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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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墜落情網,白色百合 她墜落風塵,無根的蒲公英 她跪坐在浴缸前,冰涼的水刺痛着手指。

    怎麼會覺得痛?她以為她早就沒有感覺了,無論快樂或悲傷,那都隻是一種情緒,而她不是應該感受不到任何情緒了嗎? 一縷紅線慢慢在水中蕩漾開了,細細地,泊泊地,她看着它們漸漸暈開,仿佛有生命般在水中伸展着身姿,漸漸彌散。

     那是她的生命,紅色的生命似乎眷戀着她的體溫,一絲絲,一縷縷,她覺得有某些東西在體内漸漸消失、流盡…… 好冷,水中的冰涼透過手指傳遍全身。

    一種暈眩漸漸滲透她的意志,她軟軟地偎着浴缸,潔白透亮,仿佛陳列在店堂裡最高級的貨品,反射出她帶着微笑漸漸蒼白的臉。

     她終于可以離去了嗎? 在這裡,在這片交織着紅色和白色讓她視覺産生混亂的地方? 她終于可以離去了吧,她這樣告訴自己。

     再也沒有牽挂,再也沒有牽挂…… “呵!” 夜半突然驚醒,猛然坐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幽暗狹小的睡房裡。

     夏冰靠在床闆上,安靜的夜,隻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她還活着。

     有一瞬間她以為夢中的一切是真實的,她死了,用讓血流盡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事實是,她依然活着。

    不知道是值得慶幸還是悲哀。

     摸索着床邊的抽屜,掏出一包煙。

    火柴在狹小的空間燃燒又迅速熄滅,徒留一室化學燃燒的怪異氣味。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藍色煙霧,煙頭的幽黑的室内忽明忽暗,直到此刻夏冰才覺得自己的心緒平靜了些。

     夜安靜的詭異,夏冰告訴自己該去睡了,白天上課晚上打工,難得有一晚可以充足睡眠的時間,她卻睡意全無。

     屋外的房門突然被重重推開,伴随着淩亂的腳步和沉重的呼吸聲。

     “仲文,你怎麼又喝醉了?” “唔,你……你少煩我!” 酒瓶摔落在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響得清脆,夏冰坐在床頭被激得驚跳了一下。

     “别睡在地上啊,仲文,仲文……” 屋外腳步聲移動着,最終停留在她房門口。

     “小冰,小冰,你醒醒,你爸爸又醉了,你快出來幫忙啊!小冰,你醒了沒有,别裝死!” 門外,奶奶着急的敲着門,并不時轉動把手。

    夏冰慶幸自己提前把房門的鎖換了,并且沒給任何人鑰匙,這裡也許是世界上唯一屬于她的角落。

     奶奶依然在絮絮叨叨地訴說着她爸爸喝醉的情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歎着自己年老體衰無法同時照顧癱瘓的老伴和酒鬼兒子,她就這樣站在門口哭泣着,尋找夏冰的目的似乎已經忘卻,她隻是對着一扇門發洩着自己的怨氣,自己一生的不幸。

     夏冰面無表情地瞪着天花闆,煙燃盡一根接着一根。

    曾幾何時她學會了抽煙,學會了用發呆來麻痹自己。

    夏冰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夏冰,不是那個會笑會跳對人生會有期盼的快樂女孩了。

    夏冰死了,她重又憶起夢中那融在水中淋漓的鮮血,也許那夢是真的,夏冰早已死了,留在這裡的隻是一具軀殼而已。

     門外奶奶還在敲着門,夏冰皺着眉,露出厭惡的表情。

     手指輕輕一彈,煙頭從窗口飛越而出,暗紅色的亮點劃了一道抛物線迅速消失。

    夏冰合身躺下,頭嚴嚴實實地埋在被窩裡。

     她已經死了,這世界的所有的一切和她都再無關系,管他們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她不知道,她統統都不想知道。

     “你隻要說是或者不是,你現在正在旅館的房間裡?” “神經病!我在家裡。

    ” “誰的家?” “林永希!你把我看成甚麼女人啦?” “懷春的小野貓喽!老實交待,我撤退後,你們幹了什麼好事?” “一個正經女人加一個正人君子,你以為會幹什麼?!” “那,至少有ks吧?” “甚麼ks?” “k-i-s-s-” “死丫頭,滿腦子髒東西!” “恭喜你啦!今晚肯定會做個美夢。

    不,是個绮夢才對!” “你到底有完沒完?!” “好了,不打擾你作夢了,挂啦!” 聽着話筒裡連串kiss的啧啧響聲,夏雪好笑又好氣的擱下手機。

    永希這家夥還不是一般的雞婆,竟然在大半夜問她這麼無聊的問題。

    雖然如此,夏雪的心卻因為好朋友的關心而覺得暖暖的,她想她的人生應該算是非常幸運的,雖然童年時父母分離,姐妹失散,但之後遇到的關愛自己的新爸爸,遇到了貼心的好朋友,她覺得這樣真的可以算是幸福了。

     “小冰啊,我現在很幸福,有關心自己的人,還有自己愛的人。

    ” 夏雪甜蜜的躺在床上,擁着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維尼小熊,思緒不由自主萦繞着今晚她和程灏分别的場面。

     坐了三個小時的火車,她倆一同抵達台東。

    一路上他護送她回家,她給他介紹這裡的一切,那一片果園是誰家的,這一條街巷又通往哪裡,兩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而路途是如此短暫,似乎隻是一瞬間,她便走到了自己家門口。

     “進去喝杯茶嗎?”夏雪踢着腳下的石子,米色的鞋尖在月光下仿佛灰姑娘的水晶鞋。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充滿想象力,任何一件平常的事物在此刻都能被她想象的如此浪漫。

     “不了。

    ”程灏搖搖頭,“我不相信有父母會喜歡這麼晚造訪他們女兒家的冒失男生。

    ” “那——”夏雪仰起頭看他,既為他的善解人意感到窩心,又為即将到來的離别感到小小的失落。

     “我們得說再見了?” “是啊,至少我安全把你送回了家。

    ” 程灏笑着,月光撒在夏雪的發梢間,衣裙角,使她看上去象一個不小心落入凡間的精靈。

    他告誡自己必須回去,不然他會傻乎乎跟着她走進她的屋子,就像之前中了魔咒似的突然沖上火車一樣。

     “做個好夢。

    ”程灏緊緊握了握她的手,将她飄至肩前的發絲捋到身後。

     “唔,再見。

    ” 夏雪視線迷蒙地看着他,眷戀着他手中的溫暖。

    這一刻是如此美好,她真希望可以永遠繼續。

     “進去吧,夜很深了。

    ” “嗯,你也小心些。

    ” “我知道,你進去吧,我看你進去再走。

    ” “嗯,你……,你要當心哦。

    ” 兩個人在門口依依不舍的話别,但誰也不舍得邁出離去的步伐。

     如果僅僅以相識時間的長短來判斷兩人熟悉程度,她和他隻能算是陌生人。

    可就是這短短的相處時間、這樣幾次不期而遇,卻讓他們感到彼此似乎認識了許多年,仿佛之前所有的生命隻是為了等待,等待這一刻的相逢。

     有一個詞叫做緣分,原本夏雪是不相信的,然而現在她信了。

     “我媽要出來了。

    ” 身旁,門廊的燈亮了。

    夏雪知道一定是媽媽擔心她晚歸,要到門口守候。

     “那我走了。

    ”他握住她的肩頭,俯身在她頭頂輕輕印上一個告别吻,“我會來看你。

    ” 桂花樹下,夏雪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鼻尖似乎還留着他清爽的男子氣息。

     他們這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