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 載記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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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冬至是,遂不複受朝賀,軍國之事一決于粲,唯發中旨殺生除授,王沈、郭猗等意所欲皆從之。

    又立市于後庭,與宮人宴戲,或三日不醒。

    聰臨上秋閣,誅其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王琰、田歆,少府陳休,左衛蔔崇,大司農朱誕等,皆群閹所忌也。

    侍中蔔幹泣谏聰曰:"陛下方隆武宣之化,欲使幽谷無考槃,奈何一旦先誅忠良,将何以垂之于後!昔秦愛三良而殺之,君子知其不霸。

    以晉厲之無道,屍三卿之後,猶有不忍之心,陛下如何忽信左右愛憎之言,欲一日屍七卿!诏尚在臣間,猶未宣露,乞垂昊天之澤,回雷霆之威。

    且陛下直欲誅之耳,不露其罪名,何以示四海!此豈是帝王三訊之法邪!"因叩頭流血。

    王沈叱幹曰:"蔔侍中欲距诏乎?"聰拂衣而入,免幹為庶人。

     太宰劉易及大将軍劉敷、禦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王延等詣阙谏曰:"臣聞善人者,乾坤之紀,政教之本也。

    邪佞者,宇宙之螟螣,王化之蟊賊也。

    故文王以多士基周,桓靈以群閹亡漢,國之興亡,未有不由此也。

    自古明王之世,未嘗有宦者與政,武、元、安、順豈足為故事乎!今王沈等乃處常伯之位,握生死與奪于中,勢傾海内,愛憎任之,矯弄诏旨,欺誣日月,内谄陛下,外佞相國,威權之重,侔于人主矣。

    王公見之駭目,卿宰望塵下車,铨衡迫之,選舉不複以實,士以屬舉,政以賄成,多樹奸徒,殘毒忠善。

    知王琰等忠臣,必盡節于陛下,懼其奸萌發露,陷之極刑。

    陛下不垂三察,猥加誅戮,怨感穹蒼,痛入九泉,四海悲惋,賢愚傷懼。

    沈等皆刀鋸之餘,背恩忘義之類,豈能如士人君子感恩展效,以答乾澤也。

    陛下何故親近之?何故貴任之?昔齊桓公任易牙而亂,孝懷委黃皓而滅,此皆覆車于前,殷鑒不遠。

    比年地震日蝕,雨血火災,皆沈等之由。

    願陛下割翦兇醜與政之流,引尚書、禦史朝省萬機,相國與公卿五日一入,會議政事,使大臣得極其言,忠臣得逞其意,則衆災自弭,和氣呈祥。

    今遺晉未殄,巴蜀未賓,石勒潛有跨趙魏之志,曹嶷密有王全齊之心,而複以沈等助亂大政,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複誅巫鹹,戮扁鵲,臣恐遂成桓侯膏肓之疾,後雖欲療之,其如病何!請免沈等官,付有司定罪。

