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關燈
着送她回宮。

    這八名宮人,便令小内侍執定宮燈,在前引導,她們簇擁着小辇,慢慢行去。

    花蕊夫人送去了張太華,又親至床前,揭起了鲛绡帳,見後主仍是酣睡未醒,便又退了下來,命宮人預備下雪藕、冰李,待後主醒來,與他解酲。

     那後主這一睡,直睡到半夜方才醒來,一翻身坐在冰箪上面,覺得甚是煩渴。

     正要喚宮人斟茶解渴,花蕊夫人已盈盈的步至床前,挂起了鲛绡帳,手托晶盤,盛着備下的冰李、雪藕道:“陛下酒已醒了麼?可略進些以解宿酲。

    ”後主正在燥渴得很,見了這兩樣東西,正合其意。

    便取來大嚼一陣,覺得涼生齒頰,頓時宿酲盡消,十分爽快,連連稱贊道:“卿真能如人意。

    朕初醒之時,煩熱異常,得此二物,頓如醍醐貫頂,遍體清涼,但酒性雖退,卻難安卧。

    卿可扶朕起來,偕往納涼。

    ” 花蕊夫人連稱遵旨,便舉纖手,将後主扶起。

    後主尚覺四肢無力,身體搖擺不定,隻得伏在花蕊夫人香肩之上,慢慢地行至水晶殿階前,在紫檀椅上坐下。

    此時绮閣星回,玉繩低轉,夜色深沉,衆宮人悉已酣睡,靜悄悄的絕無聲息。

    花蕊夫人意欲喚起幾名宮人前來侍候。

    後主攔阻着道:“朕與卿對坐納涼,頗覺清淨,若将她們喚起,人太多了,又要覺得煩熱了。

    ”因命夫人并肩而坐,攜着她的纖手,四下觀看。

    但見微雲一抹,河漢參橫,天淡星明,涼風時起,那岸旁柳絲花影,映在摩诃池中,被水波蕩着,忽而橫斜,忽而搖曳,那種風景,就有善畫的名手,也畫不出這樣清雅幽悄的神情來。

    回頭看那花蕊夫人時,卻穿着一件淡清色蟬翼紗衫,被明月珠的光芒,映射着裡外通明。

    但見她裡面隐隐的圍着盤金繡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紗衫裡面,愈覺得冰肌玉骨,粉面櫻唇,格外嬌豔動人。

    後主情不自禁,把花蕊夫人攬在身旁,相偎相依,情味十分甜蜜。

     那花蕊夫人低着雲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夜,風景宜人。

    陛下精擅詞翰,何不填一首詞,以寫這幽雅的景色呢?” 後主道:“卿若肯按譜而詠,朕當即刻填來!”花蕊夫人道:“陛下有此清興,臣妾安敢有違?”後主大喜!立即取過紙筆,一揮而就,遞與花蕊夫人道:“朕詞已成,卿可譜将起來。

    ” 花蕊夫人接來觀看,乃是以夏夜即景為題,調寄《洞仙歌》一阕,把那良夜風景,描寫得淋漓盡緻。

    花蕊夫人捧着詞箋,嬌聲誦道: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水殿風來暗香滿。

    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末寝,欹枕钗橫鬓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隻恐、流年暗中偷換! 花蕊夫人看了這詞,隻是嬌聲諷誦,愛不忍釋,連連稱贊道:“陛下詞筆,清新俊逸,氣魄沉雄,可謂古今絕唱了。

    ” 後主微笑道:“卿休隻是稱贊!快快按入譜中,歌于朕聽,那是胡賴不去的。

    ” 花蕊夫人道:“既已有言在先,臣妾自當按譜歌來。

    ”才歌得“冰肌玉骨”四個字,後主忽将她攔住道:“且慢!卿一人歌來,雖覺可聽,尚嫌枯寂。

    待朕吹着玉笛,卿再歌唱,使歌聲、笛聲融成一片,方才有趣呢!”說罷,親自取過平日所用的玉笛,吹将起來。

    花蕊夫人低鬟斂黛,歌着詞兒,果然笛聲嘹亮,歌聲宛轉。

    唱到那“人未寝,欹枕钗橫鬓亂”,後主便将玉笛放慢,花蕊夫人卻随着玉笛,延長了珠喉,一頓一挫,更加靡曼動人。

    至“又隻恐、流年暗中偷換”,又變作一片幽怨之聲,如泣如訴,格外凄清。

    後主的笛聲,也吹得回環曲折,凄楚悲涼。

    那林間的宿鳥,被歌聲驚動,撲撲飛起。

    池中的遊魚,更是搖尾擺鱗,在波面上跳躍了一會兒,都聚在後主和花蕊夫人所坐的那一方面,好像也懂得歌唱,前來靜聽的樣子。

    當時歌聲的好處,也就可想而知了。

    後人讀史至此,嘗題宮詞一首,詠後主在摩诃池避暑,令花蕊夫人唱《洞仙歌》之事道:冰肌玉骨耐煩炎,拜奉新詞妮夜蟾;池上風來纨扇卻,雪香濃傍禦衣沾。

     後主歌吹了一會,覺得露涼侵衣,風寒撲面,星橫鬥轉,夜色已闌,方才興盡。

     便攜了花蕊夫人,同往安寝。

     後主這樣的朝歡暮樂,那光陰過得非常迅速,轉眼之間,早又夏去秋來,又是重陽佳節,秋高氣爽,最宜遊覽。

    後主聞得青城山,風景最佳勝,冠絕塵寰,久拟前往遊玩,便趁着重陽登高,前去一遊。

    本來要與花蕊夫人偕行,隻因夫人偶患微恙,故後主單與張太華同辇而往。

    哪知這一去,竟把張太華的性命送掉,使後主抱恨無窮。

     未知張太華如何喪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