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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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掌燈的奴隸把燈火都熄滅了。

    在街道和房屋的廢墟上,到處都是喝醉了酒的人群,他們身蔔披着常舂藤和金銀花藤,手裡拿着禦花闶裡摘來的桃金娘和月桂枝。

    充足的糧食儲備和即将舉行的競枝人會給人們帶來了極大的歡樂,這裡那裡都有些人在唱着贊芙“神聖的夜”和愛情的歌曲,還有一些人在月光廠盡興地舞蹈。

    奴仆們有好幾次不得不大聲地叫了起來廣給髙貴的裴待羅紐斯的轎子讓路丨”人群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立即閃到了兩邊,對這位敬愛的人人灰示歡呼和緻敬。

     但裴特羅紐斯最擔心的是維見茨尤斯,他很奇怪,為什麼維尼茨尤斯到現在還沒有給他捎個信來。

    他本來是個享樂主義和利己主義者,吋是屮于他和塔斯的保羅的接觸,和維尼茨尤斯相處,每天都能聽到基督教徒的各種故亊,受到他們精神的鼓舞,他的思想和性格确實發半了很大的變化,不管他自己意識到沒有。

    從他們那裡吹來的和風在他的心中播下廣新的種了‘。

    現在除了他自己外,他也開始關心别人的事情丫。

    他和維尼茨尤斯之所以那麼親密無間,是因為他從小就非常喜愛他的姐姐一維尼茨尤斯的母親。

    現在他又參與了維尼茨尤斯的事情,面且他的态度是很嚴肅認真的,就像他在看場悲劇那樣。

     裴特羅紐斯深信,維尼茨尤斯一定會比禁衛軍更節地來到那裡,和莉吉業一起逃走;就楚遇到最壞的情況,他也會把莉吉亞搶過來。

    但他還是需要得到确切的消息,因為他估計他一進到宮裡,就會有人向他提出各種問題,得事先做好準備。

     裴特羅紐斯在蒂貝留斯宮門前停了蔔""來。

    下了轎後,沒多久,便來到了客廳裡。

    這裡已經坐滿了朝臣,昨天那些朋友見到他也被邀請前來都很驚訝,不願和他照面。

    可是他在他們中間走來走去,潇灑自如,毫無顧慮,而且宂滿了自信,仿佛他自己也可以施恩惠于别的人似的。

    别的朝臣看到他這個祥子,又怕自己過早地疏遠了他而陷入被動,反倒有點心神不安了。

     皇帝這時裝出一副專心和别人談話的樣子,仿佛根本就沒有看見他,因此也沒有理睬他。

    隻有蒂蓋裡努斯一人向他走過來了,說道: "晚安,風雅裁判官,你是不是還認為,羅馬不是基督教徒放火燒掉的呢?” 裴恃羅紐斯聳了鹙肩膀,像對一個解放奴隸那樣拍着他的後背,回答說: “究竟是淮放火燒的,你比我更清楚:“要說聰明才智我比不上你。

    ” “你總算說了句實話。

    既然這樣,當陛下朗讀《特洛亞之歌〉新的篇章的時候,你該可以發表一點自己的見解,而不再像孔雀那樣吱吱地叫了吧?” 蒂蓋裡努斯咬着嘴唇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對皇帝今天朗讀他的新作本來就不高興,0為這又給了裴特羅紐斯一個表現自己勝過他的機會。

    尼祿就像往常那樣,他朗讀時總是習慣地把眼光轉向裴特羅紐斯那邊,仔細察看着他的而部表情。

    裴特羅紐斯聽得也很專神,他時而揚起眉毛,時而點火稱是,時而集中注意力像要檢奄某些段落自己聽清楚了沒有。

    他對詩中某些地方不是表示贊美就是提出批評,問時他還栺出了哪些詩句需要修改或者需要潤色加工。

    這便使尼祿深深地感到,别的人那種過分的贊美不過是想0己撈點好處,隻冇裴特羅紐斯的評淪才是針對時歌車身的,隻有他才懂得詩,因此也隻有他贊美的那些地方才是真正值得贊美的。

