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鎮演義

關燈
日,并不見有人來告捕。

    原來平人不知道盜賊的所在,惟有盜纔能知盜。

    今見出了這等重賞,那為盜的都在疑慮,恐怕出首告了,不獨不能得賞錢,還怕要一同治罪,因此數日并無人告發。

    恰好那一日,有一個盜參透了節使的意旨,又正與他的同黨分贓不勻,借了博場的錢被人讨要得緊,便與他同夥的那個盜說道:“阿哥,你得了許多外财,做兄弟的今日一概不要,隻求哥哥請我吃三杯。

    ”那個盜說道:“要我做個東道到可以,但是不知那一家飯莊好呢?要不然我們到七寶市新開張的那個錦江春去罷。

    吃了那家館子的酒,也不枉發了一回财。

    ”說着兩個行到七寶市來,行至街東,正看見六七個軍人守着那五百缗錢,在那裡同往來的行人說話。

    那個盜便走慢了,這個盜卻搶上幾步,大着聲嚷道:“後面有賊!”那個盜翻身便跑,這些軍士們聽得,一齊上前捕了。

    那個盜便叫起屈來,對着這個盜說道:“我和你同夥做盜,已有十七八年,所得贓物又皆平分,不曾虧你。

    你怎能告捕我呢?我隻得說明,與你同死了罷。

    ”恰好崔安潛一馬趕來,聽了此話,便道:“你既知道我出了賞格拿盜,你如何不把他捉來?如今等他告發了你,你再說他是盜,也太遲了!”便把這五百缗錢,當着衆人賞了這個盜,教了劊子手斬了那個盜,并殺了他的家小。

    從此諸盜互相疑慮,無處藏身,各自逃出西川去了。

    這安潛便召募了北方壯士,與蜀人相雜,訓練成三千人,俱戴黃色軍帽,号曰黃頭軍。

    又練了神機弩營一千人,再将原有軍隊勤加教訓,倒将西川整治得十分威武。

     早有人傳到長安,那田令孜便道:我指望調他到西川難他一難,誰知他到弄得十分齊整。

    我如今何不再保敬瑄作西川節使,奪他那個現成的地盤,氣他一氣,看他怎的。

    原來此時敬瑄已保到将軍了,見那黃巢輿羣盜勢焰日熾,便來與令孜商道:“如今黃巢又回到中原,東奔西蕩,各節使攻剿都不得力。

    設若一旦西來,我們不可不作一個準備。

    ”令孜道:“吾弟所見極是,我已久想在心。

    隻有西川山川險要,又被崔安潛整頓得十分完好,不如兄弟前往代他,作個将來的退步。

    現今天下大亂,不是一時可以澄清得的。

    不是我說一句不吉祥的話,設若黃巢破了長安,我保着天子,學他祖宗玄宗皇帝幸了西川,再等那各路藩鎮前來勤王,你我的功勞不更大了?”敬瑄說道:“哥哥說的是。

    隻是崔安潛與弟原有芥蒂,如今前去代他,他不肯讓也是枉然。

    ”令孜道:“将來去時多帶些兵馬,将他制住不敢動作,自然伏伏貼貼交給我們。

    我如今索性教左神策大将楊師立、牛勖那兩個結義兄弟,與你一同鎮守三川,兵力自然雄厚,想那崔安潛也不敢怎的。

    ”敬瑄聽了大喜。

    隻見令孜倒又沈吟起來,半晌說道:“這兩個結義兄弟,當差比你久,資望比你高,那三川隻有兩川最好,我若保給了你,他們必然多心,弄得生出意見來,不肯同心出力,怎能敵得住崔安潛呢?”又道:“有了,我這麼一辦,教他們都感激我,而且也沒話可說。

