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十一 魏書十一 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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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張範,名公之子也,其志行有與原符,甚相親敬。

    令曰:「邴原名高德大,清規邈世,魁然而峙,不為孤用。

    聞張子頗欲學之,吾恐造之者富,隨之者貧也。

    」魏太子為五官中郎將,天下向慕,賓客如雲,而原獨守道持常,自非公事不妄舉動。

    太祖微使人從容問之,原曰:「吾聞國危不事冢宰,君去不奉世子,此典制也。

    」於是乃轉五官長史,令曰:「子弱不才,懼其難正,貪欲相屈,以匡勵之。

    雖雲利賢,能不恧恧!」太子燕會,眾賓百數十人,太子建議曰:「君父各有篤疾,有藥一丸,可救一人,當救君邪,父邪?」眾人紛紜,或父或君。

    時原在坐,不與此論。

    太子諮之于原,原悖然對曰:「父也。

    」太子亦不復難之。

     是後大鴻臚鉅鹿張泰、河南尹扶風龐迪以清賢稱,〔一〕永寧太僕東郡張閣以簡質聞。

    〔二〕 〔一〕 荀綽冀州記曰:鉅鹿張貔,字邵虎。

    祖父泰,字伯陽,有名於魏。

    父邈,字叔遼,遼東太守。

    著名自然好學論,在嵇康集。

    為人弘深有遠識,恢恢然,使求之者莫之能測也。

    宦歷二(官)〔宮〕,元康初為城陽太守,未行而卒。

     〔二〕 杜恕著家戒稱閣曰:「張子臺,視之似鄙樸人,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閒何者為美,何者為好,敦然似如與陰陽合德者。

    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貴,然而患禍當何從而來?世有高亮如子臺者,皆多力慕,體之不如也。