    于是尼祿便同他進行讨論和争辯起來。

    0來,裴特羅紐斯還對妃祿詩中某個用詞的準确性提出廣懷疑,尼祿對他說: “為什麼用這個詞,你聽到最後一章就明白廣。

    ”“啊,我這條命還能活到最耵一章?"裴特羅紐斯心裡想。

    有些朝臣們昕到尼祿這句話,心裡也感到不安了,他們都這麼想: “我該倒黴了丨裴特羅紐斯還有充分的時間,使他能夠重新獲得@帝的恩寵,除悼那個蒂蓋裡努斯。

    ” 于是大家義想和他接近廠,可是在晚會結束時,他乂不那麼走運[因為他和妃祿告別時,尼祿眨巴宥眼睛,睑上對他露出了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問道:“維尼茨尤斯為什麼沒有來?” 如果裴特羅紐斯确實知道維尼茨尤斯和莉吉亞已經逃出了城外,那他-定會這麼說廣他扪奉陛『的意旨結了婚,到外面度蜜月去廣。

    ”可是他丨看見妃祿那種古怪的笑容,便改變了口氣: “陛下,你的乇旨送忐的時候他不在家。

    ""告訴他,我很卨興見到他。

    你可以以我的名義勸他不要放棄觀肴那些有基督教徒們出場的競枝大會。

    ” 這些話倒使裴恃羅紐斯深感不安了,他認為這和莉吉亞是直接有關的。

    他上了轎後,要奴隸們比早晨走得還快,可這卻是辦不到的,蒂留斯宮門前人山人海,把那裡擠得水洩不通,那些人群全都喝得酩酊大醉,現在不是喈砍跳舞,時是在大聲地叫嚷,顯得十分焦躁不安。

    遠處也傳來一片叫喊聲,裴特羅紐斯起494 初昕不清他們在喊些什麼,後來這種喊聲越來越大,變成「一陣粗野犴暴的吼叫: “把基督教徒都拿去喂獅子!” 大臣們豪華的輿轎穿過喧嚣的人群後,從那些燒光了的街道的另一頭,乂不斷地浦來了新的人群。

    他們一聽到這裡的叫喊聲,也跟着喊了起來。

    人們互相傳送着這樣一個消息:逮捕從上午就開始了,已經抓到了許多縱火犯。

    過了不久,在新開辟的和原來的街道上,在被燒毀了的胡同和小巷裡,在帕拉丁宮的四周圍,在所有的山丘七和花園裡,都響起了憤怒和汪熱的吼叫 “把苺督教徒們拿去喂獅子丨” “真是一群畜生丨有這樣的皇帝就有這樣的子民丨”裴特羅绀斯表7丁、輕蔑地不斷重複着這句沾。

     但是他想,像這樣一個建立任強權之上的世界,建立在連野蠻人都想象不出的暴虐無道之上,建立在罪惡和淫佚放蕩之上的世界是維持不了多7人的。

    羅馬是世界的統治苕,也是世界身上的毒瘤,從這黾散發出腐屍的惡臭。

    在這個腐臭的生命上已經投下了死亡的陰影。

    朝臣們曾經不止一次地議論過這些事情,裴特羅紐斯甚至看到這些事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徹底地暴露出了它們的真實面貌。

    羅馬是一個坐在擁有無數月冠的戰車上的?正服者,他的身後跟着無數身披鎖鍊的各族人民,但他正在向深淵走去。

    在裴特羅紐斯看來,這座統治世界的城市的狀況就像一群小醜舉行的一次狂歡舞會,這種瘋狂遲早會要結束的。

     裴特羅紐斯終7明白,隻有基督教徒才會迎來新的生活,但他又想,這些教徒小久就會被消滅幹淨,一個不留,到那時候又會是個什麼樣子昵?這群小醜的隊伍在尼祿的率領下,會繼續 495 這麼走下去。

    如果尼祿死了,又會出現第二個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加暴虐的皇帝。

    因為在他看來,這樣的子民和這樣的貴族中是不會有明兵的,以後還會出現新的狂歡,而且是更加卑鄙、更加下流的狂歡。

    但是這種狂歡不會永遠沒有止歇,小醜們精疲力盡之後,也非得左歇息不可。

     裴特羅紐斯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感到疲于思慮了。

    如果僅僅為廣觀察一廠這種艱難的世态,那麼值不值得就這麼沽下去,值不值得過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呢?死神的相貌并不難看,而且它也不亞于睡神,它的肩膀上也生着一雙翅膀。