    "聰以表示沈等,笑曰:"是兒等為元達所引,遂成癡也。

    "寝之。

    沈等頓首泣曰:"臣等小人,過蒙陛下識拔,幸得備灑掃宮閣,而王公朝士疾臣等如仇雠,又深恨陛下。

    願收大造之恩,以臣等膏之鼎镬,皇朝上下自然雍穆矣。

    "聰曰:"此等狂言恒然,卿複何足恨乎!"更以訪粲,粲盛稱沈等忠清,乃心王室。

    聰大悅,封沈為列侯。

    太宰劉易詣阙,又上疏固谏。

    聰大怒,手壞其表,易遂忿恚而死,元達哭之悲恸,曰:"人之雲亡,邦國殄悴。

    吾既不複能言,安用此默默生乎!"歸而自殺。

     北地饑甚,人相食啖,羌酋大軍須運糧以給麹昌,劉雅擊敗之。

    麹允與劉曜戰于磻石谷,王師敗績,允奔靈武。

    平陽大饑,流叛死亡十有五六。

    石勒遣石越率騎二萬,屯于并州,以懷撫叛者。

    聰使黃門侍郎喬詩讓勒,勒不奉命,潛結曹嶷,規為鼎峙之勢。

     聰立上皇後樊氏,即張氏之侍婢也。

    時四後之外,佩皇後玺绶者七人,朝廷内外無複綱紀,阿谀日進,貨賄公行,軍旅在外,饑疫相仍,後宮賞賜動至千萬。

    劉敷屢泣言之,聰不納,怒曰:"爾欲得使汝公死乎?朝朝夕夕生來哭人!"敷憂忿發病而死。

     河東大蝗,唯不食黍豆。

    靳準率部人收而埋之,哭聲聞于十餘裡,後乃鑽土飛出,複食黍豆。

    平陽饑甚,司隸部人奔于冀州二十萬戶,石越招之故也。

    犬與豕交于相國府門,又交于宮門,又交司隸、禦史門。

    有豕著進賢冠,升聰坐。

    犬冠武冠,帶绶,與豕并升。

    俄而鬥死殿上。

    宿衛莫有見其入者。

    而聰昏虐愈甚,無誡懼之心。

    宴群臣于光極前殿,引見其太弟乂,容貌毀悴,鬓發蒼然,涕泣陳謝。

    聰亦對之悲恸,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劉曜陷長安外城,愍帝使侍中宋敞送箋于曜,帝肉袒牽羊,輿榇銜璧出降。

    及至平陽,聰以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使粲告于太廟,大赦境内,改年麟嘉。

    麹允自殺。

     聰東宮四門無故自壞,後内史女人化為丈夫。

    時聰子約死,一指猶暖,遂不殡殓。

    及蘇,言見元海于不周山,經五日,遂複從至昆侖山,三日而複返于不周,見諸王公卿将相死者悉在,宮室甚壯麗,号曰蒙珠離國。

    元海謂約曰:"東北有遮須夷國,無主久,待汝父為之。

    汝父後三年當來,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吾家死亡略盡,但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

    汝且還,後年當來,見汝不久。

    "約拜辭而歸,道遇一國曰猗尼渠餘國,引約入宮,與約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

    "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後年來必見過,當以小女相妻。

    "約歸,置皮囊于機上。

    俄而蘇,使左右機上取皮囊開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餘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歲在攝提,當相見也。

    "馳使呈聰,聰曰:"若審如此,吾不懼死也。

    "及聰死,與此玉并葬焉。

     時東宮鬼哭;赤虹經天,南有一歧;三日并照,各有兩珥,五色甚鮮;客星曆紫宮入于天獄而滅。

    太史令康相言于聰曰:"蛇虹見彌天,一歧南徹;三日并照;客星入紫宮。

    此皆大異,其征不遠也。

    今虹達東西者,許洛以南不可圖也。

    一歧南徹者,李氏當仍跨巴蜀,司馬睿終據全吳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為胡王,皇漢雖苞括二京,龍騰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陰之變其在漢域乎!漢既據中原,曆命所屬,紫宮之異,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盡言。

    石勒鸱視趙魏,曹嶷狼顧東齊,鮮卑之衆星布燕代,齊、代、燕、趙皆有将大之氣。

    願陛下以東夏為慮,勿顧西南。

    吳蜀之不能北侵,猶大漢之不能南向也。

    今京師寡弱,勒衆精盛,若盡趙魏之銳,燕之突騎自上黨而來,曹嶷率三齊之衆以繼之,陛下将何以抗之?紫宮之變何必不在此乎!願陛下早為之所,無使兆人生心。

    陛下誠能發诏,外以遠追秦皇、漢武循海之事,内為高帝圖楚之計,無不克矣。

    "聰覽之不悅。

     劉粲使王平謂劉乂曰:"适奉中诏,雲京師将有變,敕裹甲以備之。

    "乂以為信然,令命宮臣裹甲以居。

    粲馳遣告靳準、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雲東宮陰備非常,将若之何?"準白之,聰大驚曰:"豈有此乎!"王沈等同聲曰:"臣等久聞,但恐言之陛下弗信。

    "于是使粲圍東宮。

    粲遣沈、準收氐羌酋長十餘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乃自誣與乂同造逆謀。

    聰謂沈等言曰:"而今而後,吾知卿等忠于朕也。

    當念為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

    "于是誅乂素所親厚大臣及東宮官屬數十人,皆靳準及閹豎所怨也。

    廢乂為北部王,粲使準賊殺之。

    坑士衆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