    我就是這個主意!”便對敬瑄道:“你的擊球,比他們二人,高下如何?”敬瑄道:“兄弟自從管領了神策軍,一心要讨聖上的歡喜,用盡了心思氣力,學得十分精熟。

    與他們比較起來,雖互有勝負,隻是兄弟赢得多些。

    ”令孜道:“你從明日起,稍稍的在後花園裡練習那個鴛鴦腳的球法。

    我見聖上常以此法取勝。

    兄弟,你好好的練着,我自有道理。

    ”過了數日,令孜乘着無人的時,便對僖宗說道:“現在黃巢北來,他是個流寇,行蹤不定的。

    設一旦西上,如何是好?侍臣想教兄弟陳敬瑄,與結義兄弟楊師立、牛勖三個人,派兵鎮守三川。

    萬一有變,好作個準備,望求皇爺恩準。

    ”僖宗道:“我也聽得外臣奏道,黃巢此番北來更加利害。

    難為卿家想得周全,就是這樣的辦去。

    ”令孜見準了,又說道:“三川之中,西川更為重要。

    他們三人如何分配?侍臣恐有嫌疑,不敢擅保,還求皇爺想個好法,使他們三人各憑本事,分過高低。

    事在聖裁,伏候睿奪。

    ”那僖宗聽了,便道:“我倒有一個法子,就教他們賽賽球罷!誰得第一籌的,即作西川;得第二籌的便作東川。

    各憑真實的本事,又公平又熱鬧,豈不好嗎?”令孜聽了,正中下懷,便道:“皇爺這樣的選拔人材,真是古今稀有的了!”忙謝恩下來,傳了聖旨。

    那三個将軍各自遵了,謹擇次日舉行大典。

     且說那日一早,令孜命人打掃了球場,設立了球門。

    又将那講武榭打開,鋪陳一切金玉古玩,當中安了那八寶九龍嵌金點翠的一個禦座,預備了雕花白玉球籌。

    辰刻百官陸續聚會,衣冠濟濟,好不熱鬧。

    一到午時三刻,那僖宗皇帝帶着紫金冠,穿着衮龍袍,騎着玉花馬,圍着明珠帶,前後神策軍侍衛着,來到球場。

    按辔徐行,在講武榭前下馬,升了禦座,百官上前羅拜已畢,便教那教練,使将五花皮革作成的個大球放在場中,宣了旨意,叫了口号。

    隻見陳敬瑄、楊師立、牛勖三個人,都穿着五彩絲繡的球衣,趿着堆雲粉底的皮靴,雄糾糾氣昂昂跑了出來,争着那個球就踢。

    先是牛勖踢了一腳,踢得偏了些。

    楊師立心慌,趕着一腳又太高了,落了下來。

    二人又來強着踢,那知陳敬瑄眼快,早将左腳一點,将那球點到齊腰,楊牛二人側賜了一個空,兩足相碰,用力過猛,都震得麻了。

    這敬瑄等那球落到腳邊,早飛起右腳來咚的一聲,那個球便飛過球門去了。

    僖宗及兩旁侍立的百官齊聲喝采。

    敬瑄喜孜孜的走到講武榭前,得了第一籌,謝過聖恩,貼在一旁。

    這楊師立再與牛勖比賽起來,被師立先踢出了球門,便得了第二籌。

    剩下牛勖,便不踢也得那第三籌。

    雖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隻怨得他的腳不随心了。

    當下僖宗便命敬瑄做西川節度使,楊師立做東川節度使,牛勖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三人俱各謝恩,百官上前稱賀,田令孜好不歡喜。

    那陳敬瑄更感激他的哥哥教他練的鴛鴦腳好,不然那能做西川節度使呢?那知長安城中一人傳十,十人傳百,都道陳敬瑄因擊球第一,得了西川節度使,因此長安城中擊球之風更甚。

    早惱了一位禦史侯昌業,上了一本,雖不敢明言這事,上面說道現今盜賊滿關東,而上不親政事,專務遊戲,賞賜無度、田令孜專權無上、天文變異,社稷将危等語。

    令孜見了,打聽僖宗在西苑與小黃門及諸位年少親王賭鵝,他便拿了來。

    那僖宗正因親王們的鵝鬥赢了,要把五十萬錢的官價買那一頭鵝養在宮内,好不歡喜。

    今見令孜拿了一個表章前來,那裡愛看,便叫令孜念與他聽。

    令孜便遵旨高聲朗誦了一遍,當着衆人在前,僖宗怎的不怒?令孜又忙到禦前,跪在地下奏道:“侍臣奉職無狀,反累聖明。

    請皇爺貸臣一死,放臣還家罷。

    ”僖宗扶起令孜,便道:“卿家不要如此。

    想侯昌業受國厚恩,反出這種狂妄之言,真是該死。

    待我慢慢的處治他。

    ”令孜聽了此話,便忙叫神策軍拿了昌業到内侍省内,不問青紅皂白,可憐一位直言敢谏的良臣,竟自賜了一死。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詐中詐高骈受騙恩外恩薛能被戕 話說陳敬瑄仗着哥哥田令孜的勢力,得了西川節度使,同着楊師立、牛勖,帶領人馬一齊前往上任。

