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一百八十八道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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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頹弊于下,其為患之日久矣。

    而浙中為尤甚。

    大率習為軟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券為詩文,宰相可啖則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複廉恥。

    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群譏衆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

    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賢人君子,複如昔時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诋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已,此豈治世之事哉? 至于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歲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為歲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内帑。

    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挂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内帑之積,将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

    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内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嘗聞其能用此錢以易敵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

    徒使版曹經費阙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

    于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諸将之求進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利,然後以此自結于陛下之私人,而蕲以姓名達于陛下之貴将。

    貴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将帥,然後具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

    陛下但見等級推先,案牍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将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将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

    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燭,讀之終篇。

    明日,除主管太一宮,兼崇政殿說書。

    熹力辭,除秘閣修撰,奉外祠。

     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寶文閣,降诏獎谕。

    居數月,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改知漳州。

    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制錢四百萬。

    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說,以教子弟。

    土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傅經會,女不嫁者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

    常病經界不行之害,會朝論欲行泉、汀、漳三州經界,熹乃訪事宜,擇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

    而土居豪右侵漁貧弱者以為不便,沮之。

    宰相留正,泉人也,其裡黨亦多以為不可行。

    布衣吳禹圭上書訟其擾人,诏且需後,有旨先行漳州經界。

    明年,以子喪請祠。

     時史浩入見,請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

    熹再辭,诏:“論撰之職,以寵名儒。

    ”乃拜命。

    除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辭。

    漳州經界竟報罷,以言不用自劾。

    除知靜江府,辭,主管南京鴻慶宮。

    未幾,差知潭州,力辭。

    黃裳為嘉王府诩善,自以學不及熹,乞召為宮僚,王府直講彭龜年亦為大臣言之。

    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剛,恐到此不合,反為累耳。

    ”熹方再辭,有旨:“長沙巨屏,得賢為重。

    ”遂拜命。

    會洞獠擾屬郡,熹遣人谕以禍福,皆降之。

    申敕令,嚴武備,戢奸吏,抑豪民。

    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

     甯宗即位,趙汝愚首薦熹及陳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

    熹行且辭,除煥章閣待制、侍講,辭,不許。

    入對,首言:“乃者,太皇太後躬定大策,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庶幾不失其正。

    自頃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無疑于逆順名實之際,竊為陛下憂之。

    猶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嘗忘思親之懷,此則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

    充未嘗求位之心,以盡負罪引慝之誠,充未嘗忘親之心,以緻溫凊定省之禮,而大倫正,大本立矣。

    ”複面辭待制、侍講,上手劄:“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複勞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遂拜命。

      會趙彥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下有水石。

    孫逢吉覆按,乞别求吉兆。

    有旨集議,台史憚之,議中辍。

    熹竟上議狀言:“壽皇聖德,衣冠之藏,當博訪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

    ”不報。

    時論者以為上未還大内,則名體不正而疑議生;金使且來,或有窺伺。

    有旨修葺舊東宮,為屋三數百間,欲徙居之。

    熹奏疏言:  此必左右近習倡為此說以誤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

    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災異數出,正當恐懼修省之時,不當興此大役,以咈譴告警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饑餓流離、阽于死亡之際,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變。

    不惟無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緻未有進見之期,亦恐壽皇在殡,因山未蔔,幾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後、皇太後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憂苦之中,晨昏之養尤不可阙。

    而四方之人,但見陛下亟欲大治宮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軍萬民之心将有扼腕不平者矣。

    前鑒未遠,甚可懼也。

     又聞太上皇後懼忤太上皇帝聖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内禅之說,此又慮之過者。

    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為宛轉方便,則父子之間,上怨怒而下憂恐,将何時而已。

    父子大倫,三綱所系,久而不圖,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謗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懼也。

    願陛下明诏大臣,首罷修葺東宮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華之間,草創寝殿一二十間,使粗可居。

    若夫過宮之計,則臣又願陛下下诏自責,減省輿衛,入宮之後,暫變服色,如唐肅宗之改服紫袍、執控馬前者,以伸負罪引慝之誠,則太上皇帝雖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歡意浃洽矣。

     至若朝廷之紀綱,則臣又願陛下深诏左右,勿預朝政。

    其實有勳庸而所得褒賞未惬衆論者,亦诏大臣公議其事,稽考令典,厚報其勞。

    而凡号令之弛張,人才之進退,則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較量,勿循己見,酌取公論,奏而行之。

    有不當者,繳駁論難,擇其善者稱制臨決,則不惟近習不得幹預朝權,大臣不得專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習天下之事,而無所疑于得失之算矣。

     若夫山陵之蔔,則願黜台史之說,别求草澤,以營新宮,使壽皇之遺體得安于内,而宗社生靈皆蒙福于外矣。

      疏入不報,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

    每以所講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懷容納。

     熹又奏勉上進德雲:“願陛下日用之間,以求放心為之本,而于玩經觀史,親近儒學,益用力焉。

    數召大臣,切劘治道,群臣進對,亦賜溫顔,反覆詢訪,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長,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

    ”熹奏:“禮經敕令,子為父,嫡孫承重為祖父,皆斬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