    」
管寧字幼安,北海朱虛人也。

    〔一〕年十六喪父,中表愍其孤貧,鹹共贈賵,悉辭不受,稱財以送終。

    長八尺,美須眉。

    與平原華歆、同縣邴原相友,俱遊學於異國,並敬善陳仲弓。

    天下大亂,聞公孫度令行於海外,遂與原及平原王烈等至于遼東。

    度虛館以候之。

    既往見度,乃廬於山谷。

    時避難者多居郡南,而寧居北,示無遷志,後漸來從之。

    太祖為司空,辟寧,度子康絕命不宣。

    〔二〕 〔一〕 傅子曰:齊相管仲之後也。

    昔田氏有齊而管氏去之,或適魯,或適楚。

    漢興有管少卿為燕令,始家朱虛,世有名節,九世而生寧。

     〔二〕 傅子曰:寧往見度,語惟經典,不及世事。

    還乃因山為廬,鑿壞為室。

    越海避難者,皆來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

    遂講詩、書,陳俎豆,飾威儀,明禮讓,非學者無見也。

    由是度安其賢,民化其德。

    邴原性剛直,清議以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

    寧謂原曰:「潛龍以不見成德,言非其時,皆招禍之道也。

    」密遣令西還。

    度庶子康代居郡,外以將軍太守為號,而內實有王心,卑己崇禮,欲官寧以自鎮輔,而終莫敢發言,其敬憚如此。

    皇甫謐高士傳曰:寧所居屯落,會井汲者,或男女雜錯,或爭井鬥鬩。

    寧患之,乃多買器,分置井傍,汲以待之,又不使知。

    來者得而怪之,問知寧所為,乃各相責,不復鬥訟。

    鄰有牛暴寧田者,寧為牽牛著涼處,自為飲食,過於牛主。

    牛主得牛,大慚,若犯嚴刑。

    是以左右無鬥訟之聲,禮讓移于海表。

    
王烈者,字彥方,於時名聞在原、寧之右。

    辭公孫度長史,商賈自穢。

    太祖命為丞相掾,徵事,未至,卒於海表。

    〔一〕 〔一〕 先賢行狀曰:烈通識達道,秉義不回。

    以潁川陳太丘為師,二子為友。

    時潁川荀慈明、賈偉節、李元禮、韓元長皆就陳君學,見烈器業過人,歎服所履,亦與相親。

    由是英名著於海內。

    道成德立,還歸舊廬,遂遭父喪,泣淚三年。

    遇歲饑饉,路有餓殍,烈乃分釜庚之儲,以救邑裡之命。

    是以宗族稱孝,鄉黨歸仁。

    以典籍娛心,育人為務,遂建學校,敦崇庠序。

    其誘人也,皆不因其性氣,誨之以道,使之從善遠惡。

    益者不自覺,而大化隆行,皆成寶器。

    門人出入,容止可觀,時在市井,行步有異,人皆別之。

    州閭成風,鹹競為善。

    時國中有盜牛者,牛主得之。

    盜者曰:「我邂逅迷惑,從今已後將為改過。

    子既已赦宥,幸無使王烈聞之。

    」人有以告烈者,烈以布一端遺之。

    或問:「此人既為盜,畏君聞之,反與之布,何也?」烈曰:「昔秦穆公,人盜其駿馬食之,乃賜之酒。

    盜者不愛其死,以救穆公之難。

    今此盜人能悔其過,懼吾聞之,是知恥惡。

    知恥惡,則善心將生,故與布勸為善也。

    」閒年之中,行路老父擔重,人代擔行數十裡,欲至家,置而去,問姓名,不以告。

    頃之,老父復行,失劍於路。

    有人行而遇之,欲置而去,懼後人得之,劍主於是永失,欲取而購募,或恐差錯,遂守之。

    至暮,劍主還見之,前者代擔人也。

    老父攬其袂,問曰:「子前者代吾擔,不得姓名,今子復守吾劍于路,未有若子之仁,請子告吾姓名,吾將以告王烈。

    」乃語之而去。

    老父以告烈,烈曰:「世有仁人,吾未之見。

    」遂使人推之,乃昔時盜牛人也。

    烈歎曰:「韶樂九成,虞賓以和:人能有感,乃至於斯也!」遂使國人表其閭而異之。

    時人或訟曲直,將質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聞之。

    時國主皆親驂乘適烈私館,疇諮政令。

    察孝廉,三府並辟,皆不就。

    會董卓作亂,避地遼東,躬秉農器,編於四民,布衣蔬食,不改其樂。

    東域之人,奉之若君。

    時衰世弊,識真者少,朋黨之人,互相讒謗。

    自避世在東國者,多為人所害,烈居之歷年,未嘗有患。

    使遼東強不淩弱,眾不暴寡,商賈之人,市不二價。

    太祖累徵召,遼東為解而不遣。

    以建安二十三年寢疾,年七十八而終。

    
中國少安,客人皆還,唯寧晏然若將終焉。

    黃初四年,詔公卿舉獨行君子,司徒華歆薦寧。

    文帝即位,徵寧,遂將家屬浮海還郡,公孫恭送之南郊,加贈服物。

    自寧之東也,度、康、恭前後所資遺,皆受而藏諸。

    既已西渡,盡封還之。

    〔一〕詔以寧為太中大夫,固辭不受。

    〔二〕明帝即位,太尉華歆遜位讓寧,〔三〕遂下詔曰:「太中大夫管寧,耽懷道德,服膺六藝,清虛足以侔古,廉白可以當世。

    曩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則襁負而至,斯蓋應龍潛升之道,聖賢用舍之義。

    而黃初以來,徵命屢下,每輒辭疾,拒違不至。

    豈朝廷之政,與生殊趣,將安樂山林,往而不能反乎!夫以姬公之聖,而耇德不降,則鳴鳥弗聞。

    〔四〕以秦穆之賢,猶思詢乎黃髮。

    況朕寡德,曷能不願聞道于子大夫哉!今以寧為光祿勳。

    禮有大倫,君臣之道,不可廢也。

    望必速至,稱朕意焉。

    」又詔青州刺史曰:「寧抱道懷貞,潛翳海隅,比下徵書,違命不至,盤桓利居,高尚其事。

    雖有素履幽人之貞,而失考父茲恭之義,使朕虛心引領歷年,其何謂邪?徒欲懷安,必肆其志,不惟古人亦有翻然改節以隆斯民乎!日逝月除,時方已過,澡身浴德,將以曷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哉!』其命別駕從事郡丞掾,奉詔以禮發遣寧詣行在所,給安車、吏從、茵蓐、道上廚食,上道先奏。

