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帝紀第二 高祖下

關燈
放逐江湖之上,沈赴河海之流,所以自潔而不悔者也。

    至于闾閻秀異之士,鄉曲博雅之儒,言足以佐時,行足以勵俗,遺棄于草野,堙滅而無聞,豈勝道哉!所以覽古而歎息者也。

    方今區宇一家,煙火萬裡,百姓乂安,四夷賓服,豈是人功,實乃天意。

    朕惟夙夜祗懼,将所以上嗣明靈,是以小心勵己,日慎一日。

    以黎元在念,憂兆庶未康,以庶政為懷,慮一物失所。

    雖求傅岩,莫見幽人,徒想崆峒,未聞至道。

    唯恐商歌于長夜,抱關于夷門,遠迹犬羊之間,屈身僮仆之伍。

    其令州縣搜揚賢哲,皆取明知今古,通識治亂,究政教之本,達禮樂之源。

    不限多少,不得不舉。

    限以三旬,鹹令進路。

    征召将送,必須以禮。

     八月壬申,上柱國、檢校幽州總管、落叢郡公燕榮以罪伏誅。

    九月壬戌,置常平官。

    甲子,以營州總管韋沖為民部尚書。

    十二月癸酉,河南諸州水,遣納言楊達赈恤之。

     四年春正月丙辰,大赦。

    甲子,幸仁壽宮。

    乙醜,诏賞罰支度,事無巨細,并付皇太子。

    夏四月乙卯,上不豫。

    六月庚申,大赦天下。

    有星入月中,數日而退。

     長人見于雁門。

    秋七月乙未,日青無光,八日乃複。

    己亥,以大将軍段文振為雲州總管。

    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壽宮,與百僚辭訣,并握手歔欷。

    丁未,崩于大寶殿,時年六十四。

    遺诏曰:嗟乎!自昔晉室播遷,天下喪亂,四海不一,以至周、齊,戰争相尋,年将三百。

    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稱帝王者非一人,書軌不同,生人塗炭。

    上天降鑒,爰命于朕,用登大位,豈關人力!故得撥亂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聲教遠被,此又是天意欲甯區夏。

    所以昧旦臨朝,不敢逸豫,一日萬機,留心親覽,晦明寒暑,不憚劬勞,匪曰朕躬,蓋為百姓故也。

    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三時朝集,何嘗不罄竭心府,誡敕殷勤。

    義乃君臣,情兼父子。

    庶藉百僚智力,萬國歡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樂,不謂遘疾彌留,至于大漸。

    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豐,教化政刑,猶未盡善,興言念此,唯以留恨。

    朕今年逾六十,不複稱夭,但筋力精神,一時勞竭。

    如此之事,本非為身,止欲安養百姓,所以緻此。

    人生子孫,誰不愛念,既為天下,事須割情。

    勇及秀等,并懷悖惡,既知無臣子之心,所以廢黜。

    古人有言:“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

    ”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家國,必當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

    今惡子孫已為百姓黜屏,好子孫足堪負荷大業。

    此雖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對文武侍衛,具已論述。

    皇太子廣,地居上嗣,仁孝著聞,以其行業,堪成朕志。

    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雖瞑目,何所複恨。

    但國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禮。

    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勞改定。

    兇禮所須,才令周事。

    務從節儉,不得勞人。

    諸州總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職,不須奔赴。

    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後帝,沿革随時。

    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務當政要。

    嗚呼,敬之哉!無墜朕命! 乙卯,發喪。

    河間楊柳四株無故黃落,既而花葉複生。

    八月丁卯,梓宮至自仁壽宮。

    丙子,殡于大興前殿。

    冬十月己卯,合葬于太陵,同墳而異穴。

     上性嚴重,有威容,外質木而内明敏,有大略。

    初,得政之始,群情不附,諸子幼弱,内有六王之謀,外緻三方之亂。

    握強兵、居重鎮者,皆周之舊臣。

    上推以赤心,各展其用,不逾期月,克定三邊,未及十年,平一四海。

    薄賦斂,輕刑罰,内修制度,外撫戎夷。

    每旦聽朝,日昃忘倦,居處服玩,務存節儉,令行禁止,上下化之。

    開皇、仁壽之間,丈夫不衣绫绮,而無金玉之飾,常服率多布帛,裝帶不過以銅鐵骨角而已。

    雖啬于财,至于賞賜有功,亦無所愛吝。

    乘輿四出,路逢上表者,則駐馬親自臨問。

    或潛遣行人采聽風俗,吏治得失,人間疾苦,無不留意。

    嘗遇關中饑,遣左右視百姓所食。

    有得豆屑雜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責,為之撤膳,不禦酒肉者殆将一期。

    及東拜太山,關中戶口就食洛陽者,道路相屬。

    上敕斥候,不得辄有驅逼。

    男女參廁于仗衛之間,逢扶老攜幼者,辄引馬避之,慰勉而去。

    至艱險之處,見負擔者,遽令左右扶助之。

    其有将士戰沒,必加優賞,仍令使者就家勞問。

    自強不息,朝夕孜孜,人庶殷繁,帑藏充實。

    雖未能臻于至治,亦足稱近代之良主。

    然天性沉猜,素無學術,好為小數,不達大體,故忠臣義士,莫得盡心竭辭。

    其草創元勳及有功諸将,誅夷罪退,罕有存者。

    又不悅詩書,廢除學校,唯婦言是用,廢黜諸子。

    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不常,過于殺戮。

    嘗令左右送西域朝貢使出玉門關,其人所經之處,或受牧宰小物,饋遺鹦鹉、麖皮、馬鞭之屬,上聞而大怒。

    又詣武庫,見署中蕪穢不治,于是執武庫令及諸受遺者,出開遠門外,親自臨決,死者數十人。

    又往往潛令人賂遺令史府史,有受者必死,無所寬貸。

    議者以此少之。

     史臣曰:高祖龍德在田,奇表見異,晦明藏用,故知我者希。

    始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與能之議,未為當時所許,是以周室舊臣,鹹懷憤惋。

    既而王謙固三蜀之阻,不逾期月,尉迥舉全齊之衆,一戰而亡,斯乃非止人謀,抑亦天之所贊也。

      乖茲機運,遂遷周鼎。

    于時蠻夷猾夏,荊、揚未一,劬勞日昃,經營四方。

    樓船南邁,則金陵失險,骠騎北指,則單于款塞,《職方》所載,并入疆理,《禹貢》所圖,鹹受正朔。

    雖晉武之克平吳會,漢宣之推亡固存,比義論功,不能尚也。

    七德既敷,九歌已洽,要荒鹹暨,尉候無警。

    于是躬節儉,平徭賦,倉廪實,法令行,君子鹹樂其生,小人各安其業,強無陵弱,衆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歡娛。

    二十年間,天下無事,區宇之内晏如也。

    考之前王,足以參蹤盛烈。

    但素無術學,不能盡下,無寬仁之度,有刻薄之資,暨乎暮年,此風逾扇。

    又雅好符瑞,暗于大道,建彼維城,權侔京室,皆同帝制,靡所适從。

    聽哲婦之言,惑邪臣之說,溺寵廢嫡,托付失所。

    滅父子之道,開昆弟之隙,縱其尋斧,剪伐本枝。

    墳土未幹,子孫繼踵屠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

    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亂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炀帝,所由來遠矣,非一朝一夕。

    其不祀忽諸,未為不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