數千,德林亦就學,始精詩、書。

    後好內事,於眾輩中最玄默。

    至十六年,關中亂,南入漢中。

    初不治產業,不畜妻孥,常讀老子五千文及諸內書,晝夜吟詠。

    到二十五年,漢中破,隨眾還長安,遂癡愚不復識人。

    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連結衣。

    體如無所勝,目如無所見。

    獨居窮巷小屋,無親裡。

    人與之衣食,不肯取。

    郡縣以其鰥窮,給廩日五升,食不足,頗行乞,乞不取多。

    人問其姓字,又不肯言,故因號之曰寒貧也。

    或素有與相知者,往存恤之,輒拜跪,由是人謂其不癡。

    車騎將軍郭淮以意氣呼之,問其所欲,亦不肯言。

    淮因與脯糒及衣,不取其衣,取其脯一朐、糒一升而止。

    臣松之案魏略雲:焦先及楊沛,並作瓜牛廬,止其中。

    以為瓜當作蝸;蝸牛,螺蟲之有角者也,俗或呼為黃犢。

    先等作圜舍,形如蝸牛蔽,故謂之蝸牛廬。

    莊子曰:「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屍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

    」謂此物也。

    
評曰:袁渙、邴原、張範躬履清蹈,進退以道,〔一〕蓋是貢禹、兩龔之匹。

    涼茂、國淵亦其次也。

    張承名行亞範,可謂能弟矣。

    田疇抗節,王脩忠貞,足以矯俗;管寧淵雅高尚,確然不拔;張臶、胡昭闔門守靜,不營當世:故并錄焉。

     〔一〕 臣松之以為蹈猶履也,「躬履清蹈」,近非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