    」寧稱草莽臣上疏曰:「臣海濱孤微,罷農無伍,祿運幸厚。

    橫蒙陛下纂承洪緒,德侔三皇。

    化溢有唐。

    久荷渥澤,積祀一紀,不能仰答陛下恩養之福。

    沈委篤痾,寢疾彌留,逋違臣隸顛倒之節,夙宵戰怖,無地自厝。

    臣元年十一月被公車司馬令所下州郡,八月甲申詔書徵臣,更賜安車、衣被、茵蓐,以禮發遣,光寵並臻,優命屢至,怔營竦息,悼心失圖。

    思自陳聞,申展愚情,而明詔抑割,不令稍脩章表,是以鬱滯,訖于今日。

    誠謂乾覆,恩有紀極,不意靈潤,彌以隆赫。

    奉今年二月被州郡所下三年十二月辛酉詔書,重賜安車、衣服,別駕從事與郡功曹以禮發遣,又特被璽書,以臣為光祿勳,躬秉勞謙,引喻周、秦,損上益下。

    受詔之日,精魄飛散,靡所投死。

    臣重自省揆,德非園、綺而蒙安車之榮,功無竇融而蒙璽封之寵,楶梲駑下,荷棟梁之任,垂沒之命,獲九棘之位,懼有朱博鼓妖之眚。

    又年疾日侵,有加無損,不任扶輿進路以塞元責。

    望慕閶闔,徘徊闕庭,謹拜章陳情,乞蒙哀省,抑恩聽放,無令骸骨填于衢路。

    」自黃初至于青龍,徵命相仍,常以八月賜牛酒。

    詔書問青州刺史程喜:「寧為守節高乎,審老疾尪頓邪?」喜上言:「寧有族人管貢為州吏,與寧鄰比,臣常使經營消息。

    貢說:『寧常著皁帽、布襦蔥、布裙,隨時單複,出入閨庭,能自任杖,不須扶持。

    四時祠祭,輒自力強,改加衣服,著絮巾,故在遼東所有白布單衣,親薦饌饋,跪拜成禮。

    寧少而喪母,不識形象,常特加觴,泫然流涕。

    又居宅離水七八十步,夏時詣水中澡灑手足,闚於園圃。

    』臣揆寧前後辭讓之意,獨自以生長潛逸,耆艾智衰,是以棲遲,每執謙退。

    此寧志行所欲必全,不為守高。

    」〔五〕 〔一〕 傅子曰:是時康又已死,嫡子不立而立弟恭,恭懦弱,而康孽子淵有雋才。

    寧曰:「廢嫡立庶,下有異心,亂之所由起也。

    」乃將家屬乘海即受徵。

    寧在遼東,積三十七年乃歸,其後淵果襲奪恭位,叛國家而南連吳,僭號稱王,明帝使相國宣文侯征滅之。

    遼東之死者以萬計,如寧所籌。

    寧之歸也,海中遇暴風,船皆沒,唯寧乘船自若。

    時夜風晦冥,船人盡惑,莫知所泊。

    望見有火光,輒趣之,得島。

    島無居人,又無火燼,行人鹹異焉,以為神光之祐也。

    皇甫謐曰:「積善之應也。

    」 〔二〕 傅子曰:寧上書天子,且以疾辭,曰:「臣聞傅說發夢,以感殷宗,呂尚啟兆,以動周文,以通神之才悟於聖主,用能匡佐帝業,克成大勳。

    臣之器朽,實非其人。

    雖貪清時,釋體蟬蛻。

    內省頑病,日薄西山。

    唯陛下聽野人山藪之願,使一老者得盡微命。

    」書奏,帝親覽焉。

     〔三〕 傅子曰:司空陳群又薦寧曰:「臣聞王者顯善以消惡,故湯舉伊尹,不仁者遠。

    伏見徵士北海管寧,行為世表,學任人師,清儉足以激濁,貞正足以矯時。

    前雖徵命,禮未優備。

    昔司空荀爽,家拜光祿,先儒鄭玄,即授司農,若加備禮,庶必可緻。

    至延西序,坐而論道,必能昭明古今,有益大化。

    」 〔四〕 尚書君奭曰:「耇造德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

    」鄭玄曰:「耇,老也。

    造,成也。

    詩雲:『小子有造。

    』老成德之人,不降志與我並在位,則鳴鳥之聲不得聞,況乃曰有能德格於天者乎!言必無也。

    鳴鳥謂鳳也。

    」 〔五〕 高士傳曰:管寧自越海及歸,常坐一木榻,積五十餘年,未嘗箕股,其榻上當膝處皆穿。

    
正始二年,太僕陶丘一、永寧衛尉孟觀、侍中孫邕、中書侍郎王基薦寧曰: 臣聞龍鳳隱耀,應德而臻,明哲潛遁,俟時而動。

    是以鸞鷟鳴岐,周道隆興,四皓為佐,漢帝用康。

    伏見太中大夫管寧,應二儀之中和,總九德之純懿,含章素質,冰絜淵清,玄虛澹泊,與道逍遙;娛心黃老,遊志六藝,升堂入室,究其閫奧,韜古今於胸懷,包道德之機要。

    中平之際,黃巾陸梁,華夏傾蕩,王綱弛頓。

    遂避時難,乘桴越海,羈旅遼東三十餘年。

    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養浩,韜韞儒墨,潛化傍流,暢于殊俗。

     黃初四年,高祖文皇帝疇諮群公,思求雋乂,故司徒華歆舉寧應選,公車特徵,振翼遐裔,翻然來翔。

    行遇屯厄,遭罹疾病,即拜太中大夫。

    烈祖明皇帝嘉美其德,登為光祿勳。

    寧疾彌留,未能進道。

    今寧舊疾已瘳,行年八十,志無衰倦。

    環堵篳門,偃息窮巷,飯鬻餬口,并日而食,吟詠詩書,不改其樂。

    困而能通,遭難必濟,經危蹈險,不易其節,金聲玉色,久而彌彰。

    揆其終始,殆天所祚,當贊大魏,輔亮雍熙。

    兗職有闕,群下屬望。

    昔高宗刻象,營求賢哲,周文啟龜,以蔔良佐。

    況寧前朝所表,名德已著,而久棲遲,未時引緻,非所以奉遵明訓,繼成前志也。

    陛下踐阼,纂承洪緒。

    聖敬日躋,超越周成。

    每發德音,動諮師傅。

    若繼二祖招賢故典,賓禮雋邁,以廣緝熙,濟濟之化,侔于前代。

     寧清高恬泊,擬跡前軌,德行卓絕,海內無偶。

    歷觀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