    因行李辎重太多,便行得遲慢些。

    那西川的人,因這陳敬瑄出身微賤,是個許州買燒餅的,忽然得了本地節度,誰不驚異?早有青城縣的妖人,便想冒充敬瑄,帶着徒衆詐取西川,圖個一時的富貴。

    走到驿棧中,要找一匹上好的白馬,騎着擺擺節使的樣子,誰知被馬步使看破了,教人捉住,問他不服,灌了些狗血,那妖人隻得說了。

    富貴尚未圖着,腸胃裡到染了些狗膻。

    不到幾天,敬瑄來了,更是大怒,吩咐斬首示衆。

    且說那崔安潛接着陳敬瑄代他的聖旨,明知是田令孜記着前仇,故意與他作對,有心要抵抗不交,又打聽帶着牛楊二将,人馬甚多,難以取勝;設若打敗了時,少不得要做不忠之臣。

    隻得忍了氣辦了交代。

    朝廷見他順從,命他做個太子賓客分司。

    不言敬瑄從此坐鎮西川,再說那黃巢自江陵敗後,沿江而下,擾亂淮南。

    那淮南節度使高骈,原是從鎮海調來的,從前也打敗過黃巢。

    當日聞得,又差了部下勇将張璘前往攻剿。

    那張璘乘着黃巢人衆渡江之時,用那半濟擊之之法,把巢衆打敗,折往江南去了。

    高骈奏到朝來,兵部尚書盧攜與骈有交,便着實保薦一番。

    僖宗派骈為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骈奉着旨意,乃傳檄天下征兵,聚會淮南來讨黃巢。

    自己又借着題目,大召土客之兵七萬餘人,威望大振。

    朝廷十分倚重骈,又遣張璘渡江來擊黃巢。

    巢黨王重霸降了,巢退保饒州,别将常宏又以賊衆數萬來降。

    張璘好不歡喜,将降将均送與高骈那裡安置,自己又去攻打饒州。

    因此江淮諸軍添上些虛辭,屢次報捷,宰相已下,均上表慶賀,朝廷差以自安。

    那黃巢由饒州逃往信州,又遇疾疫,弟兄們日有死亡,各鎮兵馬又都到淮南來會剿。

    看那弟兄們時,都是懶意巴巴的那種情狀,與在廣南道上不差上下了。

     黃巢見了,早又計上心來,想着高骈養尊處優,原不足畏;止有他的部将張璘十分利害,連被他打敗數陣,如何能把他殺了,便可橫行無礙。

    又想道:我今被他打敗,不如前往詐降,教他報告高骈。

    那高骈聞得,必然要獨得這個大功。

    設或他也像從前宋威那個辦法,教各路的人馬回去,我這個緩兵之計,可不就成了功嗎!再誘殺了張璘,隻剩高骈一人,看他也不中用。

    主意想定,姑且試他一試,吩咐衆人暫且駐紮此處,不要搶掠。

    我與兄弟們安排一條生路。

    衆人都聽了,黃巢便叫人将他數年所掠的好古玩拿了四件,你道是那四件呢?就是那秦始皇的連城璧、漢武帝的承露盤、劉先主宮裡擺的玉人、曹丞相台上立的銅雀,拿來放在一邊;又在兄弟們行裝内,清出了趙飛燕的玉印、王昭君的琵琶、潘貴妃踏過的金蓮花、張麗華寫的玉樹後庭花曲本、隋炀帝迷樓中的活動禦女機、本朝楊國忠家裡那一座漢宮春曉圖的屏風,也拿來放在一邊;又拿出黃金萬兩、明珠百串,寫了一封降書,差了幾個心腹到張璘那裡投下。

