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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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告訴我他的名字。

    ——漆若寒。

    那是刻在我心裡的三個字,竟與當今聖上的名字如此相似。

    其實我也早該想到,他若不是皇親國戚,又怎會以那樣的陣仗離開杜家村。

     正在想着,卻有小太監過來通報,說珍妃邀我去珍錦宮賞花。

    我一愣,我與衆嫔妃們一向素無往來,賞花飲茶這檔子事從來不會有人來邀請我。

    正想裝病推脫不去,侍女玲月卻到我耳邊輕聲說,“娘娘還是去吧,不好拂了珍主子的面子。

    往後的日子還長呢。

    ” 玲月在宮裡呆了很久,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我歎一聲,隻得跟着去了。

     珍錦宮甚是繁華,長廊兩端堆着一盆盆盛開的蘭花,真真繁花似錦。

    我到時,其他妃嫔均已經到了,莺莺燕燕地坐了一屋子人。

    在座的都是出身名門,位分也高,我一一請了安,衆人看我目光中皆有些鄙夷,珍妃反倒笑得最燦爛,虛扶了我一把道,“好妹妹,你可來了。

    ” 看她這樣笑,我心裡莫名打了個突,不好的預感。

    果然聽她繼續說道,“那邊那朵花,你幫本宮摘過來。

    ” 我隻得依言去了,走得近了,心下不由一驚。

    隻見那花開得似雲,純白的大花盤下配着翡翠綠的葉子,隻是莖上長滿硬刺,根本無從下手。

    ——這花是杜家村特有的一種野花,我們都叫它“摘不得”,上頭的刺是有毒的,碰一次手要腫好幾天。

     她怎麼會有這種花?我心中有些微微地恐慌,也顧不得疼,伸手便去采花,十指霎時鮮血淋漓。

     “好啊,本宮要白色的花,你居然用血将它染紅,是要添本宮的煞氣麼?”珍妃笑着瞥我一眼,神色裡盡是得意。

     “靜嫔不敢,請珍妃娘娘息怒。

    有什麼事還請娘娘沖着我來,不要連累我的家人。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裡透着掩飾不住的急切。

     珍妃的娘家世代權貴,在杜家村,必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想必那日我對皇上說的一句戲言已經傳到了珍妃耳朵裡,而她今天讓我來看“摘不得”,也無非是在告訴我,杜家村已在她的掌控之下。

     “哼,倒是個明白事的丫頭,隻可惜聰明的不是地方。

    話我不多說了,隻有一句——人頭是沒有,耳朵倒有一個!”她忽然抛下一個錦盒,散在地上,露出蒼白的一隻耳朵。

    血迹已經幹了,耳鼓内側依稀有顆黑痣。

     我腦中一陣昏眩,臉頰霎時僵硬,幾乎是咬着牙問,“你把我爹爹怎麼了?” 珍妃冷笑一聲,也不回答,道,“你願意跪,就跪着吧。

    不跪上三天三夜,就别想再見着你爹了。

    ” 我咬着嘴唇沒有哭出聲來,血絲滲出來,苦澀一片。

     爹是這世上我唯一牽挂的人,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且是被我所累,這讓我如何自處?石闆又硬又寒,再加上心力交瘁,我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幾乎已經支撐不住。

    腦海中開始零星出現幻覺。

     ……比如幼時過年,爹給我買的冰糖葫蘆。

    酸酸甜甜的,入口即化。

     ……比如那個少年,默默站在身後看我梳頭。

    笑容溫煦,滿目星光。

     若寒,若寒。

     我以為我已經可以忘記。

    可是原來,當我無助和絕望的時候,最想念的人,終究是你。

     五.{世上縱使還有許多女子,貌若天仙,富貴傾城,可是我心裡,永遠隻有她一個。

    } 即使時過境遷,即使事隔多年,我也總是記得,遇見他那日,馨江上碎寶石一般的漁火。

     遠處是幽藍的水天一線,近處停泊着杜家村所有的漁船。

    舟上漁火星星點點,映着無星無月的深藍天幕,仿佛滿天繁星都墜落到了水裡。

     岸邊的桃花在黑夜之中素白如雪,盈盈柳絮漫天飛舞,就像淡銀色的螢火蟲。

     “癫狂柳絮随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嗟歎之中帶着落寞。

     我那時正在河邊洗頭發,蓦地聽那番話了,心中竟是一動。

    料定是村裡新來的教書先生,頭也不回笑道,“江上漁火璀璨如星,桃花柳絮都不過是陪襯罷了。

    你說它們輕薄,倒不如說流水無情吧。

    ” 身後的人微微一愣,似是才發現我。

    随即隻是淡淡笑道,“你看得倒透徹。

    ” 我擰了擰長發,粗布衣角還滴着水,蓦一回頭,就看見站在岸邊的他。

    漆黑如墨的一雙眼睛,光芒甚至蓋過入海繁星,仿佛似有光亮從眸子裡飛濺出來。

     心中蓦然一動。

    我忽然開始明白,書中所說的一見傾心是什麼意思。

    我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可以讓我依靠的人。

     一生,便這樣交付。

     那以後的日子,恍惚就在夢裡。

     他跟我回到漁船,粼粼水光之中,他一筆一劃在我手心寫他的名字,漆若寒。

    他說,若是你也生在帝王家,便會明白,最美的,不過是這平凡一生的人間煙火。

     可惜那時我不明白,亦不知他的身份來曆。

    隻要有他在身邊,我便滿足。

    爹很喜歡他,說極少有人能把粗布衣裳穿得這樣好看。

     若寒教我那樣多的詩句,我卻有一句記得最深。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當時覺得自己何其幸運。

    不過是貧苦的漁家女,也能遇到如此良人。

    若寒走後的許多個正午,時光悠長,我望着滿地陽光,方才開始明白,寂寞,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還記得那日,他跪在那個滿臉冷漠的面前貴婦面前,在她臉上,依稀可以看出當年美豔的容貌,若寒哀哀地說,“世上縱使還有許多女子,貌若天仙,富貴傾城,可是我心裡,永遠隻有她一個。

    ” 她滿眼關切地看着他,說,“娘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這麼做都是為你好。

    這女子心不在你那兒。

    不信,你問她。

    ” 若寒看