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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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了嗎? 夏雪捂着嘴問自己,不想讓自己遏制不住的笑顔被人一眼看穿。

     “bye,bye!” 空氣中氤鬳着霧氣,程灏倚在站台的立柱旁,對着呼嘯而過的火車遙遙揮手。

    作為一個錯過了最後一班火車,必須在站台過夜直到天明的乘客來說,他實在不應該表現得這麼快樂。

    隻是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沖淡他心中的喜悅。

     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子,一個溫柔秀美、一個純淨閑雅、一個……他覺得可以用世界最美好的所有詞彙來形容的女孩子。

     他想要歌唱,他想要象在百老彙舞台上演繹着愛情喜劇的音樂大師們那麼踮起腳尖并跳躍着歌唱。

     他的腦海中,他頭頂的星空下,似乎到處都洋溢着那樣的歌曲: someday,wheni′mawfullylow, whentheworldiscold, iwillfeelaglowjustthinkingofyou andthewayyoulooktonight. you′relovely,withyoursmilesowarm andyourcheekssosoft, thereisnothingformebuttoloveyou, andthewayyoulooktonight. 程灏随着旋律哼唱着,腦海中滿是夏雪的身影,她的微笑,她的溫柔,她的美好,她披着月光站在桂花樹下的身影。

     “andthewayyoulooktonight.”他哼唱着,快樂地在站台來回走着,身上每個細胞都想飛,他想告訴全世界的人,他戀愛了,他戀愛了! “我一定會愛你到地老到天長 我一定會陪你到海枯到石爛 就算回到從前這仍是我唯一決定 我選擇了你, 你選擇了我, 這就是我們的選擇, ……” 夏冰拿着話筒,和着屏幕上的卡拉ok唱着歌。

     狹小的包房内煙霧嗆人,身旁其他小姐不是陪着客人喝酒,就是一起猜拳,其實大家做什麼都沒關系,要緊的是讓客人高興。

    今天這批港客是曼玲姐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的,大家誰也不敢怠慢,更何況客人出手大方,誰不想趁機撈一票。

     “唱得真好聽啊!”終于其中一名客人厭了不斷猜拳喝酒唱歌和偶爾調情的遊戲,把視線瞄準坐在邊上的夏雪,在這一群莺莺燕燕中她顯得特别出色,不但長的漂亮,氣質也不俗。

     “哪裡,不過是為你們助興。

    ”夏冰轉過頭,原本有些麻木的表情立刻罩上一層嬌笑,隻是喜悅從來不曾躍入眼底,“該您了,聽說劉總的歌喉可是一級棒的喲!” “呵呵,哪裡,哪裡!” 被稱為劉總的中年男人大為高興,在接過夏冰遞過的話筒時刻意抓住她的手,“我棒的地方可多啦,你要不要試試?” “時間還有得是,咱們,慢,慢,來。

    ”夏冰故意朝他抛了一個誘惑的眼神,将唇湊到他耳邊,就在客人打算偷吻她的時候,她巧妙閃避,順便抽走了他口袋裡的一疊鈔票。

     “你說好的,唱完三首歌這就是我的啦!”夏冰甩開他的手,調皮的朝他搖搖鈔票。

     “還有獎品,來領啊!”客人撅着嘴作吻,象條搖尾狗似的朝着夏冰讨吻。

     “我要獎金好了,獎品留給您太太吧!”夏冰甩了個飛吻,伶俐地走到門口,借口上洗手間迅速逃離。

     鏡中是一個俗豔的女子。

     高高挽起的發髻撒着金粉,臉上撲着厚厚粉底看不出真實年齡。

    眼睛被精心的描摹着, 褐色與金色交織的眼影将它襯托地異常妖媚。

    唇瓣沾滿了chanel玫瑰色唇膏,撒着蜜粉仿佛随時誘惑人來咬一口。

     夏冰站在洗手台前,瞪視着鏡中這張陌生的容顔。

     她看到“她”展露虛假的笑容,她看到“她”刻意煙視眉行的表情,她看到“她”眼底深深的冷漠,還有悲哀。

     她終于決定放棄自己,對于生活,她已經深深的失望。

    這世界沒人愛她,連她自己都不愛。

    一個沒人愛的人不需要珍惜自己,她選擇了堕落,刻意選擇了堕落。

     她知道這世界上養活自己的方法有很多,她知道為了錢出賣自己的人應該被鄙視,然而她還是選擇去做陪唱小姐,選擇最輕賤的方式對待自己。

     她幾乎自虐地認為,高尚與下賤,貞潔與糜爛,不過是不同人不同的生活方式,她注定下賤而糜爛的人生,這是她命!她要用這份輕賤來報複給她生命的人,她要用她掙來的髒錢養活虧待她的家人,讓她們變得和她同樣輕賤。

     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公平,有的隻是認命,她徹底放棄自己。

     “這家夥以為一件bcbg的上衣就能吊我啊,誰知道那是不是真貨呀,再說真的也就值個千兒八百的,我可不會這麼快上鈎?” “就是,我看他手上那根鍊子不錯,應該是999足金的,也該2兩重了,送你這個嘛還差不多。

    ” “哼,他戴過的我不要,要就給我買新的。

    ” 廁所的門被推開,喧嚣嘈雜一瞬間填塞滿這個狹小空間。

    夏冰轉過頭朝進門的兩個小姐點點頭算是招呼,然後推門而出。

     在這裡,她沒有朋友,也從不和任何人閑扯,個人有個人的不幸,她從不看輕别人,卻不想和任何人交往,似乎一接近,她和她們就變成了同種人。

     其實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呢?夏冰自嘲着苦笑,一樣要陪酒,一樣要陪唱,一樣要放棄尊嚴。

     “幹嗎不當招待,改當陪唱了?”手腕突然被人扣住,一轉身趙全就站在身後。

     “管得着嘛?”夏冰推開他的手臂,斜靠在身後的牆上,冷冷地瞅着他。

     趙全今天套了件黑色背心,緊身黑色牛仔褲,在這樣的深冷的秋天仿佛是為了凸現他精壯的肌肉。

    及肩的長發不馴地披散在身後,左耳釘了三個耳釘,脖子上挂着一個銀色挂件,似乎是耶稣受難的十字架。

    夏冰相信他并不信教,象他這樣好勇鬥狠的人甚至不知道愛、和平、寬容是怎麼回事。

     她知道他長得不差,身手也不錯,在夜總會裡算是個能呼風喚雨的人物,用一句别人常挂在嘴裡的話叫做“有型”。

    不少這裡的小姐常對他調情,他似乎來者不拒,卻也沒和誰過從甚密。

    夏冰明白他對她的興趣,如果她再堕落些也許會選擇他,這樣至少安全有了保障,她不必再擔心受人欺負,不必擔心爸爸在家裡發酒瘋時無處可去,不必擔心每月必須付的房租、水費、電費、煤氣費,不必擔心無助的時候沒有人可以依靠……然而她不能。

     曾經,她對愛情也有過美好的想象,想象中那樣的男子應該是溫文儒雅的,有着陽光般的微笑,有着清澈而深邃的眼眸,身上總是泛着淡淡的清爽的太陽氣味,一舉手一投足充滿了書卷氣,永遠溫柔而不失耐心。

    但她知道這樣的男子太美好,而美好從不可能屬于她,世上即便真的有白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她也永遠成不了那個灰姑娘。

     但,愛情終究是每個年輕女孩心中最聖潔的夢,如果她的人生中還有什麼未被亵渎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