    張璘看了這許多珍寶,已自動心,再看那封降書,大意說他也是良民,被迫為盜,屢欲投降,恨無門路。

    如今得遇将軍這等的英雄,連敗我等數陣,情願到英雄手内請死。

    隻求将軍大發慈悲,将下情轉報高都統,奏明聖上。

    就是賜我一死,我也情願。

    表明表明我的心迹,教那千載後的人,說我不是甘心做賊的,我便死在九泉,還要感激将軍的大恩大德。

    今将數年所掠希世寶物十件奉呈将軍,聊表孝敬之意。

    臨穎惶恐,死罪死罪……張璘看罷,見他寫得十分懇切沈痛,想道黃巢原是個富豪子弟,當年曾舉過進士,想來原是個好人,一時為人所誤;如今被我連敗數陣,又降了他的将官王重霸等一班人,或者回心轉意要作良民,也未可定。

    今又将了許多禮物來,更可以表明他的至誠。

    便又想道:他那降書隻寫了十件寶物,這金珠兩項并未言明,分明是送與我的了。

    我們官軍打仗,又不能十分搶掠,守着該欠的軍糧,那一年能發個大财呢?不如允了與他轉呈,得了這宗财物再說。

    當即收複了,派人将禮物十件,并黃巢的那個原書,星夜投到高骈節署裡來。

    那高骈是個富貴的大官,金銀倒不在意,一心隻喜古玩,今見黃巢送來的十件都是希世難得之寶,不由的動心。

    再看那降書時,說得便便其辭,又沈吟道:黃巢這個人,終久是靠不住的。

    忽又想道:我且将計就計,受了他的降,誘了他來。

    等他人衆散了,那時誅他易于反掌,免得這昭義、感化、義武這些軍馬,在淮南住着,借着讨賊為辭,百般的要挾,好難應付。

    即令他們讨平了賊,我的功勞也就有限了。

    我不如以善言答複他,就允替他上表,求個節钺,教他歡喜歡喜。

    想定了主意,就去實行。

    一面複了巢書,一面申奏朝廷,隻言巢賊不日可平,不煩諸道兵馬,請悉遣歸。

    朝廷遠在長安,那知他的内情,自然照準。

    那高骈便教張璘請黃巢談話,黃巢隻推等遣散了弟兄們,即當趨署謝罪。

    張璘回複了高骈,便催着各路人馬各回本鎮。

     黃巢打探明白,過了幾日,料着諸道兵已北渡了淮河,他便來請張璘到營中點收軍械糧草,即日到高節使那裡投降。

    張璘見黃巢如此,十分歡喜,但自己是一營之主,豈能随便去到賊營?若待不去,又恐誤了國家大事。

    便差他部下親信得力的幾位軍官,做個全權代表。

    那些軍官領命,見主将并未去,個個放心大膽的前往。

    不一時到了賊營,黃巢派了尚讓等一班頭目前來迎接,十分恭敬,請到中軍一個大棚内坐了,預備下茶煙管待。

    等了一分,不見黃巢到來,那尚讓等便起身道:“諸位将軍少待,尚某去請大哥前來陪話。

    ”從容不迫的去了。

    過了一分,還不見黃巢到來,那些軍官便都起身往外一看,隻見黃巢帶領着衆人,持槍執仗的圍将上來。

    這些軍官手無寸鐵,要躲也沒有躲處,要逃也沒有逃路,俱被黃巢捉住,脫下軍衣,一個個的殺了。

    看看天色傍晚,巢便命大膽的兄弟們穿了軍官的衣服,裝做醉了,一個個卧在湘妃竹床上,命人擡着;又将槍刀等物裝載了幾大車,放在前面,便吩咐衆兄弟們分作三路,中路自己帶了,跟着大車竹床慢慢的行走;那左右兩路,便叫尚讓、喬钤兩個帶着,速從小路去包圍張璘的營盤,隻聽炮向,一齊殺出。

