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善繼欺弟 家業不平 母子商酌 公堂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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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稀疏,是多年不修整的。

    上漏下濕,怎生住得?将就打掃一兩間,安頓牀鋪。

    喚莊戶來問時,連這五十八畝田,都是最下不堪的。

    大熟之年一半收成還不能勾。

    若荒年,隻好賠糧。

    梅氏隻叫得苦,到是小學生有智,對母親道:“我弟兄兩個,都是老爹爹親生,為何分關上如此偏向?其中心有緣故。

    莫非不是老爹爹親筆?自古道:家私不論尊卑。

    母親何不告官申理。

    厚薄憑官府判斷,到無怨心。

    ”梅氏被孩兒題起線索,便将十來年隐下衷情,都說出來,道:“我兒休疑分關之語,這正是你父親之筆。

    他道你年小,恐怕被做哥的暗算,所以把家私都判與他,以安其心。

    臨終之日,隻與我行樂圖一軸,再三囑付:其中含藏啞謎,直待賢明有司在任,送他詳審,包你母子兩口有得過活,不緻貧苦。

    ”善述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說。

    行樂圖在那裡,快取來與孩兒一看。

    ”梅氏開了箱兒,取出一個布包來。

    解開包袱,裡面又有一重油紙封裹着。

    拆了封,展開那一尺闊、三尺長的小軸兒,挂在椅上,母子一齊下拜。

    梅氏通陳道:“村莊香燭不便,乞恕亵慢。

    ”善述拜罷,起來仔細看時,乃是一個坐像,烏紗白發,畫得豐彩如生。

    懷中抱着嬰兒,一隻手指着地下。

    揣摩了半晌,全然不解。

    隻得依舊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煩悶。

     過了數日,善述到村前要訪個師父講解,偶從關王廟前經過。

    隻見一夥村人,擡着豬羊大禮,祭賽關聖。

    善述立住,擡頭看時,又見一個過路的老者,拄了一根竹杖,也來閑看。

    問着衆人道:“你們今日為甚賽神?”衆人道:“我們遭了屈官司,幸賴官府明白,斷明了這公事。

    向日許下神道願心,今日特來拜償。

    ”老者道:“甚麼屈官司?怎生斷的?”内中一人道:“本縣向奉上司明文,十家為甲。

    小人是甲首,叫做成大。

    同甲中有個趙裁,是第一口針線。

    常在人家做夜作,整幾日不歸家的。

    忽一日出去了,月餘不歸。

    老婆劉氏央人四下尋覓,并無蹤迹。

    又過了數日,河内露出一個屍首,頭都打破的,地方報與官府。

    有人認出衣服,正是那趙裁。

    趙裁出門前一日,曾與小人酒後争句閑話,一時發怒,打到他家,毀了他幾件家私,這是有的。

    誰知他老婆把這樁人命告了小人。

    前任漆知縣,聽信一面之詞,将小人問成死罪。

    同甲不行舉首,連累他們都有了罪名。

    小人無處伸冤,在獄三載。

    幸遇新任滕爺,他雖鄉科出身,甚是明白。

    小人因他熟審時節,哭訴其冤。

    他也疑惑道:酒後争嚷,不是深仇,怎的就謀他一命?準了小人狀詞,出牌拘人覆審。

    滕爺一眼看着趙裁的老婆,千不說,萬不說,開口便問他,曾否再醮?劉氏道:『家貧難守已嫁人了。

    』又問:『嫁的甚人?』劉氏道:“是班輩的裁縫,叫沈八漢。

    』滕爺當時飛拿沈八漢來,問道:『幾時娶這婦人?』八漢道:『他丈夫死了一個多月,小人方才娶回。

    』滕爺道:『何人為媒,用何聘禮?』八漢道:『趙裁存日,曾借用過小人七八兩銀子,小人聞得趙裁死信,走到他家探問,就便催取這銀子,那劉氏沒得抵償,情願将身許嫁小人,準折這銀兩,其實不曾央媒。

    』滕爺又問道:『你做手藝的人,那裡來這七八兩銀子?』八漢道:『是陸續湊與他的。

    』滕爺把紙筆教他細開逐次借銀數目。

    八漢開了出來,或米或銀共十三次,湊成七兩八錢之數。

    滕爺看罷,大喝道:『趙裁是你打死的,如何妄陷平人?』使用夾棍夾起,八漢還不肯認。

    滕爺道:『我說出情弊,教你心服。

    既然放本盤利,難道再沒第二個人托得,恰好都借與趙裁?必是平昔間與他妻子有奸,趙裁貪你東西,知情故縱。

    以後想做長久夫妻,便謀死了趙裁。

    卻又教那婦人告狀,撚在成大身上。

    今日你開帳的字,與舊時狀紙筆迹相同,這人命不是你是誰?』再教把婦人拶起,要他承招。

    劉氏聽見滕爺言語,句句合拍,分明鬼谷先師一般,魂都驚散了,怎敢抵賴。

    拶子套上,便承認了。

    八漢隻得也招了。

    原來八漢初起與劉氏密地相好,人都不知。

    後來往來勤了,趙裁怕人眼目,漸有隔絕之意。

    八漢私與劉氏商量,要謀死趙裁,與他做夫妻。

    劉氏不肯,八漢乘趙裁在人家做生活回來,哄他店上吃得爛醉。

    行到河邊,将他推倒,用石塊打破腦門,沉屍河底。

    隻等事冷,便娶那婦人回去。

    後因屍骸浮起,被人認出。

    八漢聞得小人有争嚷之隙,卻去唆那婦人告狀。

    那婦人直待嫁後,方知丈夫是八漢謀死的。

    既做了夫妻,便不言諸。

    卻被滕爺審出真情,将他夫妻抵罪,釋放小人甯家。

    多承列位親鄰鬥出公分,替小人賽神。

    老翁,你道有這般冤事麼?”老者道:“恁般賢明官府,真個難遇。

    本縣百姓有幸了!”倪善述聽在肚裡,便回家學與母親知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有恁地好官府,不将行樂圖去告訴,更待何時?”母子商議已定,打聽了放告日期,梅氏起個黑早,領着十四歲的兒子,帶了軸兒來到縣中叫喊。

    大尹見沒有狀詞,隻有一個小小軸兒.甚是奇怪,問其緣故。

    梅氏将倪善繼平昔所為,及老子臨終遺囑,備細說了。

    滕知縣收了軸子,教他且去。

    ”待我迸衙細看。

    ”正是,有詩為證,詩曰:    一幅畫圖藏啞謎,千金家事仗搜尋。

    隻因嫠婦孤兒苦,費盡神明大尹心。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