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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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次而坐,陶榖向李璟頓首謝坐,一同入席。

     酒過數巡,李璟便命傳歌伎侑酒,旨意下來,早有一班拖錦裾,曳羅裳的美女,手執樂器,排列階前,歌唱的歌唱,奏樂的奏樂,金石絲竹,與宛轉嬌喉,一時并作。

    陶榖見李璟命歌伎侑酒,早又正襟危坐,做出那不可幹犯的老調來了。

    李璟和諸大臣見了這般模樣,心裡不覺暗笑,也不去理他,隻是吩咐内侍,用大杯敬酒。

     那些歌伎一曲奏完,樂聲停止,李璟忽向陶榖笑道:“先生乃天朝金馬玉堂之客,敝國所有的歌曲,哪裡聽得入耳。

    寡人新得一個美女,姿色雖不甚佳,曾得天朝之貴人垂愛,加以寵幸,且填了兩阕詞兒,賜給于她。

    寡人曾經聽她唱過,真是才子之筆,得着佳人,曼聲歌來,格外濃豔可聽。

    今當傳她前來,歌唱一回,好使先生聽了,開懷暢飲。

    ”陶榖聽罷李璟一番言語,還沒有明白他的用意,正要開口辭謝。

      誰知李璟不由分說,即命内侍,傳歌伎秦蒻蘭來敬陶先生的酒。

    須臾之間,早見一個宮裝高髻,态度如仙的美人,蓮蓮珊珊,走上前來,陶榖覺得這個美人好生面熟,似在哪裡見過一般,便留着心仔細觀看,不覺吃了一驚,暗中叫起苦來,頓時坐立不安,手足無措。

     你道陶榖為什麼見這個歌伎要驚慌到如此地步,原來這歌伎秦蒻蘭,便是昨日在館驿中,自稱驿卒張三女兒與陶榖缱绻通宵的阿仙。

    陶榖初見這歌伎,好生面熟,心内已經疑惑,及至走到階前,留心觀看,誰說不是阿仙呢?不過昨夜穿的是破舊衣裳,今日卻是羅绮滿身,愈覺妩媚動人了。

    陶榖此時,方知中了南唐君臣的美人計,料想:“他們必是恨着自己,不肯和光同塵,脂韋随俗,所以用這樣的毒計,捉弄自己。

    現在命她前來侑酒,必是要當筵羞辱了,倘若在酒席上面,當着大衆,把昨夜的事情明白宣布,自己的名節,豈不完全掃地,便有何面目見人呢?”内心想着,十分惶急,面紅耳赤的坐在席中,直急得額上的汗,如黃豆一般大小流将下來。

      陶榖正在倉皇無地,那歌伎秦蒻蘭,已袅袅婷婷,步至李璟席前,向國主行過了禮,侍立一旁,聽候旨意。

    李璟見了秦蒻蘭,卻滿面含春的指着陶榖,對她說道:“這位陶學士,乃是天朝的大臣,奉了天朝皇帝的聖旨,來至我國抄錄書籍,是個胸羅錦繡,腹隐珠玑的才子!而且品行端方,舉動循理,又是個不欺暗室的慎獨君子!朕一則敬他的才學;二則重他的品行。

    今日屈他前來赴筵,衆歌伎所歌的曲子,皆不能動學士的清聽,因知你曾為天朝貴人所寵幸,且蒙貴人賜有兩首詞兒,情文俱佳,濃豔異常,可當筵歌來,勸學士暢飲一杯。

    朕自有重賞。

    ”秦蒻蘭口稱遵旨,遂手執檀闆,輕啟珠喉,先歌那《醉落魂》一詞。

    歌聲方畢,李璟已連連稱贊道:“風華曲贍,一往情深,真是才子之筆。

    陶先生聽了此曲,應該浮一大白以賞之。

    ”說着,又回顧秦蒻蘭道:“你斟一大杯,敬于學士,求其飲幹。

    ”秦翡蘭奉了旨意,早已滿斟了一大杯,奉于陶榖道:“學士請盡此杯!” 陶榖聽得秦蒻蘭,在筵前歌着昨日所填思慕阿仙之詞,心内又羞又急,如坐針氈一般,甚是難受。

    忽見她又敬自己的酒,如何還敢推讓,連忙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李璟笑道:“若非天朝貴人的佳作,哪能使陶先生如此豪飲。

    秦蒻蘭還有一詞,可再歌來。

    ”秦蒻蘭口稱領旨,又把陶榖贈于阿仙的《錦堂春》詞,歌了一遍。

    李璟道:“好個‘阿仙省識相思意,春色透眉尖’。

    這一阕更比前阕還要香豔了,學士宜多飲幾杯,方不負此詞之佳妙。

    秦蒻蘭早又斟了三大杯來敬陶榖。

    陶榖酒量甚窄,如何能飲這三大杯酒?隻得起身謝道:”承蒙大王賜酒,理應恭領。

    無如臣量甚淺,飲此三杯,必緻大醉失儀,還求大王免臣飲酒。

    “李璟微笑道:”先生今日聽佳詞,對美人理應飲個大醉,方才暢快。

    如果飲得醉了,朕即送先生歸回館驿就是了。

    “陶榖見李璟再三相勸,暗暗想道:“我正怕他還有什麼言語羞辱于我,現既如此勸酒,何不接過飲了,假作大醉之狀,免得他再肆譏諷呢?”遂頓首言道:“大王賜酒,臣何敢辭,但醉後失儀,尚乞寬宥!”說罷,便接過酒來,連連幹了,将身伏在桌上,現出沉醉之态。

    李璟說道:“陶先生果然不勝酒力,可命侍衛四名,好好的送他回歸館驿。

    ”侍衛奉了聖旨,立刻扶着陶榖,坐上安輿,送回館驿,扶他好好睡下,方才回去複旨。

     陶榖酒雖過量,心内尚是明白,睡在床上,暗想這件事,明是江南君臣,做成圈套,陷害自己,深悔見色迷心,受了他們的捉弄。

    現在把柄已落入人家手内,隻得低聲下氣,忍讓一時,免得将此事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