    分派已定,各自前往。

    且說那張璘連獲勝仗,兵士們已自驕怠起來,又見黃巢業已言和,今日又請了我們軍官去吃酒,便都放寬了心,不作準備。

    這張璘心中隻等代表回來,便可立了大功,好不歡喜。

    等到申初還不見來,心裡正在疑慮,隻見衛兵等進來報道:黃巢親來投降,我們去的軍官因吃酒醉了,他們用竹床都擡了來。

    還有許多車子的軍械,都放在營門外呢。

    張璘聽了,滿心歡喜走了出來,口裡說道:“偏是這幾個該死的,沒有見過酒,沒有量就少喝一點。

    什麼好酒,吃得這樣大醉,倒要我來親自接洽?明日等他們酒醒了,再好好的責罰他們。

    ”說着行到那大教場來,遠遠的望見營門外放着幾車軍械,看那賊兵們高高的擡了幾個竹床,那為首一個床上,睡着一人,穿着本營的軍服,把個枕頭倒壓在臉上,也看不清楚是誰。

    張璘見了,便道:“你看他們醉得這個樣子!教他擡進來罷。

    ”衛兵聽了,前去吩咐那些賊人,将竹床放下。

    床上的人忙都起來,向車上拿了槍刀,猛聽一聲炮向,都殺奔營來。

    張璘慌忙往後便跑,無暇擊鼓,隻得口中嚷道“有賊有賊”。

    各營軍士聽了,又無軍官指揮,渾殺一陣,保着張璘往後營逃命。

    早有黃巢的那二路伏兵,一齊上前,把個骁勇善戰的張璘,竟自斬為兩段。

    黃巢獲了全勝,且就張璘的營盤駐紮,在中軍帳内搜出那金珠兩項來,巢便分給衆兄弟們。

    又遣喬钤去打破了睦婺二州。

    高骈得知,自恨要騙黃巢,反為黃巢所騙,又喪了大将張璘,兵心惶恐,那裡再敢出來。

    這黃巢便從采石矶渡了揚子江,圍了天長六合,兵勢更盛。

    那淮南副将畢師铎,原是與黃巢一同起事的老友,後來攻打鎮海被張璘擒住了,便與秦彥、李罕之等降了高骈。

    如今見巢勢大,恐真打敗了高骈,便連他也無有顔面去見黃巢。

    次日見了高骈,說道:“朝廷倚公為安危,今賊五十萬衆,乘勝長驅,若涉無人之境。

    不據險要之地以擊之,使踰長淮,不可複制,必為中原大患。

    末将不才,請假精兵萬人去救六合。

    ”那高骈以諸道之兵已散,張璘又死,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

    今聽了畢師铎之言,以為他原是降過來的人,又恐他乘勢去助黃巢,更不肯聽。

    說道:“賊勢方振,我等當嚴備自保,以靜制動。

    ”那畢師铎隻得辭了出來。

     高骈也自憂心,便又上表朝廷告急,稱賊衆六十餘萬,現屯天長,去臣城無五十裡,請急發各道兵前來援助。

    朝廷見了,以為當初盧攜保他文武長才,若委以兵柄,黃巢便不足平。

    如今接了此表,不由的驚駭,便下了诏書,責骈不該遣散諸道兵馬,緻賊乘虛度江。

    那骈又上表說:當初遣散,也是奏聞奉旨的,并非自專。

    今臣竭力,可保一方,但恐賊偷過淮河,宜勑關東将士善為預備。

    并稱近日風痹疾作,不能出戰。

    朝廷接了此表,也難與他長打這筆墨的官話,便派河南諸道發兵屯溵水,泰甯節度使齊克讓屯汝州,又以淄州刺史曹全晸為天平節度使兼東面行營副都統,即日分勑去了。

     且說那泰甯節度使齊克讓,奉到勑旨,自以兵少,便派了将官李光庭去代州一帶募兵。

    那李光庭跑到代州,事情又急,那裡有許多好人當兵?便募了一般遊手亡命之徒,星夜趕了回來,道過洛陽。

    那唐時洛陽定為東都,也是一二等繁華之地,這些人從代北苦寒的地方來,那裡見過這寶貨充盈的都市?進了東北那個安喜門,見了這也愛,見了那也愛,心想要買,隻是身邊的錢少。