     轎子在家門口剛剛停廠,那個機靈的看門人便立刻把門打 "高貴的維記茨尤斯回來廣嗎?”裴特羅紐斯問道。

    "剛回來,老爺!”奴隸回答說。

    “這麼說,他沒有把她救出來廣裴特羅紐斯暗自想道。

    他扔下寬抱,急忙來到了客廳裡。

    維尼茨尤斯正坐在一個三角凳上,雙手抱着低垂的腦袋,幾乎碰到了膝蓋上。

    可是他一昕到腳步聲,就馬上把而孔擡了起來,他的而孔像石頭一樣的僵硬,眼睛裡放射着焦急的行光。

     爾是不是去晚『?”裴特羅紐斯問道。

     “是的。

    上午她就被抓走廠。

    ” 随後沉默了一會兒。

     ‘你看見莉吉亞了嗎?” "看見丫: “她在哪裡?” “被關在馬梅登監獄裡。

    ” 裴特羅紐斯驚呆了,他埘一種詢問的眼光望着維尼茨尤斯。

    ‘維尼茨尤斯明白他的意思,便說:496 “不!她不在杜利安努姆也不在中間的牢房裡。

    我買通了一個看守,叫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住,烏爾蘇斯在房門外保護她。

    ” “為什麼烏爾蘇斯沒有去救她呢?”“他們派來了五十個禁衛軍十兵,李努斯也不許他抵抗廣“李努斯怎麼樣” “李努斯病得快死了,所以才沒有抓他。

    ”“你汀算怎麼辦?” "把她救出來,或者和她一起去死,我信仰基督7維尼茨尤斯說話的神态雖然平靜,但是他的聲音卻透出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裴特羅紐斯聽到後,他的心跳得更厲害[出于真摯的丨司情,他對維尼茨尤斯說: “我深深地理解你,你打算怎麼去救她呢?”“那些看守我都給了許多錢,-是為「使她免遭淩辱;二是為了她以後逃跑時,他們不出來阻撓。

    ”“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救她?” “那些看守對我說,他們不能馬1:把她交給我,因為怕追究責任,等到監獄裡的囚犯多得沒法清理的時候,他們才能把她放出來。

    但這是最後的一步。

    在這之前,你可要想想辦法救救她,也救救我呀!你是皇帝的朋友,莉吉亞是皇帝親自送給我的,請你到黾帝那黾去求求情吧!” 裴特羅紐斯沒有回答維尼茨尤斯的話,他叫奴隸拿來了兩件黑色的鬥篷和兩把短劍,然後轉身對他說: “你現在穿丄鬥篷帶上劍,我們一起到牢裡去,路上我把真實情況告訴你。

    到廣那裡你要掏出十萬個銀币來,準備送給那些看守,如果他們馬上把莉吉亞交出來,就是再多兩倍、甚至五倍的錢也要給,否則你就來不及了。

    ”“那我們快走吧!”維尼茨尤斯說。

    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大街上。

    裴特羅紐斯說:“剛才我不願耽誤時間,現在你聽我說吧丨從今天起,我不僅失寵了,而旦我的生命安仝都受到了嚴重的威脅,我在皇帝那裡什麼事都辦不成了。

    我深信,皇帝不僅不會接受我的請求,還會采取和我敵對的行動。

    如果不到這種地步,我怎麼會要你去馬上把她搶冋來和她一起逃走呢?要知道,你和她要是真的逃走了,皇帝還會遷怒亍我,皇帝今天甯可滿足你的要求也絕不會顧及我的。

    伹你也不要對他抱什麼幻想,你除了把莉吉亞從牢裡救出來,趕快從這裡逃走之外,是沒有別的出路的。

    如果這…次沒有成功,我們還可以想别的辦法。

    不過你要知道,他們逮捕莉吉亞不隻是因為她信仰基督教,也是由于波貝亞對她和對你都心有怨恨,你不會忘記你拒絕過她也得罪了她吧?波貝亞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莉吉亞,所以她一見到莉吉亞就恨死她了。

    她還大造謠言,說什麼她的孩子是莉吉亞使了妖法弄死的,想以此加害于莉吉亞。

    所有這一切,不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嗎?如果不是她,又怎麼解釋莉吉亞第一個就被關進了監獄呢?此外你還要想一想,是不是有人給他們找到廠李努斯的住宅呢?這個人是誰呢?告訴你吧,早就有人跟蹤她了!我知道,我這麼說剌痛了你的心,使你失去了最後一線希望。