    正值午飯時候,那光庭便教他們吃了飯再走,這些人得了機會忙忙的吃了飯,自有光庭去算飯賬。

    他們便走到各鋪店中,揀那值錢多的,買了一大堆,給了幾個大錢,拿着就走。

    那鋪店中人都追了出來不依,這兵士們道:“老爺們賣命替你們去打黃巢,這點東西送給我又怎樣呢!不要說起老爺的氣來,放一把火,都給你燒了!”他那些鋪店的人,平時都是計較辎铢的,況且拿得太多,誰肯賠這血本?便都拉住,死命的不放。

    這些軍人們說得出便做得出,真個跑到鋪店裡放起火來,延燒了半條街,各鋪夥家們隻顧救火,他們索性乘勢搶個痛快。

    那李光庭趕來見了這樣,有心要管教他們,正是個用人的時候,恐怕他們賭氣跑了,自己領了許多用費,募不着人回來,怎樣在節使那裡銷差呢。

    便由着他們搶個十足,忙領着從東南的長夏門出去,回汝州去了。

    看官,你道這些兵士們的行動,便與黃巢手下的弟兄們,倒是一鼻子出氣。

    要教他去打黃巢,恐怕他不肯自殘同類呢。

     再說徐州刺史奉着旨意,忙遣了三千兇頑的兵士去守溵水,正從許昌經過。

    感化節度使薛能,從前也做過徐州刺史,自以為有恩信于徐卒,今見他們走這裡經過去打黃巢,便特别的要好,每人給了一缗錢,又留在東門外那個球場裡歇息,預備了豐盛的酒飯,要管待他們。

    那知着個當兒,那忠武節使也是奉着聖旨,派遣他的副将周岌帶領人馬去防溵水,也正從這裡經過,看見了許多人在那裡歇着,内中軍士們便來打聽。

    這徐州兵士最愛好看,便對那些軍士們說道:“我們是徐州刺史派來的,這許昌薛節使,是我們的舊主。

    聽得我們從這裡經過,歡喜得很,不等我們開口,便每人賞了三缗錢,留着我們在這裡吃晚飯呢。

    ”那忠武軍聽了,好不歡喜,便來對周岌說道:“那邊一隊人是徐州來的,也是去防溵水的。

    聽得這薛節使,每人與他三缗錢,還要把酒食管待他。

    我想我們同是去打黃巢的,副将何不與他說,也教我們弟兄們多得幾文呢。

    ”那周岌原帶他們出來,要想他們好好的打仗立個功勞,一路隻是愛惜他們,如今打聽有這樣的事,又不要自己拿錢,這一句話還有什麼不肯說的?便去與薛能說知。

    那薛能見忠武的人多,那裡有這多錢給他?況且他開口每人要三缗,更難辦到。

    便對周岌道:“貴軍從這裡經過,禮當犒賞。

    隻是國家财政困難,軍饷正自無着。

    兄台是我們一般的人,還有個不知道的麼?管待酒食是真,并未發放錢缗。

    那是他們愛好的話,不要信他。

    如貴軍軍士們要吃酒筵時,我教他們送來。

    ”周岌聽了也是實話,正經的軍饷尚欠了好幾個月,那裡來的閑錢給人呢?便告辭回來,對衆人說了,說是徐州的兵吹給你們聽的,并說他也請我們吃酒筵,你們且等等。

    那些軍士見沒有錢,早不高興,便道:“他既不給錢,那個吃他的酒席!我們還要趕路呢。

    ”那周岌便道:“薛節使的情面也不可卻。

    你們要趕路時,我教他早開了來。

    ”說着命人告知薛能。

    薛能聽了,正自不願他的軍士在此久留,便教司廚的先開與忠武軍吃。

    那司廚的隻道節使叫先開的,自然是應該優待的,便将這半日預備的好菜都開去了。

    那忠武軍見預備的酒筵豐盛,雖然未得着錢,倒也吃得十分醉飽,各自束裝而去。

    這徐州軍士們打聽得忠武軍的筵席豐盛,便不高興。

    帶兵官便說道:“你們衆人不要忙,薛節使既留我們吃飯,自然要此忠武軍的好。

    所以先開與他們吃,教他們去了,免得看見我們吃的,又不服呢。

    ”衆人聽了此話,隻得又等了一回,看看天晚,纔開了來。

    軍衆上前一看,好不有氣。

    原來那薛能預備他們吃的豐盛筵席,都被司廚的開與忠武軍吃了,一時預備又來不及,心想:我素來有恩與他們,今又得了我一缗錢,便叫司廚的随便弄了幾樣菜與他們吃。

    那司廚見節使這樣說,知道不是請的什麼貴客,便将那忠武軍吃剩的湊了些,那兩樣新弄的又沒有煮爛,這些軍士們見了,如何不氣?隻是等了半日,腹内已饑,胡亂的吃了一些,又喝了兩锺白酒,越想越氣,一齊跑進城來。

    守城的兵士見了這一羣兇狠的醉漢,前巅後仰的走來,知道大不妙,忙将城門關了,報知節使。

    那薛能來到城樓,問了衆人,衆人都道:“節使賞我們的飯,我們都感激的。

    但是為何将好的與忠武軍吃了,我們都是節使的舊部,一向出力,為何反來薄待我們呢?”那薛能聽了,便道:“我原是預備好的給你們吃,誰知被司廚的下錯了。

    你們都且息怒,我明日教他弄幾樣好拿手的菜補你們。

    ”說着便叫拿那司廚的來,當面罵了一頓,又教衛兵們打了他四十軍棍,教他明日好好的做菜。

    正在城樓處分,隻見城外的兵個個聽了,正要回身往球場内去,忽然四下裡人馬圍将上來。

    可憐那三千人并未拿着兵器,被人殺個措手不及,都死在那城外大道邊,倒把個薛能驚得呆了。

    隻道是黃巢殺來,連忙下城回署,差人打聽,纔知道這一隊人馬不是黃巢,卻是他請吃晚飯的忠武軍。

    原來許昌城内的紳商,看見徐州兵勢焰洶洶,怕薛能調解不下,便私自派遣幾個商團,打開西城去追忠武軍回來,好做個救應。

    那周岌原不願多管閑事,隻是他的部下,聽了徐州軍人因他們吃得好了,便鬧着不服,一定要跑回來,倒殺他個措手不及,又向各死兵身上搜了一搜,雖沒有三缗錢,卻也有一二缗錢不等,越添了氣。

    便罵道:“這該死的薛囚,分明與了他們的錢,還說假話!他止怕利害的,教他瞧瞧老爺們的利害!”說着一齊要來攻打城池。

    薛能得知,又見這些忠武軍殺徐州兵時那個兇狠樣子,早已害怕,便忙收拾細軟,帶了家小,打算逃往襄陽。

    方纔見忠武軍都在夾門那邊厮殺,便開了西門逃走。

    那知忠武軍原是從西門那條大道上折回來的,辎重等物還放在那邊,也有軍士們把守。

    這位薛節使稍稍的出城,又不敢點燈,黑夜裡往前走去,不過半裡,早被忠武軍拿住,不問青紅皂白,一個一個的都殺了,拿到東門周岌那裡請賞。

    周岌見了,吃一大驚,便對軍士們道:“你們因酒食小故,殺了徐州兵三千人,又殺了薛節使,這便如何是好?”那些軍士們并不心慌,便道:“我等衆人也照着時下的慣例,就請副将作了許昌留後,聖上也不見得責備我們。

    ”周岌聽了,隻得申奏朝廷,說是徐州兵要挾薛節使不遂,把他殺了。

    我們從這裡經過,殺散徐州兵,平了亂事,紳商及軍士們留我暫鎮許昌,作個留後。

    朝廷那知真情,便也都依了。

    止有這薛能,好好将酒将食的歡迎他們,倒召出殺身滅門之禍。

    你說當時的軍官難做不難做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王重榮深心懷詭計齊克讓痛語奏軍情 話說忠武軍在許昌殺了徐州兵和那薛節使,周岌便作了留後。

    那鎮守汝州的齊克讓,與薛能原有交誼,聞知此事,不由的心内吃了一驚。

    有心要來問罪,自己兵少,恐為周岌所襲,便連日引兵退還兖州,做他的泰甯節度使去了。

    于是諸道派來屯溵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