    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現在還沒有想到你會去救她,你如果不乘這個機會把她救出來,你們兩個都會被他們害死的。

    ” “原釆是這樣,我現在明白了。

    ”維尼茨尤斯低聲說。

    街道上已經夜深人靜,他們的談話這時也被一個迎面走來498 的喝醉廣酒的角鬥士給打斷丁。

    這個角鬥士揺播晃晃地向裴特羅紐斯伸出了?隻手,把它按在他的肩膀上,沖着他的臉孔噴來一股股難聞的酒肉氣,然後用嘶啞的嗓音喊廣起來:“把基督教徒都拿去喂獅子!” “密爾密隆,昕我好心的勸告,快走你的路去吧廣裴特羅紐斯心平氣和地對他說。

     可是這個酒鬼又用另…隻手抓住他的胳賻,不肯故他走。

    “快跟我一起喊:把基督教徒拿去喂獅子!不然我就要扭斷你的脖子。

    ” 裴特羅紐斯的柙經再也忍受不了啦!從他離幵帕拉丁宮後,這種叫喊聲就像夢魔一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把他的耳朵也震聾了。

    因成當他看見這個巨人在他的頭上揮動拳頭的時候,就再也壓制不住他的憤怒了。

     “朋友,你喝得醉醺醺的,妨礙我走路廣。

    ”說着他便抽出從家裡帶來的那把短劍,往角鬥士的胸膛刺左,一直剌到了劍抦。

    然後他又拉着維尼茨尤斯的手,幵始和他說起話來,就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皇帝今天對我說廣你要以我的名義對維尼茨尤斯說,不要放棄觀臂那些有基督教徒們出場的競技表演。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他們要讓你在觀衆面前暴露你的痛苦,這是他們事先的安排。

    町能正是出于這種安排,他們才沒有逮捕你和我。

    如果你現在不把她救出來,你們以後怎麼樣……就很難說了!……也許阿克台會給你說情,但她又能起多大作用呢?……蒂蓋裡努斯對你在西西裡島上的領地倒是早就想打主意了!你不妨去探探他的意思。

    ” “我吋以把我的一切都送給他。

    ”維尼茨尤斯答道。

    從卡雷納街到市場的距離并不很遠,他們很快就走到了。

     天空開始微微地發0,城牆從黑暗中顯露出來7。

     他們拐了個彎,正要向馬梅登監獄走去的時候,裴特羅紐斯突然停了下來,說: “冇禁衛軍!……太遲了!” 有兩排士兵把監獄包圍起來了。

    清晨的曙光照在他們的鋼盔和槍尖上,在上面塗上了一層銀白色。

     維尼茨尤斯的臉孔立刻變得像大理石一樣的蒼白,他說:“我們過去吧!……” 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禁衛軍的隊伍面前。

    裴特羅紐斯憑他那非凡的記憶力,不僅認得這裡所有的軍官,而且對那些士兵也個個面熟。

    他認出『這支隊伍的指揮官後,便示意他過來。

    "怎麼丨尼袼拉?你們是奉命來看守監獄的吧?”“是的,尊敬的裴特羅紐斯大人!司令官怕有人來這電搶奪縱火犯。

    ” “有沒冇不讓人進去的命令”維尼茨尤斯冋道。

    “沒有這樣的命今,大人。

    熟人可以去探監,這便于我們抓到更多的基督教徒7 “那你就放我進去吧!”維尼茨尤斯說。

    随後他握着裴@羅紐斯的手,對他說:“你先去看看阿克台。

    存什麼消息,我出來後你再告訴我。

    ”“你一定要出來〗”裴特羅紐斯說。

     就在這個時候,從地牢裡和厚厚的圍牆那邊,傳來了一陣陣歌聲。

    這歌聲幵始壓得很低,後來變得高亢起來,男女老幼彙成了一曲和諧的大合唱。

    牢房的周圍雖是一片黎明的寂靜,俱整個牢房卻像豎琴一樣地演奏起來『。

    這不是悲哀的聲音,也不是絕望的聲音,這欹盧唱出了吹樂和勝利的情調。

     那些士兵都面面相觑,惶悚不安。

    天空中露出了第一束金色和玫瑰色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